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頁 文 / 湍梓
「城邦建設滾出去!」
「誓死保衛我們的家園」」
一句比一句還響亮的抗議聲。透過麥克風和擴音器傳遍整個破舊的老社區。頭上綁著白布條的,清一色都是年邁的老人,只省站在最前線,喊得最用力的發起人是位年輕女子,其餘的全是些祖父母級的人物,也跟著她喊得喉嚨沙啞,上氣不接下氣。
「真辛苦這些老阿公、老阿媽了。」開怪手的司機也忍不住搖頭直為他們的頑固感到不可思議。
「是啊!」徐觀海苦笑。「更辛苦的是那位姓勝的女社工,她真的把這些老人組織起來,決心和老闆抗爭到底。」不過他懷疑那有用嗎?這塊土地是城邦建設合法取得的地皮,先前的主人就是搞不定這些固執的老人,才痛下決定賤價賣給作風強硬的關以升,省得他們一天到晚拉白布條,鬧個沒完沒了。
「可是,這塊地早就賣給我們了,而且公司也按照規定先行公告,他們還有什麼話說?」開車的司機不懂,徐觀海倒挺懂。就是因為他們無計可施,所以才會拉布條抗爭,試圖保衛他們僅有的家園。
「動工吧,別管那麼多了。」徐觀海無奈的下令。儘管他也十分同情這些老人的遭遇,但不做又不行。
司機點點頭發動引擎開著怪手便往社區挺進,才到達預定拆掉的第一間木屋便發現了一個大難題,弄得他和徐觀海不知如何是好。
「不准拆,我不准你們動手拆房子!」為首的勝穎琦擋在門口,用麥克風喊話。
「小姐,請你讓開。」開怪手的司機大翻白眼,已經數不清這是第幾次遭遇到這種事了。
「我不讓!」她喊得更大聲了。「你們不能拆掉這些老人的房子,你這麼做是會這天譴的!」
天譴……真嚴重的說詞,不曉得他們倘若真的動手拆這些房子,會人會被說成下地獄?
徐觀海搖頭苦笑,只好接手做起討厭鬼,以免司機臨時決定不幹了。
「勝小姐,請別為難我們。」他試著講理。「我們只是拿人薪水,聽話做事的小職員,你這樣三番兩次阻撓我們動工,我們回去很難交代。」徐觀海猜想她大概沒遇見過惡人,不曉得黑社會長什麼樣。
「我不管!」她才沒那麼好說話。「怎麼回去交代是你的事,總之你不許拆這些老人家的房子!」
她還真頑固哪,就跟圍著她一道的老人們一樣。
「好吧!說不過你,我只好不客氣了。」他不能再讓步了,再讓就超出他的職權範圍了。
「動手拆!」徐觀海也挺勇猛,吼得不比她小聲。
「就位!」勝穎府立刻做出護衛動作,一下子就跳上怪手,並要她身邊的老人一字散開,抱柱子的抱柱子,躺在地上的躺在地上,剩下的就負責丟雞蛋,發誓非丟死敢拆他們房子的王八蛋不可。
「看你還能怎麼辦?」她可是有備而來的。
徐觀海一看不禁愣住了,他這一生中還沒看過這等奇景的,她要是進部隊訓練新兵效果一定比這些老人強。好吧!這可是她逼他的,怨不得人。
「把她帶走!」他轉而命令前來支援的警衛,三兩下就將她自怪手上扯下來。
「把她帶回辦公室交給老闆處理,剩下的沒我們的事。」徐觀海交代守衛,氣煞了勝穎琦。
「放開我!」她投料到徐觀海會有這麼一招,像只待宰的羔羊嘩嘩怒吼。「你敢綁架我,我要告你——」
「嗯、嗯!」見她不聽話,徐觀海乾脆拿了條乾淨的手帕堵住勝穎琦的嘴,平安快樂的收工。
「停止拆遷!」徐觀海再下第二道命令,樂得逍遙。反正暫時有人項罪,萬一上頭怪罪下來,就推說誤會意思,弄錯了就好。
最後,他看了不斷掙扎的勝穎琦一眼,愧疚感油然升起。
但,無妨,最重要的是,他又拆不成房子了。
真好!
