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頁 文 / 蘇浣兒
辛勤總是有代價的,兩個月後,整個庭園的整治可說是大功告成,在一個風和日麗的下午,名月拉著赫連那山的手來到新修建好的池子邊,看到那抹映在水面上的新月時,赫連那山不覺驚訝得說不出話來,他訝異地轉頭望向妻子笑吟吟的面容。「這是怎麼回事?」
「修建池子時,我要人在假山的石縫中預留下空隙,等到陽光一照,水中自然就會出現彎月,如此一來,就算是小小的池子也會很有看頭呢!」名月得意地說道。
赫連那山望著妻子如花的笑靨,心中不禁升起一股欽佩之意,想不到她真的對造景頗有天賦及興趣,竟然能想到這些細節。「月兒,你跟誰學的?」
「額娘啊!我額娘她好厲害,還能命人修整石頭的形狀,讓石頭映入水中成為動物的影子呢!可惜她教我時我心不在焉沒學好。」
鄂王福晉?赫連那山這才猛地想起,鄂王福晉是名將富察甘澤之後,而富察甘澤不正善於此道?這就難怪了。
「名玉和名成呢?他們沒有學嗎?」
「聽說阿瑪和額娘早說好,生男孩就教他們武功,生妞妞就教工事。」
「那你會不會佈陣做機關?」
「這有何難,你瞧著!」
說罷,名月喚來家丁,命他們搬來一些石頭,然後依著指示擺定後,便站在正中央道:「那山哥哥,你過來可好?」
赫連那山想也不想便舉步進入,豈料一踏入內,眼前景象頓時大變,但見迷霧重重,伸手不見五指,別說是名月了,連自己在哪兒都不知道呢!他心下駭然,明白這就是所謂的奇門遁甲,立刻站定腳步不敢亂動。「月兒,你在哪裡?」
一串銀鈐似的笑聲響起後不久,一隻冰涼的小手伸入他手心,溫柔地握住他。
「我在這兒!」
隨後,名月帶著他左彎右拐,沒兩下便出陣,一出陣後,赫連那山定睛一瞧,哪有什麼迷霧,兩人不是好端端地在庭園裡嗎?
赫連那山緊緊瞅著巧笑情兮、美目盼兮的妻子,不敢相信這個深諳機關之道的聰敏女子,就是那個在街上撒嬌耍賴的小乞丐,也是那個任性頑皮又孩子氣的名月格格;她到底還有幾種自己尚未發現的面貌?他忍不住伸手將她抱滿懷,如獲珍寶似地說:「如果你是男的,那麼咱們大清就有福了!」他言下之意大有感歎她投錯胎的遺憾,因為身為女孩又是個親王格格,她哪能殺敵從軍呢?
名月聞言只是噗哧一笑,「你忘了滿人男子能縱橫馬上,女子也不差啊!而且我投胎做男的,那你不就沒人可娶了?」
赫連那山不是不知道這點,也知道她自幼便喜歡跟隨鄂親王及兩位貝勒至圍場狩獵,馬上功夫自然了得,否則怎麼可以在被自己揪住領子的情形下,還可以躍上馬背?但沙場上的征戰又豈是像狩獵一般簡單?況且讓自己心愛的妻子上沙場!?他是萬萬不許的。
「不成!我不准!」他斷然地否決她的想法。
「是你自己說可惜我不生為男兒身無法征戰沙場,怎麼又反侮了?」
「說歸說,但你現在是我的人、我的妻子,說什麼都不許你去冒險!」
「那我當你的軍師,幫你出主意總可以吧?」
「打仗領軍是男人的事,我不要你多心傷神。」
「可是人家……」
名月還想繼續說什麼時,不料未出口便讓赫連那山給打斷:「不許就是不許!」
眼看著她又要使性子耍脾氣,他臉一沉,雙手微一用力地將她攬進自己懷中。
「月兒,戰場上一個決策所影響的不只是千萬軍士的性命,更攸關國家社稷,是不能當兒戲的,你還是乖乖地待在家裡為我多生幾個像你一樣的妞妞,好不好?」
「那我豈不成了母豬?」說話之際,名月一對水汪汪的眼睛帶笑地瞅著他。
赫連那山微微一楞,霎時反應不過來,但看見她眼裡的笑意,立刻明白這小東西在反罵他是豬哪!
「好啊!你罵我,看我怎麼懲罰你!」話聲未畢,他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探手向名月的胳肢窩搔癢。
名月又笑又叫,沒兩下便倒在他懷中喘息不已地求饒,「你饒了我吧,大山哥哥,月兒最怕癢的。」
她雖說是求饒,竟仍不忘在言語上佔自己便宜,赫連那山又是搖頭又是歎氣,他究竟是娶了怎麼樣的一個鬼靈精呵!想他一聲令下,軍士們豈敢不從?而她卻毫不在乎地撤嬌耍賴,最今他驚訝的是,自己也默許了,並且還縱容她這麼做!
