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頁 文 / 宋思樵
「我是怕你的眼睛也流口水,有礙觀瞻啊!」沈丹霓朝他刁鑽萬狀的昂起了下巴,「你要是怕你的五臟廟鬧革命,你可以先教服務生到廚房端碗餿水陽上來,幫你開胃開胃!」
「不必了,有你這麼厲害的未婚妻在一旁大肆破壞我吃飯的雅興,我看我……」余盛仁悶悶的指著自己,「遲早會像宮澤理惠一樣得了厭食症。」
「好了,你們小倆口可不可以暫時休兵,別又為了吃飯這種小事,做無謂的口舌之爭。」雷修奇又開始出面扮演苦口婆心的魯仲連了。
「說起吃飯,我倒是有點餓了,」身懷六甲的汪碧薇看了看腕表,「都已經快八點了,小季這個遲到大王怎麼還不出現?」
體貼入微的麥德夫立刻拿了一塊白玉石榴給汪碧薇「充電」一下,「再等五分鐘,小李再不來,我們就點菜吃個痛快,管它會不會失禮!」
「我同意,最好把菜都掃光光,讓他這個沒有時間觀念的傢伙添盤子洗臉!」余盛仁欣然響應。
「怪不得我的耳朵頻頻發癢,原來是有人在說我的壞話?」姍姍來遲的季慕飛終於出現了,神采奕奕的他,手臂上還「掛著」那位穿著入時、嬌嬈動人的方詠婷。
季慕飛並不想以這種惹人側目的親密姿態,和方詠婷出現在所有老同學錯愕震動的注目下。
無奈,自以為是在參加選美大賽的方詠婷,先是浪費了不少時間在她的臉上塗塗抹抹,大作彩繪,跟著又費了不少工夫耗在挑三揀四的穿衣上,弄得他煩不勝煩,差點沒咬著牙關拂袖而去。
好不容易等她大小姐終於盛裝出門,偏偏愛美的她又不甘寂寞的坐在車內,拿著粉盒、眉筆繼續「畫蛇添足」,並意猶未盡噴上比汽車芳香劑還嗆人的濃烈香水,弄得他不得不打開車窗,呼吸幾日清新的空氣,以免有香精中毒之虞。
在車潮如流的南京東路衝鋒陷陣,殺出重圍,抵達廣翰居之後,她這位把自己打扮得既搶眼又養眼的天之驕女,又熱情如火的像只黏人的貓咪,親暱地擁著他的胳臂,大獻噴火女郎的萬種風情。
季慕飛馬上蹙起了眉峰,本能地想甩開她的手,但,一思及今晚所兼具的「特別任務」,為了讓他和丘斐容的感情能早些撥雲見日,柳暗花明,他只好硬生生的按捺下了,任方詠婷這個火力四射的蓄電瓶,堂而皇之地勾著他出場。
而效果果然不凡,一下子就讓原本還熱鬧滾滾的廂房,陷入了氣氛詭異的沉寂中。
所有的人好像突然破人點了啞穴,表情瞠目且怪異萬分,而心緒紛亂的丘斐容卻在淒冷黯然的悲哀中,保持著她低落酸楚的靜默。
小季,這就是我要你仔細思量的「後果」嗎?你給了你自己轉圜的空間,卻也給了我無處喘息的致命打擊啊!
「怎麼?你們怎麼突然都不講話了?」方詠婷愛嬌的眨眨眼,「莫非是不歡迎我這個多餘的……」她煞有其事的轉動著眼珠子,數了數廂房的人頭,「第九者。」
雷修奇率先恢復了他的應對能力,「呃……沒這回事,我們的聚會一向是不拘小節,歡迎大家攜伴參加的。」
「只是小季一向都是隻身赴會,從未帶人來參加過,所以……」麥德夫「多餘」的補充著,「我們才會有……這種招架不住的「驚喜」。」他刻意加重了驚喜二字。
季幕飛心中雪亮,明知道此舉可能會引起這班老同學的「公憤」,成為他們共同鎖定的「終極鏢靶」,但,他還是抱著破爹沉舟的決心,為自己戴上了灑脫自如的面具,和方詠婷雙雙入座,繼續在眾人暗潮洶湧的注視中,硬著頭皮演下去。
其實,他也不用傷神該怎麼演這出別具苦心的「試情記」,存心攪局也存心來和丘、璩二人別別苗頭的方詠婷又吱吱喳喳的搶著發言了:
「本來,小季是不想帶我來,他認為時機尚未成熟,可是我硬是不依,跟他撒嬌了好半天,他才勉強同意帶我出席,反正……」她搔搔她那一頭漂染過的紅髮,「醜媳婦總要見公婆的嘛!」
沈丹霓聞言,幾近作惡地偷偷向顯然也有點感冒的璩采晴吐吐舌頭,扮了個反胃的大鬼臉。
「不知小姐你貴姓?我們該怎麼稱呼你比較恰當?」麥德夫彬彬有禮的輕聲問道。
