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頁 文 / 蘇浣兒
但應長天彷彿知道樹上有人似的,故意一步步踱到樹下,然後好整以暇地倚樹而立,這讓韓鳳舞又想起那四個字的成語,用來形容男人長得很好看的,可她就是記不起來!
她由上往下偷瞧著應長天,看他優閒自在地欣賞勝古樓的庭園風景,看他煞有其事地搖頭晃腦念著她不太聽得懂的詩句,然後又似真似假地抬頭研究大榆樹,好似在算這棵榆樹有幾片葉子一樣。
她等了很久,連大氣都不敢喘一下。不知過了多久時間,她開始覺得腿酸、手酸、脖子酸,連腰也在酸了!更重要的是,她肚子餓,還想上茅房,畢竟躲在樹上大半天,不想上茅房才有鬼!
但是他不走,自己怎麼下去呢?韓鳳舞有點懊惱,順手抓了一把葉子往應長天頭上扔去,但葉子輕飄飄的,落到他頭上前就又無力地下垂落地,哪打得到人呢?
韓鳳舞很不服氣,又抓了一把樹葉,還折了幾枝小樹枝,正打算往下扔時,一陣腳步聲傳來。
「少爺,談妥了嗎?」
一見伴讀的書僮應棋來到,應長天露齒一笑。
「應該差不多了。」
「少爺真想娶那個韓家大小姐為妻?」
「父母之命。為人子者能說不嗎?」
「但是聽說這韓家大小姐今年只有十一歲,若要娶過門,還得四年,等她及笄。」
「等多少年都無所謂,反正我是不會娶她的。」
應棋一楞,「少爺,你不是說……」
應長天哈哈一笑,「父母之命難違,是嗎?但是你別忘了,要娶親的人是我,既不是我爹也不是我娘;而且現在訂親,五年後就不能退親嗎?再說,我根本不知道那韓家丫頭長得什麼樣子、個性如何?要我就這樣娶了她,實在有點冒險。」
「我聽說韓家有四個女兒,個個長得如花似玉、美若天仙,就算要匹配少爺為妻,也不算差。」
「天底下美人何其多,但真正知心的解語花又有幾人?更何況只是個十一歲的小丫頭!」
「這麼說少爺是打算拒絕了?」
應長天搖頭,「我不會拒絕的,至少,我不會讓我爹失望,但是……」
「但是什麼?」
「我會讓那韓家大小姐主動退婚!」
「少爺,你要怎麼讓她主動退婚?」
「當然是……誰?」應長天忽然一聲低喝,腳下踢起一顆石子,直直住樹上飛去。
「好痛!」一個粉嫩嬌甜的聲音傳出,跟著一道小小身影猛然往下墜,「啊——」
應長天想都沒想,足下輕點往上躍起,接住下落的身子,「這是……」
在他懷中的小人兒已經昏了過去,左側額頭上微微滲出鮮血,滑落在蒼白卻美得驚人的容顏上。
應長天不覺看傻了!老天,她好美!
但見她曲眉豐頰,腮若桃紅,小巧可人的鼻樑下,是微啟的櫻唇。她的皮膚很白,雪嫩中透著一絲誘人的紅霞,簡直就是吹彈可破;而她的長髮烏黑柔亮,隨意地披散在他手中,更襯得她膚如白玉、風華絕代。
應長天傻楞楞地想著,這是韓家哪一個姑娘?竟然……竟然讓他第一眼看了就想要她?
不,不行:她再怎麼美,也只是個還沒長大的小丫頭,如果自己就這樣動念,豈不是……豈不是有戀童癖?
想到「戀童癖」三個字,應長天的手差點鬆脫,嚇得他急忙回神,抱著小丫頭就往大廳方向走去。
他邊走邊喊道:「韓伯父,韓伯母,快找大夫來!」
「找大夫?怎麼回事……」韓夫人不解地站起身,等她看清楚應長天手中竟抱著大女兒韓鳳舞時,不覺有些錯愕,「小舞怎麼啦?為什麼會弄成這樣?」
「小舞?」應長天霎時楞住。
「對!這丫頭就是我的大女兒韓鳳舞,我找她一天了,沒想到竟然讓你先找著。」韓易從應長天手中接過女兒,讓她半躺在椅子上。
「她……她就是韓鳳舞?」應長天心中頓時五味雜陳。這是上天在和他開玩笑,還是故意這麼安排?他想盡辦法想甩掉的未婚妻,竟就是讓他一見鍾情的小妖精?
