第25頁 文 / 籐萍
藏血沒有見過這樣脆弱的真秀,不知道如何安慰他,「真秀,你別想那麼多了,那樣對你的身體不好。」
真秀只是牽動嘴角笑了笑,「我這叫做活該,我總是以為自己可以控制所有的事。」
「就算你覺得雪言讓你失望,覺得傷害了日之媛艮抱歉,也不必拿自己的身體開玩笑啊。」藏血埋怨,「而且,我們家不會告她的,你別煩了。」
真秀精神一振,「為什麼?」
藏血聳聳肩,「反正日之媛最後也沒有受到什麼大傷害,而且雪言她……她和別人不一樣,她也是很可憐的,所以我們家決定不告她。等十五天一過,她就可以出來了。」
「謝謝你。」真秀知道,要讓日之家作出這種決定,藏血必定出了很多力,他道謝,藏血與其說保護雪言,不如說,是在保護他的心情。
藏血只是笑笑,沒說什麼,朋友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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拘留所。
當警察把日之家不起訴她的消息告訴雪言之後,雪言臉上沒有任何笑容。
她自從在天台上被抓進拘留所,就沒有任何笑容,就像個活殭屍,別人不問她,她不會說也不會笑,滿心都不知道在盤算一些什麼。有一度拘留所的人懷疑她會自殺,但是一和她說話,又發現她的神志是很清醒的。她並沒有發瘋,只不過沉默而已。
她真的差一點殺死了日之娛!她忘記了她有心臟病,所以她故意射得重了一點,就差點殺死了她。他們說她是故意要殺死她的,有什麼差別嗎?雖然她本來是想救她的,但是,卻真的差一點殺了她啊,她是殺人兇手。他們問她,她為什麼會帶著弓箭上天台?她沒有回答,那副弓箭,是本來被什麼人忘在天台上的,她根本不知道為什麼它會在那裡。但是她猜得出來,因為要期末了,射箭班的同學也許在那天台上練習射箭,因為那裡的場地寬闊,可以練箭。但是這樣的回答,是根本不會被相信的吧?她自嘲,所以她根本就沒有說,說了和沒說一樣,還會引來一陣嘲笑,嘲笑她連謊話都編不好。
所有的人都相信她要殺人,包括真秀。能怪誰呢?是她自己說,要射死日之嬡的,雖然她是為了恐嚇他們兩個人分開,她是為了保護真秀。疲累地趴在桌子上,如今說這些有什麼意義?就像說她射傷日之媛只是為了救她?在她差點害死她之後,告訴別人,她是為了救她,所以才「差點」射死她?一個聽起來都不好笑的笑話。雪言自從在天台落淚之後就再沒哭過,她只是沉默地看著牆壁,默默地吃飯,默默地睡覺,做一個最完美的拘留犯。就連不會被起訴的消息,對她來說都像毫無影響和沒有聽見一樣。
真秀始終沒有來看她,他是很痛苦的,因為這件事將是他一輩子最失敗的記憶,他好不容易決定去愛一個人,那個人卻做了一件殺人放火的事情。雪言淒涼而甜蜜地回憶著,這幾個月來的每一天,從遇到他開始,他帶給她的都是快樂,而她帶給他的,都是不幸和錯誤。真秀,你始終沒有來,對不起。雪言疲倦地在桌子上用手肘支撐著合十的雙手,對不起。如果一切可以重來,我會在藏血要求我離開的時候就離開。為什麼要等到一切一敗塗地之後,才知道,如果早早逃走,會是一樣讓自己感激的選擇,是給自己留下了餘地的溫柔?可笑人總是那麼固執,固執地相信,只要我堅持這樣走下去,就一定會得到幸福。
「你可以走了。」執勤警打開了拘留所的鐵門。
雪言站起來,把手插進口袋裡,慢慢走出了關了她十五天的房間。這十五天,她想的事情比她一輩子想的還要多。她不怕牢房,她被關了十幾年,不在乎這十幾天,只不過回歸牢籠的感覺告訴她,你還是當初到處逃亡而沒有家的野獸,因為你曾經是那樣的野蠻,所以就算有人收留了你,也逃避不了被再次驅逐的命運,因為那樣一隻張牙舞爪的野獸,總是會傷害人的。
她會乖乖地離開,不是逃走,而是走開,當需要她走開的時候,她就要走開。也許逃走,並不一定是需要兵荒馬亂驚天動地地逃走,而是,當一個地方已經沒有你容身的空間,縱然不想離開,也不得不那樣沉默地走開,除了走開,別無選擇。
