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頁 文 / 宋思樵
「他退役之後!由我口中得知自己的身世,方才知道潘宏彬是他的身生父親,他才知道他的母親賀志蘭原來是在鼎國企業集團相關機構中任職會計,因被風流成性的潘宏彬看上,在他百般糾纏而口蜜腹劍的拐誘下失身於他,最後又因珠胎暗結而被他一腳踹開,棄如敝屐。之曛知道之後,非常激動,竟跑去鼎國找潘宏彬質問,潘宏彬一概否認!並狠狠的羞辱了他一番,譏諷他是不懷好意惡意栽贓,半途亂認爸爸的動機,無非是想勒索敲詐,之曛氣得眥目欲裂,拂袖而去。但,他萬萬沒想到潘宏彬會因為心虛恐慌而對他起了殺機,試圖殺人滅口以永絕後患!」
他停頓了一下,望著倒抽了一口氣,而面色灰白激動的裴斯雨,語音森冷而悲憤的咬牙說:「你很難相信世界上會有這樣心狠手辣的父親吧!俗云:虎毒不食子。潘宏彬顯然是個例外,他那時為了擺平董事會對他的疑慮和不滿,因為鼎國企業董事會的許多董事、股東都對他吃喝嫖賭、肆意狂歡的行徑非常感冒憎惡,醞釀要開董事會革除他總經理的寶座,他為了鞏固他的權勢之位,不停地周旋在各個董事股東之間,打躬作揖陪盡笑臉,試圖隻手遮天,漂白自己荒唐無能的形象。之曛興師問罪的舉動引起鼎國許多員工的側目和議論紛紛,他怕事情會鬧大,既而傳到其他董事和他太太的耳朵裡去。所以,他一方面花錢並動用權威塞住員工的悠悠之口,另一方面則派黑社會的流氓開車去撞死之曛,造成意外死亡的假象以除心頭大患,而阿坤叔在車子加足馬力衝向之曛的危險關頭,擋在前面並用力推開了之曛,替他承受了這場足以致命的意外災難!」他說到這,已是語音梗塞,情緒激動得無法言語。
裴斯雨至此已聽得血氣翻湧,心如刀割而淚流滿腮了。天啊!這是怎樣令人悲憤填膺又肝腸寸斷的一段故事啊?!對於潘宏彬的陰狠殘酷,對於阿坤叔的捨己救人,她有著極為深刻而痛楚的兩種情懷.人性的良善與醜陋真是昭然若揭、對比鮮明啊!
譚克勤的太陽穴隱隱鼓動著,他緊緊握著手中的馬克杯,再度開口了,語音沉痛而感傷,「當阿坤叔被那輛小貨車撞飛出去,又彈落地面之後,之曛抱著他那鮮血淋漓的身軀發出了驚天動地的哀號,像一尊激怒的雄獅對天起誓.他不報此仇,誓不為人。阿坤叔雖然被救活了,但,他的雙腿也因此癱瘓了,之曛和我為了替阿坤叔籌措醫藥費,請專人照顧他,一個白天在工地當搬運工人,晚上在酒吧當調酒師,另一個則拚命兼家教,這實在不是一個美麗動人的故事,他那狼心狗肺的父親潘宏彬並沒有因此良心發現,善罷甘休,他繼續花錢找一群混混到之曛工作的酒吧找碴,修理他。
「有一天深夜,那幾個混混把他拖到酒吧的後巷內百般侮辱凌虐,不僅用酒潑他,用雞蛋砸他,並強迫他跪下向他們磕頭,學狗爬,之曛硬是挺著不屈服,任憑他們如何運用暴力壓迫他,他還是咬牙挺住,死不屈就。就在他們玩膩了,掏出利刃準備解決之曛的性命時,有幾個訓練有素的彪形大漢出現救了之曛,並把那一票小混混揍得鼻青臉腫,抱頭鼠竄,那幾個彪形大漢的主人正是紅鷹幫的幫主侯靖英,他常去那家酒吧飲酒,非常欣賞之曛那份鐵錚錚、不卑不亢、冷靜又充滿滄桑的男兒本色,他有心栽培之曛,知道他的遭遇和身世之後,他更是同仇敵愾,義憤填膺,他不僅收之曛做他的義子,並出面為他解決一切經濟上的困難,讓他毫無後顧之憂的回去念完高中,並繼續升學。
「之曛不願白白承受侯老爺子的恩惠,他決定白天在鴻威集團實習上班,從基層做起,晚上念夜校,念夜大。由於他很勤奮努力,深得侯老爺子的信任喜愛,再加上侯老爺子又膝下無子,於是,他全心培育之曛接他的棒。然後,之曛接掌鴻威,而我在念完研究所,服完兵役之後,不顧父親的反對也投入鴻威,成為之曛最重要的左右手。我願意把我的一生都奉獻在之曛身上的原因無他,只為了一個恩字,因為——沒有之曛當年的犧牲成全,就沒有今日的我,他為一個義字,義無反顧的替我頂罪入獄,我有這樣重情重義的好朋友,是我這一生最大的福報。除了用心、用生命、用無數的歲月來回報他的至情至義之外,我這一生已別無所求了。」
