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說博覽 > 言情小說 > 錯攬浮月

第15頁 文 / 湍梓

    「你他媽的知道我的厲害了吧?咦,是你?」正掐得盡興的詠賢瞠大一雙銅鈴般的眼,佈滿紅絲的眼球看起來就像只縱慾過度的黑猩猩,由此可看出她的狠勁。

    「是我。」好不容易才奪回呼吸權的展裴衡滿懷感激的盯著她的雙手,懷疑她那些戰績都是像這樣掐出來的成果。他八成是有自虐傾向才會喜歡她,唉。

    是人妖公雞,怎麼會?

    剛從夢境裡醒來的詠賢一時還搞不清狀況,面對展裴衡飽受驚嚇的眼睛和漲紅的臉色也無法做出該有的反應,整個人呆若木雞。

    她明明記得自己正和那無恥的小偷大戰三百回合,掐得神清氣爽,神采飛揚,怎麼一晃眼間該殺的對象就這麼平空消失,換了一張同樣欠掐的臉?

    看著她突爆的眼球和難以理解的表情,展裴衡真想大笑。若此刻他是以龍蟠的身份出現,早抱著她親她好幾回了,只可惜他現在的身份是展裴衡——一個溫弱的世族子弟,所能做的只是不斷驚叫和喘息。而他也盡力表現出以上兩點,但求能拐走她的疑慮,不再時時刻刻跟蹤他。

    「我們……回來了?」她愣愣的觀察四周,發現自己的所在地和平日一樣,仍是展氏大宅的客房。而且原本應該還待在破山寨的白面公子也像平常一樣,小心翼翼揪著心口同她說話,彷彿她會吃了他一般。

    這到底是怎麼回事,為何她會莫名其妙回到展宅?難道這一切都是夢?可是,那也不對啊……

    「是啊,咱們回來了!」展裴衡毫不猶豫放聲尖叫,生怕她左想右想,決定把昨日發生過的事當成一場夢,將他好不容易才建立的機會破壞掉。

    「幸好那無恥的夜賊還懂得一點羞恥,知道見死不救會壞了龍蟠的名聲,才勉強將我救回來,否則我還真不知道該怎麼度過漫漫長夜呢!」他繼續賣力演出,想盡辦法讓她相信昨天的一切都是真的。「你真該瞧瞧那間破屋子,可怕呀!又是蟑螂又是蜘蛛又是老鼠,簡直比豬圈還髒。再看看那片屋頂,嚇人哪!滿目瘡痍,破得活像張漁網,害得我昨晚躲雨還得靠邊站,而且還沒有床。」

    當他是住客棧啊,還想要床?

    頭痛欲裂的詠賢抱著快被吵成兩半的腦袋起身,恨不得將被子塞進展裴衡叨絮不休的嘴裡。這個沒常識的破病公子吵則吵矣,但至少告訴了她些事。

    昨天的事不是夢,她是真的被綁了,也真的遇見了龍蟠。這麼說來,她被調戲的事也是真的囉?

    可惡!一想起昨天的敗戰,她就一肚子氣。沒想到人稱「頭頭女煞星」的她竟會落到無力反抗的下場,乾脆改叫「頭號大笨蛋」算了。

    正當她想好好詛咒他一千回時,耳邊傳來的嘮叨立即讓她打消了意念,順帶換上一張可媲美女羅剎的臉。

    「人一倒霉啊,打個噴嚏都會遭殃。」愛面族的破病公子邊說邊自袍內掏出一面小銅鏡,百般心疼的照料他那張比死人還白的臉,嘴裡發出嘖嘖的惋惜聲。「瞧瞧我這張臉,一天沒睡飽就出現黑眼眶,心疼啊!」接著他又掏出一支小毛刷,拚命刷他那對已經夠翹的睫毛,彷彿非把它們刷到天邊才甘心。

    「更倒霉的是,我居然被一個沒品、沒水準,又不敢以真面目示人的夜賊救了,這要是傳了出去,笑都被笑死!」尖拔的聲音恍若是火災現場擴音器中的驚叫聲。

    「被龍蟠救很丟臉嗎?」本來就很想殺他的詠賢這下更是火大,提起他的衣襟,對準他的耳朵劈頭又是一陣罵。「你懂不懂什麼叫『忘恩負義』?人家肯去救你,說穿了還是衝著我的面子你知不知道?你竟然還敢說什麼丟臉之類的屁話,人家可是你的救命恩人!」氣死人了,居然還得回到古代來教導做人的道理,這算是那門子差事?

