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說博覽 > 言情小說 > 花彫

第8頁 文 / 宋語桐(宋雨桐)

    「屬下絕無此意啊,少爺。」湯建家跪了下來。

    見他跪下,卓以風比任何一個人都還要心痛。

    「你認罪了?」他惋惜不已的看著跪在地上的男人——這個從小呵護著他、照顧著他,像自己親爹一樣的男人。

    「屬下認。」唉,事已至此,他不能再多說什麼了。沒想到事情會曝露得如此之快,這大少爺的能耐……真是令他這個商場老將都刮目相看了。

    「為什麼?」卓家待他不薄,不是嗎?

    「小的……需要用錢。」

    「你上無長輩需要奉養,一家子都受卓家照應吃卓家、住卓家,每月還少不了一筆豐厚的酬傭,我問你,需要那麼一大筆錢何用?」

    「這……小的希望可以開一間屬於自己的酒店,不希望一輩子都做卓家下人,永遠抬不起頭來。」

    「在卓家十多年,你只覺得你的工作讓你抬不起頭來,無顏見父老兄弟朋友嗎?卓家的人對你就只像對一個奴才嗎?你對我自小的呵疼照顧也都是假的?沒有真心?」

    「少爺!小的知罪了!請少爺罰我吧!我一句怨言也不會有,請少爺別再說了!」湯建家難受的幾乎要把頭垂到地了。

    卓以風看了他半晌,自知沒有養老鼠咬布袋的理,卻又難捨舊日情誼,內心自是掙扎萬分。

    「既然你一點都不想留在卓家抬不起頭來,那現在就去收拾好你的東西走吧,我不願強留。」

    「謝少爺。」跪著朝他點了頭,湯建家起身匆匆奔了出去。

    來時原本還健步的身子此刻跑得有些踉蹌,一時之間竟呈現出一絲絲老態,令人看了鼻酸。

    ***,

    「你這個忘恩負義的小子!才剛回到家屁股都還沒坐熱呢,就急著把一個對卓家死忠的老總管給辭了?你的腦子究竟裝了些什麼?」卓以風之父卓巖衝進書房對著他便是一陣斥喝。

    卓以風不氣不急,只淡淡地說了句,「爹,你回來了。」。

    「是,我回來了,要是再晚一步,我看卓家的屋頂都要被你給掀了!」事巖氣得不住地喘,連忙找了一張椅子坐下來。

    「要掀屋頂不難,只是也要找得到合理的理由。」

    「怎麼?你找到什麼合理的理由把湯叔給辭了?他跟了我十多年,你不在家裡的這段日子要是沒有他,這卓家美酒的旗號早就給人摘下來了!現在你回來了,坐享其成,卻要把莫大功臣給辭了,你有什麼天大的理!」

    「爹爹有多久沒看賬冊了?」

    被他一問,卓若愣了一下,眼神有些閃爍,「嗯……我想不超過兩……三年吧?這種事交給湯叔就可以了,他比我更清楚那些歪七扭八的數字。」

    「就因為如此,所以爹連賬本都不看了?」卓以風笑了笑,「是不是連卓家商號的大印你都直接交給湯叔管了?」

    「這大印本來就是他管,我只是負責簽字而已。」

    「現下連簽字這條法也廢了,不是嗎?這兩三年……爹爹,你都幹什麼去了?」

    才回到卓家莊不到一個月,他已經日以繼夜的把近年來的賬冊全都看了一遍,不僅發現這一年多來每月各地的營收不增反減,而且明明賬面該有的盈餘回到了卓家莊卻短少了將近三成的數字,難怪卓家莊的營運顯現了敗相。

    這一點,爹爹難道真的一無所知?

    「嘖,有兒子管起老子的嗎?你真是越來越放肆了!」卓巖的面子一時掛不住,冷聲訓戒了起來。

    「我只是就事論事,爹,湯叔已經承認他挪用公款,這一年吞了卓家一大筆款項。」

    「這是不可能的事!」卓巖氣得反駁。

    「事實擺在眼前,不是爹說了就算的。」

    「卓以風!你眼裡究竟還有沒有我這個爹?」抬起爹爹這個大架子夠壓制他了吧?