「是啊!這丫頭一早就不見了,我以為她怕羞,躲在房裡不敢出來,哪曉得怎麼找都找不到。長天,你怎麼會碰上小舞?」韓夫人溫柔地替女兒擦去臉上血漬邊問著。
應長天聞言,俊臉不免有些微紅,但他依然沉著開口,炯炯有神的眼直盯著不省人事的韓鳳舞,「我以為樹上有什麼小動物,所以就丟了石頭上樹,沒想到竟是她。」
眾人頓時恍然大悟,原來應長天一顆石頭沒打中小動物,反倒打傷了小韓鳳舞,弄得她額頭見血,昏迷不醒。
當下應長天的父親應天章又氣又惱,劈頭便是一陣好罵:「你這楞小子,早告訴過你要識禮儀知進退,收斂收斂你那鹵莽的個性,你看看,一個姑娘家讓你弄得破相,將來可怎麼辦?」
應長天俊秀的臉上浮現一抹古怪的神情,他任由父親數落著,似乎不甚在意。
應天章見兒子毫無反應,正想再說什麼時,韓易開口了:「應兄別生氣,長天也不是故意的,他又不知小舞在樹上。」
「可是小舞的傷……」
「她的傷不要緊,一會兒醒來,她自己會上藥的。」
「上藥?讓這麼小的孩子自己上藥?萬一……」
「不會有萬一的,小舞自幼習醫,別說這麼點小傷,就連刀子砍的、火燒的、像巴掌這麼大的傷口,她都可以讓它回復得猶如新生,所以應兄放心吧!」
應天章一聽,簡直樂得合不攏嘴,「這麼說來,將來咱們兩家會有一個女神醫囉?」
韓易微笑著點頭,「當然,如果長天沒有異議。這門親事就這麼說定了!」
應天章看向若有所思的兒子,「長天,你的意思呢?」
應長天又一次轉頭看著韓鳳舞,這是他第一次認真看待這件婚事,也是他第一次為一個女子心動,雖然她才十一歲。
他輕聲開口:「及笄。」
「什麼?」應天章一臉莫名其妙。
「我等她及笄。」他又說了一次,聲音是平穩的,但乎穩中卻帶著一股熱切。
應天章先是楞了一下,繼而和韓易兩人相視大笑,「好好好!等小舞及笄,我們就替小倆口子辦喜事,直是太好了!」
突然,一道清脆甜美的聲音打斷了眾人的歡樂,「不好不好,一點也不好。我才不要嫁給這個比我大好多歲的老頭子呢!」
※※※
四年後拎著剛抓好的幾帖藥,韓鳳舞低著頭踏出獨勝元藥鋪。
獨勝元是紫泉皇城裡最大的藥鋪,上至人參、當歸、麝香,下至甘草、黃耆等,各種珍貴藥材樣樣俱全,而且藥材新鮮,價格公道,所以韓鳳舞幾乎都到這兒抓藥。
今天,韓鳳舞又來抓藥了,而且是抓給母親服用的。因為韓夫人近來臥病不起,雖然韓鳳舞親自把脈開藥,但韓夫人就是不見起色。這倒不是說韓鳳舞醫術差。而是所謂心病需要心藥醫。韓夫人終日為著因得罪當朝權貴而被下罪流放至遠方的丈夫韓易擔心,以致憂鬱成疾,是以韓鳳舞雖醫術精湛,卻也難敵心疾之威。
韓鳳舞歎了口氣,拎著藥轉進一條比較少人行走的小巷。
由於父親得罪了當朝宰相納蘭慶,使得整個韓家幾乎風聲鶴唳,生怕走在路上會遇上納蘭慶的爪牙。而遇上納蘭慶的爪牙也就罷了,就怕被那些狗仗人勢、狐假虎威的狗腿子消遣、欺負,甚至羞辱!前些日子,家丁韓旺就在路上被納蘭慶的人狠狠揍了一頓,到現在還躺在床上動彈不得,所以能避著就避著吧!
韓鳳舞邊想著,又轉進一條更為偏僻的小巷,正想從熟識的洗衣嬤嬤家借路過去時,兩條人影擋住了去路。
韓鳳舞很自然地轉了個方向繼續走,但那兩條人影依然擋著。
她忍不住抬起頭,只見眼前是兩名勁裝漢子,身穿錦衣,胸前繡著一朵大大的牡丹。
「你……你們想做什麼?」
「我們家公子想請韓姑娘到丞相府一趟。」
韓鳳舞咬著唇,邊說邊後退,「你……你們家公子是誰?我……我又不認識他……」
「我們家公子就是納蘭丞相的兒子納蘭德。」
「納……納蘭德……他……他想做什麼?」其實韓鳳舞早從他們的裝扮認出了他們的身份,也知道他們說的人,是那個專搶良家婦女、在恣肆玩弄欺負後再一腳踢開的京城惡霸納蘭德。
「問這麼多做什麼?去了就知道!」說罷,兩人大步走向韓鳳舞。
韓鳳舞頓時覺得腳下一陣酸軟,卻還是強振作起精神,轉了身拚命地向前跑,嘴裡更嚷嚷著:「救命啊!救命啊!」
不過女人畢竟跑不過男人,而這京城地帶又是納蘭慶的勢力範圍,就算有人聽到了,也沒人敢出面救她,所以韓鳳舞跑沒幾步便讓兩人一左一右架了起來,「走,跟我們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