望向她姣好娟秀的臉龐,赫連那山不禁懷疑著,為何她和克麗兒雖有著相似的面容,卻有兩種截然不同的個性?她不只一次讓自己迷惑,更讓自己在不知不覺中為她陷入無法自拔的情感漩渦中,這是福還是禍?他情不自禁地低下頭尋找著她微啟的櫻唇,給予她深深的一吻;這一吻果然讓一直蹦蹦跳跳的名月靜了下來,伸出纖長的雙手環住他的腰,迎接他的愛……※※※
夜晚來臨,在柔軟的床榻上,赫連那山一次又一次地愛著名月,讓她緊閉雙眼醉倒在丈夫刻意製造出來的溫柔陷阱中。她幾乎忍不住要懷疑,這溫柔的男人真是沙場上那個威震八方的平西大將軍嗎?是怎麼樣的愛憐讓他變得如此溫柔?名月不懂,答案恐怕只有赫連那山自己才懂。
在名月沉沉睡著後,赫連那山一手摟著妻子,依然清醒地躺著。過去在草原上策馬縱馳、駕風追逐的快樂時光,一幕幕浮現在腦海,也不禁讓他想起那個溫柔娟秀的女子,想著她為自己縫製衣服時的羞澀模樣……那是一段怎樣甜蜜又痛苦的日子啊?今生今世,他恐怕都只能在記憶中追憶了!
突然,屋頂上細碎的腳步聲吸引了他的注意力,他無聲無息地起身穿衣後,悄悄推開窗戶跳了出去。果不其然,不遠處的院裡站了個人影,黑暗中雖看不清長相,但一種熟悉的感覺卻油然而生,他低聲喊道:「長風,是你嗎?」
「好耳力,我就知道瞞不過你!」
聽到這再熟悉不過的聲音,赫連那山平靜的心湖即刻出現絲絲悸動,眼裡也隱約閃著淚光,但他立刻藉著黑暗平復自己激動的情緒。
「恭喜你!」衛長風心口不一地嘲諷道。
「恭喜我什麼?」赫連那山沉聲問道,盡量不洩露出自己有些激動的情緒。
「皇上不但讓你官復原職,而且還加封二等威勇公。」
「你素來知我,又何必以此事相譏呢?」赫連那山無奈地回道。
「是嗎?可我還是要恭喜你,娶了京城第一美人為妻。」無視於赫連那山口氣中的無奈,衛長風繼續揶揄著他。
若在六年前,赫連那山會誠心誠意高興地接受他的祝賀,但現在這道賀的話在他聽來,卻如同靜夜中的破空鴉鳴般刺耳,讓赫連那山絲毫沒有喜悅的感覺。
「你還怪我嗎?長風?」
「哈!哈!哈!我衛長風是何許人也,怎麼敢對堂堂的平西大將軍出言不遜,又怎麼敢怪罪於你呢?」
赫連那山無言地瞅著衛長風帶有幾分狂傲的面容,他知道這個自己最好的朋友、曾經是生死至交的兄弟,到現在都還沒原諒自己,否則又怎麼會在大軍班師回朝時中途離去,並整整六年下落不明呢?
衛長風倏地靜下來,睜著一對寒星般的眼眸盯住赫連那山,「我只是來告訴你一句話,不要但見新人笑,不聞舊人哭!」
赫連那山聞言,身子微微一顫,雙腳不由得往前移動幾步,「什麼意思?」
「哦,我忘了你是滿人,對於漢人的詩句懂得不多。」衛長風故意嘲弄地說道。「告訴你吧,秀蘿在京城!」
赫連那山大驚失色,不由自主地抓住衛長風的肩。「你說什麼,秀蘿在京城?」
「不相信的話,你自個兒明天到八大胡同的風樂樓看看!」語畢,衛長風深深看了他一眼,便轉身躍上屋頂,留下赫連那山獨自一人怔在原地。
八大胡同?那不是花街柳巷嗎?秀蘿怎麼會在那兒?不,他不相信,秀蘿遠在巴達克山國,不會淪落到八大胡同為妓的,不會的!但是長風不會說謊,長風雖然恨自己,卻對秀蘿情有獨鍾,說什麼也不會坐視自己心愛的女人淪落花街,那麼這又是怎麼一回事?
夜風一陣陣地吹在赫連那山身上,他幾乎想楞了,完全沒有意識到自己是站在深夜的園子裡,直到遠方傳來打更聲,他才猛然覺醒。看來自己不到八大胡同弄清楚是不行的!
※※※
第二天退朝後,赫連那山回家換過衣裳,便立刻轉往風樂樓想一探究竟。他雖非這種風月場所的常客,卻也並非完全陌生。他直截了當地找來嬤嬤點名找秀蘿,這嬤嬤倒也識相,眼見赫連那山相貌堂堂,出手大方,當下命姑娘帶他上二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