    「當然有,除了公事以外,除非你親口告訴我不要我再管莊裡的事,我可以回少林啊。」卓家莊不就只有他這個兒子?打從他一出生,他就心知肚明自己是眾人惟一的寶,沒人真敢得罪他,當他爹的也不會是例外。

    「你——」精明的臭小子!偏偏懂得掐住他的要害!他究竟像誰呢?又狠又精!一點都不像他的忠厚老實。

    「說吧,我等著。」

    「算了,我說不過你,不過辭去湯叔這件事我不准,頂多你再找個可以信賴的人補他在商行的缺,至於卓家莊的總管永遠是他,這件事我說了算!除非你想把我氣死!」說罷,卓巖頭也不回、又急又快的走出書房。

    不走快些不行,免得他的威權會在那個不肖兒的威逼下瓦解,反而害了湯叔一家子……

    不行!他得避避風頭才行!他這個兒子雖然講話沒大沒小,不過他若真的堅持留下湯建家,諒他也不至於真的罔顧他的意願才是……只要他們父子不再相遇,沒空談及這檔事……

    就這麼辦。

    ***

    高閣客竟去,小園花亂飛。

    參差連曲陌,迢遞送斜暉。

    腸斷未忍掃,眼穿仍欲稀。

    芳心向春盡,所得是沾衣。

    望向一地落花,路思瑤不自覺地吟出一首《落花》詩,應對著落花湖畔的冷意,竟是備覺淒涼。

    尋芳不覺醉流霞,倚樹沉眠日已斜。

    客散酒醒深夜後,更持紅燭賞殘花。

    聞聲,路思瑤方才看見高牆上斜倚著的那個熟悉高大的身影,眉一凝,轉身要走——

    「呆呆。」卓以風輕聲喚住了她,身子也已躍下地,在她再度挪出步子要走時伸手擋住了她的去路。

    「讓開。」她冷冷地道。

    「又生氣了?這回,可以告訴我你生的是什麼氣嗎?」他討好的將一張俊臉湊上前,說起話來的溫柔幾乎要滴出水來。

    「你剛剛吟的是什麼詩?」她沒答,反而仰起一張認真的小臉質問他。

    「隨興一謅,怎麼?有問題?」

    「這兒不是青樓。」

    一聽青樓二字,卓以風有些心虛的笑著,「我當然知道,只不過是一首詩罷了,你——」

    「你很久沒來了。」

    「嗯,我出了趟遠門。」

    「蘇州?」

    「是,去處理一些狀況。」

    「雲雨樓的姑娘給你出了什麼狀況?你要當爹爹了?」峨眉一掃,路思瑤定定的望住他,濃濃的怨急讓她眉眼間的愁又添上幾分。

    「呆呆!你在胡說八道什麼?」卓以風挑眉,不太高興她這樣子對他說話,更不高興的是那些在她面前胡亂嚼舌根的人,說這些,擺明著讓她多愁的性子更加難過。

    「難道不是?你從沒上過雲雨樓?」

    「沒有。」

    「是嗎?」無風不起浪,她該不該相信他?

    「你不信我?」唇角勾起一抹笑,似正似邪。

    幽怨地瞅著他好一會,她點點頭,「就信一回。」

    「那就對了,別聽外頭那些人隨便說的話,知道嗎?」改明兒他一定要查查,究竟是誰這樣多嘴多舌?

    「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為……你可別騙我。」

    卓以風不答,溫柔的將她擁入懷,「你瘦了,想我瘦的?」

    「你美呢。」

    「那是怎麼?病了?」雙手捧著她的小臉端詳一番,兩道濃眉擔憂的揚起,「那天你還是受了涼嗎?」

    他明明問過小細……

    「不,是奶奶病了,大夫說是因天氣轉涼、氣血不順,一躺卻躺了半個月,好叫人擔心。」這陣子除了想他,為了奶奶的病她幾乎要給瘦了一圈。

    「你這傻丫頭,老奶奶不會有事的,別擔心。」輕撫著她的背,他瞭解她的感受,細細溫溫的呵護著。

    「所有人私底下都怪著我呢。」

    「怪你什麼?」

    「說我穢氣啊,你知道的,我一出生娘就難產死了,接著癡情的爹爹也跟著走了,然後大伯病了一場,莫名其妙的離家出走,原本熱熱鬧鬧的路家莊陡地變得冷清——」

    「夠了,這不關你的事。」他有些惱地打斷她。

    淡然一笑,她看似雲淡風清,繼續道:「算命仙說了,我生來克親,只要生我、養我、疼我、愛我的人都勢必被我連累。」

    「就算是,老奶奶這一樁也算得成嗎?老奶奶自你出生後已活了十四年,談得上跟你有關?荒謬!」眼一瞇,卓以風頗有揍人的衝動。

    「不管是不是,老奶奶若真要走了,我真的不知道該怎麼活下去。」老奶奶是家裡最疼她,也是惟一疼她的人啊。

    「你還有我,呆呆。」對她竟然敢忽視他的存在,讓他有些不悅。

    「你……畢竟不是我的家人。」她連問他去哪裡的資格都沒有。

    「我卻會是你最親的人。」

    「風哥哥……」路思瑤幽幽地望住他,欲言又止。

    能說嗎?要他依照八年前在千年桃花樹前立下的誓言娶她?

    能問嗎?問他是不是真的還像以前一樣只要她一個人?

    卓以風看見她眼底的掙扎與猶豫,放柔了嗓音問道:「怎麼了?」

    「沒什麼。」搖著頭,她在心裡輕輕地歎了一口氣。

    終究,她還是一個字也說不出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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