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頁 文 / 宋思樵
裴斯雨的杏眼瞪得更大了,「你還好意思說這種話來消遣我,如果不是你在那邊搧風攪局,我根本不想跟賀之曛出去吃飯。」她紅著臉爭辯著。「虧你還是我的好朋友!」
蔣詠宜頑皮的轉動著一雙靈活的眼珠子,這好朋友是交來做什麼的?當然是在最重要的時刻互相陷害囉!再說,你既然那麼不情願去吃這頓飯,為什麼又跟人家磨蹭了四個鐘頭之久?這不是互相矛盾嗎?難怪有人會說——女人是全世界最口是心非、又最難理喻的動物了。」
裴斯雨更窘迫了,這下子她可是從耳根一路紅到腳趾頭。
「不理你這個尖牙利嘴的小番婆,我要洗澡了。」她懊惱的拿起睡衣,準備遁入浴室避難。
「別忘記用冷水洗洗你的臉降溫一下,你的臉紅得都可以滾水煮蛋了。」蔣詠宜仍不忘促狹十足的送上她的諫言。
裴斯兩被糗得惱不可言,只有悻悻然又惡狠狠地回首瞪了蔣詠宜一眼,火速關上浴室的門,但,卻仍關不住從蔣詠宜嘴裡脫匣而出的笑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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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天是週末,裴斯雨在饒見維的邀約下!看了一場下午兩點半的電影。
然後,他們又去中山北路的畫廊觀賞畫展。
晚上,則靜靜坐在芳鄰西餐廳的一隅,享受著一頓溫馨而寧靜美好的晚餐。
裴斯雨喜歡這種淡淡的、溫暖的感覺。
就像她和饒見維之間的感情,如涓涓的溪水、習習的微風、款款的流雲,看似輕柔溫和,卻又綿綿不絕!給人一種溫馨平靜、安全踏實的感受。
這種自然平和的感情才能歷久彌新,白首到老吧!
轟轟烈烈的愛情雖然美麗繽紛,令人神往,但卻往往經不起時間的琢磨考驗。
細水長流的情愛雖然平淡如水,但卻經得起現實生活的淬礪,她要的應該是這一種感情吧!她輕輕想著,而她也不斷的這麼告訴自己。
「斯雨,明天中午你有空嗎?我爸媽想請你來家裡吃便飯。」饒見維微微向後靠,讓服務生收拾餐盤,遞上兩杯熱騰騰、濃香撲鼻的咖啡。
裴斯雨舀了兩小荼匙的冰糖,輕輕攪拌著咖啡杯。「每個星期六都跑到你家打牙祭,害你媽忙東忙西,準備一大堆吃的,我實在很過意不去,覺得自己實在是個差勁又不懂事的客人!」她含蓄的淺笑道,在氣質相似、興趣相投、思想接近的饒見維面前,她總是能心平氣和、安之若素的維持著溫柔婉約、沉靜典雅的淑女風範。
「別這麼想,你可是我們家最受歡迎、又最炙手可熱的客人,這一、兩個月托你的福,我跟我爸才能吃到我媽不輕易出手的拿手佳餚。」饒見維含笑道,輕啜了一口咖啡。
「可是,我絕不能每個禮拜天都去叨擾你父母,害你媽忙得焦頭爛額、分身乏術啊!」
「怎麼會?依我看,我媽她可是忙得不亦樂乎,如魚得水。」
裴斯雨輕睨著他,表情嬌柔可人。「見維,你這個做兒子的也未免太不懂得孝道了吧!」
饒見維輕輕撇撇唇笑了,笑得溫文儒雅,「斯雨,你可別冤枉我,我這可是完全遵照她的玉旨行事。現在,在我家,你的地位可是比我這個獨生子尊貴多了,你是她心目中最珍貴的瑰寶,而我則是她心目中那只最不爭氣的蝸牛。」
「蝸牛?」裴斯雨不解的挑起眉。
「就是指——我在你身邊原地爬行了四、五年,居然還在單身漢的門外徘徊,沒把你這位如花美眷娶回家,讓她高興開心啊!」饒見維頗有深意的注視著她,不疾不徐的說。
裴斯雨的臉微微發燙了,她嬌羞不安的垂下眼瞼,一時竟不知道該如何招架饒見維這突如其來又單刀直入的柔情攻勢。
饒見維溫柔的伸手握住她的左手,輕柔而專注的問道:「斯雨,你還要我等多久?」
裴斯雨的心緊抽了一下,她任他握住自己的手,一張俏顏卻酡紅得宛似天邊醉人的彩霞。「給我時間好好想一想。」她柔聲祈求著,聲音裡有著令人難解的掙扎和不安。
「你需要想什麼?」饒見維的聲音放得更輕、更溫柔了。
裴斯雨悄悄抬起她那一對黑白分明、幽柔若夢的眸子.靜靜地瞅視著他,瞅得饒見維憐意頓生,五臟六腑都緊縮在一塊。