他停了下來!靜靜望著抱著抱枕、淚眼凝注、一臉動容的裴斯雨,輕輕吐了一口氣,又喝了一口水,繼續延續那段未完、卻已讓裴斯雨聽得柔腸百轉、心魂震盪的故事,「為了給他那個無情無義、沒肝沒肺的冷血父親一個慘痛的教訓,他全力搶攻鼎國企業的經銷網路,切斷他們的客戶市場,他把精力都擺在事業上,感情生活則是一片空白。有一次,他在客戶舉辦的宴會上認識了唐心柔,她是紡織業大享唐紹隆的獨生女,專科畢業後,就在雙方父母的安排下和陶則剛訂了婚,但,她對陶則剛並沒有很深厚的感情基礎,所以,對這椿婚事她一直採取消極的態度,直到她遇見之曛,被他那瀟灑不群、漂亮冷峻的外型吸引之後,她就深深陷入了為情所困,卻又無力自拔的泥淖中掙扎。她迷戀之曛,愛他成癡,幾度想和陶則剛解除婚約,無奈家裡卻極力反對,她抗議溝通無效,又怕之曛遠離她,所以——沒事就常來纏之曛,希望引起他對她的注意,而——之曛始終把她當妹妹一般看待,他雖然常有艷遇和一些逢場作戲的小插曲,但他對感情卻把持得非常嚴謹,誰也無法輕易闖進他深鎖的心靈堡塔,佔據他那顆冰冷滄桑的心,只有你是例外——」
裴斯雨的心弦抽痛了一下,她垂下眼瞼,幽幽然的問道「他既然把唐心柔當成妹妹,那麼——陶則剛又怎麼會指責他玩弄唐心柔的感情呢?」
譚克勤揉揉眉心,「那是因為他得不到唐心柔的芳心,又怨恨唐心柔對之曛癡戀成狂,寧願自殺也不願嫁給他。」
裴斯雨震愕的望著他!「原來唐心柔是為了逃避婚約而自殺身亡的,不是之曛慫恿她一塊自殺殉情的?」
譚克勤嘲謔的揚揚眉,「當然不是,陶則剛到底是怎麼對你說的?居然能編出這麼離譜又惡毒的謊言來?」
「他說——賀之曛為了報復他,故意誘拐唐心柔,以花主口巧語欺騙她一塊服農藥殉情,結果——她真的服毒自盡,而之曛卻置身事外,眼睜睜地坐看這一場悲劇發生——」
「真是胡說八道!」譚克勤低咒了一聲,「事實才不是如此呢!唐心柔會服毒自殺是因為她父母怕婚事拖久了會生變化!故而決定將婚期提前,唐心柔抵死不從,她找之曛求他帶她走,帶她私奔,之曛不肯,還勸她不要衝動用事,唐心柔受此刺激,就哭著負氣離開了之曛的住處,當天晚上她在一家旅社服農藥自盡,服毒之前還打了一通電話叫之曛趕來見她最後一面,說——她要死在最心愛的男人的懷裡,之曛聽了趕緊聯絡她的父母,並十萬火急的趕到旅社,可惜還是慢了一步,唐心柔已經回天乏術了。」
他黯然而不勝欷歔的輕歎了一聲。「我不殺伯仁,伯仁卻因我而死,之曛對唐心柔的死,一直引以為疚,從此對感情更是退避三舍,視之為瘟疫毒蠱。寧願和歡場女子來往,遊戲風塵,也不願和名門閨秀接觸,以免空拋真情,害人害己!但,陶則剛卻因此而耿耿於懷,對之曛恨之入骨,有份不除不快的憤恨,而——隔年的某天晚上,之曛在酒廊和客戶談生意應酬,被花名露露的申順美設計下了迷藥,而昏睡在她的房間裡,一個月後,她來找之曛攤牌談判,說她懷了他的孩子,之曛當然嗤之以鼻,叫她少用這種老掉牙的把戲,他不是未經世事的蠢蛋,但,他最後還是硬著頭皮,娶申順美那個唯利是圖、冷血無情的濫女人為妻,只因為——她說了一句話:『你想讓你的孩子淪為私生子嗎?』
「這句話像一把利刃狠狠的戳進了之曛的心臟,他自己是私生子,從小受盡世人的輕蔑侮辱,看盡了旁人有色扭曲的眼光,他不願申順美腹中那個無辜的小生命承受著和他一樣悲慘的際遇,所以,儘管他知道那不是他的孩子,他還是娶了申順美,並將那個孩子視為自己的親骨肉一般疼愛撫育。」
望著神色和他同樣動容複雜的裴斯雨,他抿抿乾澀的嘴唇!語音梗塞而低啞的說道:「之曛就是這樣面冷心熱的一個人,他有恩必報,為善而不欲人知,他受盡命運的撥弄,嘗盡人間的冷暖悲涼。但,他卻能保持著關愛眾生的赤子之心,所以阿坤叔和侯老爺子能為他捨盡一切,一個以命相護,一個把家業傳承於他。這些年來,他除了約束紅鷹幫的兄弟安分守己的推展幫務外,並常常出錢出力贊助社會上的公益事業,只是——他不喜歡張揚,他不是那種沽名釣譽的人,所以,一般人只看見他冷漠世故的一面,卻看不見他隱藏在內心深處的良善和真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