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頁 文 / 湍梓
難道這世上沒有正義嗎?她不懂,為什麼同樣身為人,世族與平民之間卻有如天壤之別。為何人必須藉由身上流的血液來決定生活方式,而無法憑自己的努力過活?
「走開,你敢擋大爺的路,小心我一腳踹死你!」
一個粗啞的吼叫聲打斷她的思緒。她循著聲音的來源望過去,不期然的看到一個滿臉白粉,嘴翹得半天高的公子哥兒,惡聲惡氣的對一個老翁說話。
「我走、我走,別踢我。」年事已高的白髮老人連忙收拾眼前的破碗,極端困難的起身。「還不快滾!」穿著華麗的公子哥兒提起右腳,正準備將老翁踢走,未料會遭到另一條同樣不客氣的腿,對準他的脛骨狠狠地踢下去。
「去你媽的,你是瞎了眼還是腐了腿?」踢得粉面公子哎哎叫的詠賢順便送給他幾巴掌,打得他兩眼昏花,還以為自個兒碰上鬼了。
「一條大街寬得跟黃河似的你偏不走,硬是要走到街旁欺侮老人家,擺明了欠扁!」接著又是一陣亂掌,打得粉面公子的臉腫得像發糕。
周圍的人都呆了,被打得快看不清五官的公子哥兒也呆了,只剩下一雙細長的小眼看人,似乎還弄不清到底發生了什麼事。
最後,他終於清醒,圍觀的人潮也跟著竊竊私語起來。
「你你你……」被打腫了臉的公子哥兒全身顫抖,一根粗短的手指上上下下抖個不停,眼看著就要淚灑衣襟。「你知道本公子是什麼人嗎?居然敢打我!」
「不知道,誰管你是什麼東西。」詠賢回答得理所當然,兩手互相搓了搓,根本不把他的叫囂當一回事。
「我是陳皓新的大公子,怕了吧?」頗有幾斤肥肉的粉面公子神氣的亮出他老爹的名號,預料這個不知死活的心丫頭必定馬上跪地求饒。
「誰是陳皓新?聽都沒聽過。」詠賢露出一副滿不在乎的表情,涼涼的看著氣得跳腳的肥肚皮。他漲紅了臉,詠賢真怕他會氣得腦溢血,她記得這在古代算是絕症,救不活的。
「你……你這娘們分明欠揍!」不絕於耳的偷笑聲比催情劑還有效,立刻激起肥肚皮的自尊心。他要是不給她一點教訓,往後怎麼在建鄴城裡混!
「想打架就放馬過來,別囉哩囉唆,像只老母雞。」詠賢不耐煩的下戰帖,眼神充滿不屑。奇怪,怎麼這個年代的男人都不乾脆,連要綁人、打人還得先叫囂個半天,不怕對方跑掉嗎?
「好,老子就讓你瞧瞧何謂真功夫。」在眾人的注目下,肥肚公子只得硬著頭皮掄起拳頭。他就不信他一個大男人會打不過一個臭娘們。詠賢打了一個大呵欠,輕蔑的朝他勾了勾食指,算準了他一定會怒火攻心,奮勇向前。她呢,則等著他自動送死,隨便賞他一拳即可。
誰也沒料到豪氣干雲的陳家公子才跨出一步就教自個兒腳下的長袍絆倒,跌了個狗吃屎。
眾人再也忍不住笑意,一個個全笑了出來,笑聲響徹雲霄。
「你們這群笨蛋還愣在那裡做啥?還不給我上!」原本想一展威風的陳大公子困窘的吼叫,四個凶神惡煞的人便從圍觀的人群中殺出,朝詠賢一步一步靠近。「外面在吵什麼?」好不容易才逮著機會密商的龍蟠成員被茶樓外忽笑忽鬧的叫囂聲吵得連說話聲都聽不見,索性停下來看看外頭究竟在鬧些什麼。
「有人找碴。」許重仁吹了個長長的口哨,滿臉笑意的看著茶樓正下方的陣仗。「這不正是咱們的陳大公子嗎?死到臨頭了還不知道。」
眾兄弟聽到最後這一句話不禁都眉開眼笑。陳家正是他們的下一個目標,今兒個聚會的目的就是要確定何時下手。被害人倒涼快,當街欺侮起人來了。
「這位姑娘可真辣呀,連著就是幾個巴掌,打得好哇!」
眾人的嘴咧更開了。陳家平日仗勢欺人,尤其是陳大公子,更是專以欺侮老弱婦孺為樂。
「哎呀,不好。」許重仁話鋒一轉,語氣立刻緊張起來。「這位姑娘麻煩大了,陳家那豬玀果真派出家中的護衛,我看她這回在劫難逃……咦,這姑娘不正是展兄家中的貴客嗎,怎麼搞的惹上陳大肥子啦?」
詠賢?!
原本還跟著大夥一起笑的展裴衡這會兒再也笑不出來,茶樓底下的對峙差點奪去他的呼吸,掏空他整個胃。這個沒腦子的笨蛋!