「我要想一想,我是不是真的愛你?想一想,我是不是真的需要婚姻?需要愛?」她幽幽沉沉的停頓了一下,無盡淒楚而祈諒的輕抿了一下嘴角!「見維,你別怪我冷血無情又不識抬舉。我並不是麻木不仁,我知道你對我的真情真意,更知道你對我的體貼和耐性。但,我對愛情和婚姻卻有一份近鄉情更怯的疑慮和恐懼。像我大姊,她一生為情所苦,為了追求愛情.為了她心愛的男人,她任勞任怨、無怨無悔的甘於在餐廳打工賺錢,供她男朋友讀書,甚至最後還出賣自己靈魂,下海陪酒伴舞,結果呢?她男朋友一拿到博士學位,就一腳踹開她,和當地華裔商業鉅子的獨生女閃電結婚;而她卻落得人財兩失,貧病交迫,最後好不容易才在修女、神父的指引下,找到身心的安頓。有這樣鮮明慘澹的例子做為借鏡,對人世間善變詭譎的情愛,我實在不敢多寄望,更不願隨便談論婚嫁,把自己輕易的交付出去。所以——見維,我希望你能體諒我這種戒慎恐懼的心情,而能給我更多的時間看清楚自已的心。」
饒見維目光閃了閃,嘴邊浮現著一絲深沉而有些悲哀的笑容,「好吧!我會給你時間去想清楚!但,你也要給我時間。」
「給你時間做什麼?」裴斯雨納悶的說。
「給我時間讓你來愛上我。」饒見維坦率的說。
裴斯雨的心怦然一動,一層動容的光彩瀰漫在她清幽出塵的眼眸深處。「見維,你……」面對著饒見維這份百折不撓、金石可鑒的摯情,她不得不為之心折撼動了。
饒見維溫文一笑,笑中藏有無限的深情和淡淡的嘲謔與愴惘。
「一個男人努力了四、五年,還不能讓心儀的女子萌生愛意,以身相許,這是他的失敗,更是他的悲哀。所以,我媽責備得沒錯,我的確是活脫脫的呆頭鵝,真是遜斃了!難怪,她老喳呼著要將我登報作廢。」
「見維,我……」裴斯雨卻聽得愧意油生,欲言還休了,她不知道自己還猶疑觀望些什麼,遇上饒見維這樣優秀出眾又對她情有獨鍾的男人,她竟不懂得珍惜把握?還在那裡瞻前顧後,退退縮縮的,將幸福吊在半空中搖蕩。
明知道這樣含含糊糊、莫衷一是的態度,對饒見維來說是不公平的。但,她就是沒有辦法這樣輕易的許諾一生。
是她對愛情的要求太高?還是她對自己保護得過了頭?亦或是她真的和饒見維無緣?
她真的需要好好思量一下這道令人困擾而頭痛的感情習題。
因為,她是那麼珍惜著她和饒見維這份相知相惜的感情。
饒見維輕輕揚起手制止她,「什麼都別說了,我不會逼你立刻愛上我,也不會再向你逼婚的,所以,你不用覺得愧疚,更不必有心理壓力,我會給你時間的,多久都可以……」他輕輕執起她的手,溫柔而堅定的告訴她,「記住,斯雨,我永遠在你背影守候。」
裴斯雨的眼眶一熱,在這份酸酸楚楚的悸動中,她竟噎凝無語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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裴斯雨和饒見維在公寓台階前分手,她目視著他搖上車窗,發動引擎緩緩倒車,駛離了狹長而幽暗的巷道。
她搖搖頭.拎著一盒剛從郭元益帶回來的糕點,掏出鑰匙,正準備開門時,一個清脆而有些熟悉、瑟縮的男童音在她背後響起,「裴老師。」
她微微一愕,剛轉身,就看到了抱著書包一臉無助的賀宇庭,往昔那份慧黠精怪、人小鬼大的神情已消失無蹤。
「賀宇庭,這麼晚了!你怎麼不回家?跑到這裡來呢?」
「我.我不敢回家,家裡沒有人……我會怕。」他低著頭,聲音愈說愈小,好像有些忸怩害臊。
「家裡為什麼會沒有人?」裴斯雨錯愕的注視著他,「你爸爸不是有請管家照顧你嗎?」
賀宇庭的頭垂得更低了,他望著自己那一雙沾滿泥屑的球鞋。「她鬧罷工不幹了。」
裴斯雨的心裡有數了,她定定地審視著他那心虛的表情,「她為什麼好端端會鬧罷工?是不是你把她氣走的?」
「沒有,是——她說她受不了我,所以——才收拾行李,離家出走的,離開前,她還用三字經罵我哩!」賀宇庭倒是挺懂得搓湯圓的藝術,全部推得一乾二淨。
可惜的是,裴斯雨太瞭解他,對於他的劣根性更是瞭如指掌。她搖搖頭,目光如炬的緊盯他一字一句的慢聲問道:「你什麼都沒做,她會罷工、離家出走,甚至還對你罵三字經?」她頓了頓,加重了嚴厲的語氣,「老實說!你到底又做了什麼?拿蟾蜍嚇她?還是用橡皮圈打她?用冷水潑她?用香蕉皮扔她?」她一一搬出他在學校幹下的「豐功偉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