不過走開之前,她要去一趟伊賀顏,她要去道歉,對真秀,也對日之媛。
第8章
真秀的秘密
回到伊賀顏,是星期一的上午,每個人都在上課,校園裡寂靜得無聲無息,只有榛樹的乾脆的落葉和成熟的榛子,「咯啦」一聲輕輕落在地上,然後被風吹著滾遠的聲音。
攤開手,有個榛子落在手心裡,雪言把它握住,然後放進口袋裡,繼續往前走。
路過哲學樓,她抬頭向上著了一眼,在這裡,她的未來和幸福,被她自己一箭射得粉碎。不過她不後悔,如果那一天的事情重來,她還是會再射一次,只不過,她會盡量不要讓她受傷,她後悔的只有兩件事,或者,一開始就不要奢望幸福,或者,她射輕一點。
但即使射輕一點,也可能驚嚇到她,而讓她死去。如此說來,還是一開始就不要奢望真秀的感情好了,怎麼樣,都會傷害到脆弱的日之嬡,一開始,都是錯誤。她這樣想,卻忘了是真秀堅持要和日之嬡分手的。
「高興嗎?」是真秀的聲音。
雪言一怔,想也沒想,立刻躲在了一棵榛樹背後。
不遠處,是真秀陪著日之媛慢慢地走過來,真秀遞給了日之媛一個東西。
日之媛低頭,像捧著寶貝一樣捧在手裡,臉上微微一紅,「高興。」
她臉紅的樣子真漂亮。雪言站在離他們只有三棵樹的榛樹背後,她看得見,也猜得到,真秀遞給她的,是一顆榛子。聽見他們坐在那邊的榛樹下面,她也靠著這邊的榛樹坐下,雙手抱著膝,抬著頭,悠悠著秋天的落葉落了一地。
她不是存心要省聽他們說話,只不過,不願意過去打攪了他們的美麗時光。她和他們背對著背,誰也看不見誰,她卻可以聽見他們的聲音,很近,就在耳邊。
「還害怕嗎?」真秀問。
日之娛低低地回了一聲:「真秀在我身邊,就不怕了。」
真秀似乎是笑了笑,「很快榛子就要豐收了,看來過幾天,就要計劃叫人來收采。」
「是啊,一切就好像去年那樣。」日之嬡細細地說,「每年,都會有好多好多榛子,堆成山那樣。」
「我不會忘記留下一些最漂亮的給你的。」真秀笑著。
「咯」的一聲,是日之嬡剝開了那個榛子的外殼,卻輕輕地「啊」了一聲。
真秀在她頭上輕敲了一下,「你始終這麼笨,我來,你總是被外殼扎到手!」
日之嬡輕笑,「可是總是真秀剝給我吃的。」
耳邊的聲音突然間遠了。雪言默默坐在這邊,耳邊響起的是另外一些聲音。
「吃過榛子嗎?榛子總是能給人一種田園的味道,吃過了,也許心情就會放鬆很多。」
「苦的。」
「榛子外面還有一層果皮的,不剝開會很苦的。吃吃看,很好的味道。」
「心情不好,煩惱向中田水借筆記的事?沒關係的,你可以說,我正在教你英語,就算有人不相信,至少也算是有借口。」
「不是,只不過覺得,榛子很好吃而已,一起來吧。」
「真秀,你值得一奪,如果可以像吃榛子一樣容易把你一口口吃下去,那有多好?」
「可以,只要你能讓我愛上你。」
「真可惜。」
真可惜,到最後,一切還是「一切都好像去年那樣」。雪言輕輕抱緊了膝蓋,今天有一點冷,但是不會再有球衣,所以她要學會保護自己。聽著日之嬡的笑聲,突然想起了在日之媛的宿舍裡看到的那張照片,笑顏燦爛的可愛的女孩,無憂無慮,和舒服悠閒的真秀,那時候,很討厭那樣的女孩,因為我知道,我永遠都不可能是那樣。
坐了一會兒,她站了起來,拍掉褲子上的落葉,也不理睬和她背靠背坐著的兩個人,她慢慢走了出去,輕輕舒了一個懶腰,像是從來沒有留戀過什麼。
那邊說話的兩個人都怔住了,日之嬡本能地往真秀懷裡鑽,真秀卻呆呆地看著她的背影,她走得那麼閒適,那麼自然。她早就坐在這裡了,是不是?她什麼都聽見了,是不是?為什麼她還是什麼也沒有說?就像是,不痛苦也不留戀,她不是因為嫉妒,所以才要下毒手的嗎?為什麼聽見了他們在一起,也依然沒有發出任何聲音,甚至,安靜得連呼吸聲也沒有?
他站起來,似乎想要挽回什麼,「雪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