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頁 文 / 宋思樵
沙依嵐氣得血色盡退而渾身痙攣,她深吸了一口氣,在淚光閃爍的憤怒和寒心刺骨中,昂起尖尖的下巴,倔傲的對歐克舫綻出了顫抖的微笑,用種比他更尖銳苛刻而冷淡的聲音說:
「謝謝你的批評指教,我會採納你的忠言,從明天開始就努力找人切磋吻技,不負你這個啟蒙老師的厚愛!」語畢,她用力的車轉著隱隱顫動的身軀,邁著重重的步履穿過大廳,火速的奔上二樓。
賭氣似的甩上房門後,她再也抵擋下住那股排山倒海而來的怒濤,粗魯的抓下夾在耳垂上的那對珍珠耳環,用力往梳妝台上一摜,為之氣絕又傷心的倒臥在床上,僻哩啪啪的破口大罵著:
〔你這個爛舌爛嘴的啄木鳥,自大狂傲的沙豬,不解風情的大笨牛,美得冒泡的阿都仔,吹牛不打草稿的大騙子,賣弄風騷的花花公子,冷血無情,白以為是的狂夫,沒肝沒肺的混蛋——」她聲嘶力竭的唾罵著,顆顆晶瑩的淚珠兒隨著激動酸楚的情緒滾落而出,濡濕了她的面頰,也濡濕了她不停擦拭淚痕的手。
她罵著罵著,火氣雖消滅了不少,但,她卻在這樣絞痛悲楚的心境中,領會到一件令她感到驚慌而無措的事——她愛上了歐克舫那集啄木鳥、沙豬、大笨牛、阿都仔、花花公子、狂夫和混蛋等等劣質於一身的臭男人!
老天爺,她無助而淒惶的伸出雙手蒙住了淚雨斑駁的容顏,你怎麼可以這樣愚弄我;讓我假戲真做的愛上歐克舫那個述死人不償命的羅密歐?
天啊!想不到一向視愛情為敝屐的她,這會真的栽了個大觔斗,成了一個悲傷而欲哭無淚的茱麗葉!
第六章
第二天開始,沙依嵐和歐克舫都發揮了爐火純青的演技,在沙景瑭犀利探索的目光注視下,若無其事的和對方微笑寒暄,但,只要一離開沙景瑭的視線範圍,他們就像魔術師似的迅速換了另張面具,視而不見地忽略著彼此的存在。即使不小心在樓梯或走廊上相遇,他們也能把對方當成空氣般視若無睹,面無表情地擦身而過。
這種自欺欺人,睜眼當瞎子的日子一共維持了三天,第四天開始,不甘屈居挨打和被動局面的沙依嵐決定反撲,拿出披荊斬棘的精神為自己的愛情打一場轟轟烈烈的聖戰!
而麥雲淮的突然造訪,不啻是為她立誓扭轉局勢的決心開啟了一扇通往希望的窗。
他們一碰面皆忍不住驚奇的措著對方訝然地支吾了好半晌,然後在恍然一笑的默契中叫出了對方的名字。
當沙依嵐知道麥雲淮是來找歐克舫的,而歐克舫和他竟然是劍橋的同窗至友時,她真的是大吃了好幾〔驚」,原來歐克舫那天在同學會中所說的都是真的,而有限無珠的她竟然不識貨,將他看成吹噓功夫一流的臭屁大王。
而麥雲淮這個心思敏捷的鬼才,也即刻從沙依嵐的眉眼和措詞之間敏銳察覺到她對歐克舫暗生的情悖,當他知道沙依嵐和歐克舫那段在溫哥華問路所產生的插曲時,他更是驚異的往心底暗駑了歐克舫好幾聲。
在靜候歐克舫返家的空襠間,他索性大方的坐在客廳裡接受好客的沙景瑭熱心款款的招待,並笑意橫生地和沙依嵐閒聊他和歐克舫在劍橋求學時的諸多趣事。
口沫橫飛了半個鐘頭,出門購物的歐克舫回來了,他客套的跟沙景瑭、沙依嵐打聲招呼,然後把一臉笑謔的麥雲淮帶進了自己的房間。
他把那也剛從徵信社取得的資料袋謹慎地放進書桌的抽屜內,然後拉把椅子閒適的坐了下來。
而麥雲淮早就不客氣的跳上他的床鋪,墊著枕頭搖晃若他那兩條又瘦又長的腳,並扔了一本一月號的時尚流行雜誌到歐克舫的手中。
〔這是剛出爐的,上面有你老兄的玉照,聽說Levis的廣告商滿意得不得了,個個對你那Q得不得了的臀部讚不絕口,準備大肆製作成海報,在全球的專賣店張貼,做主打的宣傳重點。」他看看歐克舫那一臉淡漠素然的表情,仍無所謂的繼續暢談著「聽說Guees和Lee的廣告商也在密切注意和打探閣下的行蹤,準備出高薪進行搶人挖角的爭奪戰。」
「於是乎,他們也一塊找上了你,讓你這個水漲船高,集三千寵愛於一身的名攝影師來扮演穿針引線的角色!」歐克舫一針見血的接口道,臉上閃過一抹嘲謔。