    「Shit姑娘所言甚是。」被吼得耳朵發炎的展裴衡立即點頭,以避過她下一波攻擊。

    「知道就好。」詠賢點頭,打算鬆掉快將他勒斃的手放他一條生路。知錯能改,善莫大焉,他還有救。

    「可是,我也算是你的救命恩人,怎麼你老是動不動就勒著我的頸子罵我、打我,這未免太不公平了吧?」時常被屈打成招的可憐蟲露出一臉哀戚,淚眼汪汪的抗議。

    對啊,他也算是她的救命恩人,畢竟要不是他收留她,或許她早已迷失在這陌生的地方、陌生的年代,就算不餓死也會迷惘無聊而死,哪能像現在這般有精神,吼得比在二十世紀時還大聲。

    「呃……」她不知道該如何反應,更不明白自己為什麼會對他的批評如此感冒。按理說,能有人削削她的死對頭,她應該覺得快樂才對,可是……可是她就是很不爽就對了,哪來那麼多原因。

    「總而言之一句話,你多看點『公民與道德』準沒錯。若是找不到再通知我,我叫人從二十世紀寄來給你。」困窘不已的詠賢丟下這句話就往外衝,壓根忘了這是她的房間。

    公民與道德?聽起來像是一本書的名字。二十世紀又是啥玩意,是一個地方的名稱嗎?

    滿腦子疑問的展裴衡吁了一口氣,疲憊不已的癱在床上。

    總算過關了!他悶悶的想,不知道該對這樣的結果抱持何種態度。或許在他的內心深處,他根本希望能將事情攤開,讓一切明朗化,但他知道那是在冒險——冒失去她的險。她若是知道他就是龍蟠,八成不會聽他解釋,拿了他的牌簡轉身就走,而這還是最好的結果。

    煩哪。

    頭痛程度不下於詠賢的展裴衡愣愣的注視屋內的橫樑,唯獨慶幸至少龍蟠又能再出來行走。他確信昨日的舉動已成功化解詠賢的懷疑。換句話說,從此以後,他的身後再也沒有小跟班。

    這大概是唯一能令人感到欣慰的事。

    ***

    煩死人了!

    詠賢坐也不是,站也不妥,來回踱步。煩燥的步伐踏得震天價響,連地都快被她踏穿了。

    沒想到她的一世英名全栽在「過於笨拙」上頭。一想起龍蟠她就一肚子氣,連帶著把和他有一雙神似眼睛的展裴衡罵得狗血淋頭,搞得他一見她便蹺頭。

    所以,現在就算是想罵人,也找不到對像啦!自從被龍蟠救回來的那一日起,她便放棄跟監,倒不是說她想相信他們是不同人,而是他們根本就是完全不同的人。

    訓練人妖公雞將近三個月,他仍連一桶水都提不起來,更何況是飛簷走壁?

    除非月亮倒著繞地球,否則這種事絕不可能發生。

    說到月亮,她的腦海中不知不覺浮現出龍蟠那對清澈的瞳眸和似乎能穿透人心的眼神,連帶著心跳加速,血液沸騰不止。

    她不得不承認他真的很有男子氣概,不但能單打獨鬥,又能自由騁馳於樹影之間,而且還像大鷹一般展翅,帶她飛越一棵又一棵的大樹,盡情瀏覽月夜的繽紛……

    可惡,她又發花癡了嗎?

    詠賢被腦中的思緒驚擾不已,只想狠狠打自己一拳,整個人羞愧得幾乎遁地。

    她一定是日子過得太無聊,才會沒事想起那個下流的採花賊。不行,她得找些事做!

    詠賢狠狠的搖了搖頭,試圖將腦中的影像搖出大腦,發現一點用也沒有以後,她乾脆大步一跨,像道急驚風似的蕩出展宅,溜到建鄴街頭透透氣。

    街上人群熙攘,十分熱鬧。店家林立,大街兩旁的攤販不斷地叫賣,其中摻雜了一些同樣高分貝的乞討聲,和攤販們的喊叫聲不分上下。這是建鄴城的每一天,也是整個西晉的縮影。

    詠賢忍不住歎息。她真希望自己有魔法,能夠變出一大堆食物或黃金,如此一來,這些貧苦的百姓就不怕沒人救濟,不愁沒有飯吃。可惜她不是摩西,無法分開紅海帶領這些流民走出飢餓,事實上,她連自己都快救不了,哪來能力幫助他們?

    「大爺,可憐可憐我們吧!」

    「大爺,求您賞口飯吃……」

    此起彼落的乞討聲充斥於她的耳際。她難過得閉上眼,忍住悲憤的情緒,試著不去理會處處可見的悲傷和一雙雙捧著破碗的手。那其中有許多人骨瘦如柴,更多是五歲不到的小孩,面黃肌瘦,暗黃的眼中隱隱透露出悲哀和渴望,透露著有這一餐下餐不知在哪裡的無奈。

    夠了!這一切都夠了,讓我回去吧,我求求你!

    再也忍不住淚水的詠賢像具木偶一般穿越一雙又一雙的枯手,眼神呆滯的祈求上蒼。如果這是上天處罰她過於驕縱的方式,那麼請到此為止吧。曾經,她以為自己是正義的化身,認為自己很了不起,甚至認為自己無所不能,直到這剎那,她才明白自己是多麼自大可笑。她所擁有的一切在這兒只不過是個笑話,她甚至無法保護自己,要不是有展裴衡收留,或許她老早餓死,或像他們一樣露宿街頭,過著乞討的生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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