第三章
關以升一點也不意外看見勝穎琦出現在他的辦公室裡,他比較在意的是,她為什麼會被人五花大綁,像個跑錯年代的埃及艷後丟在他跟前。
「我不是說過不准對她動粗,你們把她綁成這樣是什麼意思?」關以升極端不悅的質問底下的人,也就是那些倒楣的警衛。
「報告董事長,我們也是逼不得已的。這位小姐又是踢又是抓的,我們除了把她綁起來之外,實在別無他法,請原諒我們。」警衛們連陪不是,就怕惹毛了給錢的大爺。
這倒也是,光看她瞪著他的狠樣,就不難想像她當時的反應。關以升暗忖。
「算了。你們先下去吧。」他揮揮手,饒了警衛們一命。
兩名警衛立刻一溜煙的不見人影,只留下快瞪爆眼球的勝穎琦,和嘴角輕佻的關以升。
「這倒是我第一次看你這麼安靜,感覺滿不錯的。」他對著被塞了滿嘴布條的勝穎琦微笑,氣得她牙癢癢的。
「嗯嗯……」雖然這是勝大小姐頭一回變成啞巴,但表情一樣凶悍,看得關以升又是一陣笑意。
「想說話嗎?」
她點點頭。
「如果我把手帕拿掉,你能答應我不破口大罵?」
她又點頭,不過眼神可不是那麼一同事。
「好吧。」他笑著拿掉手帕,一點也不相信她會遵守諾言。
果然一等她的嘴重獲自由,她便開始咆哮。
「你這個卑鄙的小人,居然敢在光天化日之下強擄婦女,我要告你綁架、恐嚇、傷害——」
「吠完了沒有?」關以升不客氣地打斷她的獨白,順便為她上一課。「如果你吠完了,聽聽我這句——你盡量告吧!我還沒先告你私闖他人土地違法糾集民眾滋事,就算便宜你了,你倒是先恐嚇起我來了。」
這是哪門子說詞,根本就是惡人先告狀嘛!她非駁倒他不可!
「明明是你不對,你怎麼敢——」
「我什麼都敢,包括將你的寶貝老人趕出舊社區,將他們的破房子拆得一乾二淨!」他再次語帶嘲諷的打斷她說。「此外,我警告你最好說話客氣一點,否則我馬上叫人將那地方夷為平地,到時看你怎麼搶救那些老人。」冷淡陰狠的口氣說明了他不是鬧著玩的,他是真的會這麼做,而且一點也不覺得有任何不妥的地方。
勝穎琦不信的看著他,從盼望到失望,這個過程太快也太短了。在她的記憶中,他不該是這樣的人.不該縣個冷而無情的投機分子。
「你不應該是這種人。」她哀傷的呢喃。「你變了,變得我都不認識了!」
「是嗎?我真的變了!」關以升撇撇嘴角,看著她。「你曾經認識我嗎?我懷疑。」
是啊!不只他懷疑,連她也懷疑。記憶中那位猛拉頓帶,緊張兮兮的男孩真的存在過?或者只是她幻想出來的人物?
然而,不管那男孩是否曾經存在過,她都必須將他找回來,那些老人就指望她了。
於是她試著再和他溝通。
「我知道我沒資格這麼說,但我還記得——」她的話再一次未落即被打斷。不同的是這一次打聽她不再是尖銳的問句,而是強力的手臂,和猛烈的索吻。
勝穎琦的思緒中斷了,反應也停滯了。在他的舌根深處找回斷制的記憶,用最強烈的驚愕連接過去的時光——那是一段不容於當時,甚至是現在的悸動,就鎖在他的唇齒之中。
「你說謊……」他放開她並在她的唇邊哺哺自語,表情帶有些許的哀傷。
「你什麼都不記得了,甚至是這個吻。」他和她保持距離,看著她的眼神也是。曾經,他氣惱於自己的急切,氣惱於自己泉湧的思念,全在她那句「不曾」,烙下重重的傷印,久久不能平復。
她大概無法想像,他對她的迷戀有多深。世界上有人會迷戀一個僅僅見過兩次面的身影嗎?答案是會。在記憶深處,她不曾離開過,所以他只好追逐夢中的影像,探查她的消息。
三年前,在電梯門合上的瞬間,他伸出的手捉到的不僅僅是空氣,更是他遲遲無法下定的決心。當天晚上,他便簽下離婚協議書,讓茱麗自由,並承諾會繼續照顧茱麗,只因她說了句:無論你們是否還有緣在一起,都不該己時的憎恨而仇視對方。
他做到了,提醒他的人卻不見了。之後無論他怎麼找,甚至花錢請徵信社的人都忙,也找不到伊人芳蹤。
他懊惱不已,但接下來的劇變讓他沒有時間哀悼他失落的身影,父親猝死的消息很快震驚整個商界,為了不使關家群龍無首,他又無反顧的扛下重責大任,一肩挑起整個家族企業的重擔。
關以升淡淡的看著勝穎琦,從她驚愕的眼睛到她合不攏的嘴巴,和那雙還被捆綁著的雙手。
你曾回想過那個吻嗎?
他還記得詢問她時的熱切。
不曾。
他也沒忘記她果斷的回答。強烈的失望使他忘了初見她的欣喜,只想傷害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