〔我知道要說服你下海當廣告Model無異是緣木求魚,CarrycoalstoNewcastle,所以我也不準備浪費唇舌,拿我的熱臉去貼——」麥雲淮戲劇化的頓了頓,一臉精怪的消遣他,〔閣下那又冷又Q的翹屁股。」
歐克舫眼底浮現一抹笑意,把那本雜誌隨手扔在書桌上,對於自己那幀黑白跨頁的廣告巨照,那副頹廢性感的模樣並不感興趣,他並不是那種有自戀狂又喜歡賣帥的人。「你來找我該不會是為了專送這本雜誌來的吧?」
〔當然不是,我又不是「吃飽想贏」喜歡當跑腿送件的郵差,我是特意來找你興師問罪的。」麥雲淮一副要笑不笑的神倩。
「興師問罪?」歐克舫錯愕的揚起濃眉,「敢問我何罪之有?〕
〔你何罪之有?」麥雲淮神情譏誚的瞅著他,重重的從鼻孔裡冒出一聲冷哼,「哼,你這個順手牽羊的臭小子,少跟我玩這裝蒜又裝巔的把戲,你以為我不知道你偷走沙依嵐的照片和底片的事啊!」他目光如炬的瞪著表情已經有點不太自然的歐克舫,犀利地嘲笑著,
〔你這個裝模作樣的悶葫蘆,明明早在溫哥華就認識那個足可媲美奧黛麗赫本的俏姑娘沙依嵐,卻放意對我裝傻,還含糊其詞的說——這個女孩子有點面熟,讓我像個呆瓜似的在你面前眉飛色舞的吹捧她的美麗與刁鑽,而你——〕他咬緊牙齦地加重憤懣譏諷的語調,「卻佯裝無聊的倒床就睡,然後——神不知鬼不覺的從我檔案櫃中竊取她的照片和底片,再神乎其技的住進了這位有點面熟的沙小姐家裡?哼哼」他毗牙咧嘴地拍拍歐克舫的肩頭,〔你說,我應不應該找你這個翻恩為仇,又把我當猴要的臭小子算帳?」
歐克肪揮開他的手,無奈的歎了一口氣,〔好吧!我承認我是在加拿大就認識了沙依嵐,不過那時候我並不知道她的名字,直到你告訴我為止,而我以戲謔的態度寄了幾份履歷表出去,沒想到陰錯陽差又給了她一次報仇雪恨的機會,而我又在第二回合中小小的戲弄了她一次,接著,又湊巧的住進了她爺爺出租的房子裡,和她向住在個屋簷下,這一連串的機緣巧合讓我見識到她率直明朗又敢愛敢恨的一面,我覺得像她這樣心無曲直而愛恨鮮明的女孩子,並不適合當個搔首弄姿的Model,而一旦你把她的照片刊登在雜誌上,那些廠商、星探就會蜂湧而來,攪得她不得安寧,為了避免這種不堪其優的後遺症發生在她身上,所以——我擅作主張的拿走她的照片和底片,只為了——」
「把它挪為已有,做為你個人的珍藏?」麥雲准賊兮兮的笑著接口。
向來神色自若的歐克舫竟然臉紅了,他不自在的挪動了下身軀,〔我可以把它們還給你,只要你答應我不把它們刊登出去。〕
麥雲淮銳利的注視著他,臉上漾滿了促狹而狡黠的笑容。〔你為什麼要這樣雞婆又費神的保護著沙依嵐?也許,她並沒有你想像的那樣脆弱?憑她那機伶慧黠又伶牙俐嘴的個性,我想,她會有能力保護自己,應付曝光之後所帶來的後遺症,乃於任何的麻煩和困擾!〕
「對,但,她會摔得頭破血流,甚至失去了生活中原有的單純和快樂。」歐克舫怏然不悅的皺著眉拿寒聲說道,「所以,我不忍心讓她去涉足你們那堪稱龍蛇混雜的廣告圈,更——〕
「更因為你愛上了她!〕麥雲淮大膽明快的替他下了註解。
歐克舫渾身一顫,臉色悴變的斷然否認,〔我沒有,我根本不可能愛上任何女孩子的,我發過誓,我終身不談愛情,終身不論婚嫁,終身——」
〔終身做個縮頭縮尾、不敢面對現實的膽小鬼!」麥雲准又不怕死地再度打斷了他的話,雖然歐克舫那張冰寒陰沉的臉教人看了毛骨悚然、直打哆嗦,但他仍然無畏的凝視著他,一字一句的慢聲說道〔因為你怕重蹈你父母的覆轍,你怕被你所愛的人傷害到,所以,你封閉心靈不敢愛人,也不敢接受別人給你的愛!」
歐克舫的太陽穴隱隱鼓動著,他目光陰鷥而凌厲的逼視著麥雲淮,「我不需要你像個自作聰明的Clinist(臨床醫師),拿著手術刀、透視鏡來解剖分析我。」他的聲音生硬而冰冷得教人背脊發麻,〔如果你還珍惜我們之間的友誼,就請你閉上你那自以為是的大嘴巴,少做過火而無謂的揣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