恨不得立即飛身下樓的展裴衡總算還有點理智,匆匆忙忙的自一個大箱子中取出一套全黑的衣服和面罩,隨便拿起一塊碎布胡亂抹了抹臉將白粉抹去,邊換上衣服邊祈禱。他真怕來不及救她,天曉得那四個人的武功雖然不算頂好,但要殺她卻綽綽有餘。
她怎麼會跑出來?為何就不能乖乖待在府邸中不要亂跑?
他急急忙忙覆上面罩衝下樓去,趕在大刀揮向詠賢之前帶走她,俐落的動作換來一陣陣的驚歎和倏然放大的瞳孔。
「是龍蟠!」
震天價響的喊叫聲傳遍大街小巷,一時之間好不熱鬧。被莫名其妙劫走仇家的陳大公子氣得當街跳腳,而等著領賞金的各路人馬聞聲而至,到處充滿尋找龍蟠的叫囂聲。
「在哪裡、在哪裡?」
「龍蟠人呢?」
總是慢人一步的官差也不甘示弱的跟人參一腳,頃刻間整條大街人聲鼎沸,比市集還熱鬧。
「這下可好,從不在白天出現的龍蟠自動露餡了,這不樂壞等著領賞金的人才怪。」許重仁無奈的搖搖頭,對於展裴衡衝動的行徑歎息不已。
魏豈詳也覺得事態嚴重,緊蹙起一雙濃密的眉毛,眼中射出精光,腦中不停地思考。
「依魏兄看,咱們該不該解決那位姑娘?」雖不忍,但留著她著實是個害處。
「先不要急。」魏豈詳見狀阻止,「先看看情形再作打算,非到必要時千萬不要動手。」畢竟他們是正義組織,沒理由去殺一個無辜的人。「就依魏兄的意思。」眾兄弟齊點頭,他們也不想濫殺無辜。
語罷,眾人一陣沉默,不約而同的轉頭看向茶樓下的一片混亂,各懷心事,焦點全對準他們的首領展裴衡。
***
展裴衡心裡不好受,他怎麼知道她會突然間衝出來破壞他們的聚會,而且還一副鬧之有理的樣子?她以為這還是她的世界嗎?雖然他並不真的知道她打何處來,但很顯然的,她的世界寵壞了她,要不然也不會這麼不知輕重。
沉悶的空氣蔓延於人煙罕至的樹林間,詠賢第一次看見如此不悅的眼神。
雖看不見覆在黑布底下的表情,但他寒若冰霜的雙眼卻冰冷得足以教人血液凍結,就連號稱天不怕、地不怕的詠賢也要畏懼三分。
什……什麼嘛!她又沒做錯任何事,幹嘛必須像個做錯事的小學生呆呆的任他瞪個夠?
「你……你凶什麼啊,我見義勇為有什麼不對?」蓓來,身為義賊的他應該嘉獎她才對,怎麼反倒像凶神惡煞。
「原則上沒什麼不對,但你這不叫見義勇為,而是自尋死路。」這小妮子擺明了欠揍,闖了禍還照樣囂張。
「我哪裡自尋死路?」詠賢不服。路見不平,拔刀相助算是難尋的美德,她在二十世紀時不知道憑這修理過多少壞人。
「你這還不叫自尋死路?」展裴衡真想掐死她。「你會武功嗎?」在看見刀鋒離她僅僅一寸時,他的心跳都快停了,當事人卻一副與她無關的模樣。
武功?這個教她噩夢連連的名詞再次迫使她甘拜下風。好吧,她是不會,那又如何?她就不信不會武功便無法在西晉混下去,不會武功的人有一大票,他們還不是照樣活得好好的,別人行,她當然也可以。
「就算我不會好了,那又怎樣?」她死鴨子嘴硬,就是不肯承認自己魯莽。「怎樣?」他一步步靠近。
詠賢差點拔腿就跑,不過最後她還是很有骨氣的留下來,仰頭死瞪著他。
「你知道你所面對的人都是會武功的嗎?他們隨便一刀就可以輕易砍死你,你知不知道?」他從沒看過這麼倔強的女子,真敗給她了。
「不知道。」把她說得跟軟腳蝦似的,什麼跟什麼嘛!她可是國際刑警耶,怎堪這般受辱。「我只知道若是此刻我手上有槍,就能把那幾個混帳射成蜂窩。」可恨的是槍掉了,否則就要那幾個豬鑼好看。
「槍?」這倒稀奇了,這麼難使的兵器她也會?「我倒不知道你還會耍槍。」
耍槍?這話怎講?她可沒看過人耍手槍,除非是西部牛仔。看著他挑高的濃眉和瞬間肅然起敬的眼神,她猛然頓悟。他一定是誤會了,此槍非彼槍,她又不是楊門女將,而且對一根長長的棍子沒半點興趣。
「我說的槍和你指的槍不同。」詠賢努力解釋,十分懷疑以古人的智商能聽懂多少。「我說的槍是一種可以在遠距離發射出小小彈丸的武器,被射中的人立刻會不支倒地,哀號不已,血流成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