她不等季慕飛介紹,又自顧自地扮演聒噪又搶盡鋒頭的小麻雀。「我姓方,名詠婷,歌詠的詠,亭亭玉立的事,再加個女字邊,我爸爸是巨豐集團的負責人方運升,他跟小季的舅舅是交情匪淺的八拜之交,所以,小季和我才會有緣千里來相會。」
余盛仁一聽,立刻不客氣的瞪了緘默不語的季慕飛一眼,好個只有鈔票還可以的千金大小姐!然後,他又勉強地堆起笑容,轉向了同樣令人「歎為觀止」的方詠婷。
「方小姐,百聞不如一見,我在凱博金融證券中心上班,早聽過你的大名了,也……」
「等等,你別叫我方小姐,怪生疏的,」方詠婷不容分說的打斷了他,「你還是叫我詠婷吧!或者是小婷也可以,小季……」她媚態橫生地瞟了季慕飛一眼,「他都是這麼叫我的。」
沈丹霓受不了,她趕忙拉開嗓門叫服務生送上menu,沒想到方詠婷連這種事也搶著當女主角。
「我來點,我來這裡用過餐,知道什麼樣的菜色最好吃了。」
於是,這場令人期盼的聚會,就在方詠婷喧賓奪主又聒噪不休的表演下,成了一場極為掃興又氣氛尷尬的獨角戲。
一夥人食不知味地吃著方詠婷擅做主張所點的菜,又沒精打采的跟著滔滔不絕的她,有一搭沒一搭的漫應著。
而騎虎難下的季慕飛,不知道偷偷打量了總是默然無語的丘斐容多少遍了,對於她和平常一樣,又好像有些不同的沉靜,他神思不寧的一再反問著自己,他有沒有做錯?丘斐容對他到底有情還是無意?
吃了半飽的方詠婷又有新的餘興點子,她像發現新大陸的人一般,從牆角拿出那把余盛仁刻意帶來的吉他,纏著季慕飛表演他最拿手的絕活。
拗不過她的死攪蠻纏,孤注一擲的季慕飛只好萬般無奈的拿起吉他,熟稔的撥動了幾根琴弦。
「你想轉什麼?把「悲傷留給自己」?還是「無言的結局」?」他意有所指的笑問著比牛皮糖還黏人的方詠婷。
「才不要,我要聽你唱「closetoyou」,「always」,還有……」方詠婷玩起KTV的點唱遊戲。「伍思凱的「最愛是你」!」
「我也想點歌,」沈丹霓也帶著一臉批判的神情插上一腳。「點巫啟賢的「太傻」。」說著,她蓄意看了默不作聲,專心用膳的丘斐容一眼。
季慕飛暗自在心底送出了一絲難言的苦笑,故件輕鬆的撥著琴弦,在琮琮悅耳的音浪中,演唱著曲風浪漫、纏綿的英文情歌「closetoyou」。
雖然,余盛仁等人對於季慕飛今晚「脫線出軌」的表現,有著極為切齒扼腕的不滿,但,當他那迷人低沉而富於感情的男性嗓音響起時,他們不得不屏息凝神的承認,聽小季彈吉他唱歌是一種奢侈而浪漫的享受。
於是,他們暫時忘了心中的芥蒂,情不自禁地圍坐在季慕飛的跟前,隨著美妙生動的音符,輕輕打著節拍,和季慕飛唱和起來,一曲按著一曲,浸淫在令人身心飄然的樂章中。
沒有人注意到丘斐容平靜面貌下的失魂落魄,也沒有人留意到她拿著那瓶玫瑰露,不停地斟著、喝著,在傷心人別有懷抱的寥落中,投進了酒精這個對傷心人而言,特別具有麻痺作用的快活杯中。
等季慕飛唱完巫啟賢的「太傻」,吉他聲戛然而止時,不勝酒力的丘斐容已經滿臉燒紅地半趴俯在桌面上,一頭烏黑閃亮的長髮像瀑布一般,遮住了她大部分的容顏。
璩采晴率先發覺到丘斐容的異狀,「老天,斐容姊怎麼了?該不會是哪裡不舒服吧!」
汪碧薇連忙趨前,扶起丘斐容,「斐容,你怎麼了?你的臉好紅?莫非……」她驚愕看了那瓶快見底的玫瑰露,「你喝醉了?」
丘斐容半瞇著眼,強忍住那股在體內焚燒翻攪的酒氣,「我沒醉,只是……情不自禁地……多喝了點……」她對一臉憂色的汪碧薇綻出了飄搖而帶點嬌憨的微笑,「我頭有點痛,想先回去休息了……」她才剛起身,就在頭重腳輕的暈眩中,打了一個不勝狼狽的大踉蹌,虛軟而滾燙的身軀被衝上前來的季慕飛抱住了。
「斐容,你一向沒酒量,幹嘛要喝這麼多的酒呢!」他心疼萬分而語音沙嘎的說道。
對他的明知故問,沈丹霓立刻冒出了一個怪聲怪氣的冷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