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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頁 文 / 沈亞

    如果真有命運的話,他的命運早已與明光緊緊聯繫在一聲起。

    他終於找到他心自中的觀音。

    第三章

    第一次見到觀音,他還是個牙牙學語的稚齡孩童,偷偷地透過窗欞往屋內瞧著,跟著腳尖努力讓自己看得更清楚一些。

    屋內,他爹正細心地雕著一尊玉石,桌前坐著母親含笑的身影。

    「好了沒?腰都酸了。」

    「別動,觀音哪有那麼容易的?我還想雕尊千手千眼的大士呢。」

    「呵呵,等你雕尊千手千眼的觀音,我豈不是要坐成一尊石像了?」

    他爹笑著應了什麼他沒聽清楚,只是瞧著爹手上的雕刀沒停地雕著,觀音靜談含笑的模樣漸漸成形,容貌像極了母親。

    那眼、眉,連端坐的模樣都一樣溫柔嫻靜。

    玉手纖纖、斂眼垂眉的觀音像,唇角含著淡然笑意,低低的眸子像是洞悉一切,也像是凝照人間萬千事,慈悲且多情。

    後來他的母親笑著抱起了他來到觀音像前,父親也笑著接過他小小的身體,讓他親手撫摸那尊觀音像;溫潤的質感,帶著點兒微涼。

    「雙兒,將來你也要討個像你娘一樣的媳婦兒,可以坐著讓你雕成觀音像的,懂嗎?』飛親笑著對他說道。

    「別對著孩子渾說。」母親語氣有些埋怨,但眼角卻帶著甜美的笑意。

    父親朗朗而笑,他夾在父母之間,瞧見父親笑著給了母親一枚親吻,母親紅了臉,嘴裡喃喃地罵著什麼,臉上卻是極為甜蜜幸福的表情。小小的孩兒也笑了,在他的印象中,那尊觀音彷彿也在笑,笑得那般靜溫溫柔。

    沒多久,他的母親過世,從此他不曾再聽過父親爽朗的笑聲,總見到父親呆呆地坐在那尊觀音像前怔怔地落著淚;又過不了幾年,沉默的父親也離他而去,臨終前眼光仍沒離開那尊觀音像,那也是他最後一次見到父親的笑容,帶著滿足的笑容。

    從此他知道,自己這一生只能不斷尋覓那觀音般的女子,靜溫得那麼神秘,那神態、那凝眸而笑的多情。

    三年前明月樓的樓主在他心中留下一抹白影,如今白影化為真實。他終於找到,只是,近在咫尺卻也遠在天涯。

    明光樓主——一個巫覡,一個與眾不同、獨一無二的女子。

    「闕先生,你今天的行為委實太不自量力。你是唯一能找到黑閻玉的人,你的安危在我的保護之下,而我的安危用不著你操心,從今以後請你不要再做出此等愚蠢的事。」明光冷冷開口,透過紗簾似乎仍然可以瞧見她那致命的眼神。

    「姐姐……」月影想為他說情,但一接觸到明光那冷得像把刀子似的眼神就退縮了。她無奈地看了闕無雙一眼,黯然地隨著明光離去。

    他想開口說些什麼,但又覺得多餘。明光樓主什麼話也不會聽他說。在她眼裡,他不過是個雕玉的玉匠。

    夜很深了,他們進了玉門關之後,驛站的人早替他們準備好上等廂房恭候著他們。如今人都該睡了吧?他卻獨自坐在桌前楞楞地回想著那一刻——只是再怎麼想,也不能讓明光的重重簾幕為他掀開。

    咫尺天涯說的就是這種感覺吧?明光與他距離如此接近,他只要伸手就能掀開紗簾——如果他沒先死在明光手上的話。

    命運的安排多麼諷刺!在他心中整整三年的女子出現在他眼前,卻是個他永遠無法靠近的幻影。他懷疑自己如何能讓明光真正看到他——除非他變成一塊黑閻玉。

    他當然無法變成黑閻玉,所以他也無法讓明光多看他一眼。無力與失望深深地籠罩在他身上,闕無雙無言地凝視著眼前的雕刻……

    那是一塊小小的玉石,精緻的雕刻出女子的容顏——斜飛人鬢的眼角,低低凝視著的眸子,那是明光:慈悲的眼神與含著深情微笑的明光,他的夢。

    歎口氣,他將玉石放在桌上,無言地離開了驛站。

    明光跟月影已經護送他到達玉門關,接下來的工作他得自己去完成。

    他沒打算讓明光月影跟著他,黑閻玉所在之處極為陰寒,尋常人根本受不了那種寒冷。他是玉匠,他必須自己去面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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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玉門關的夜很冷,飛絮飄飄而落,落在臉上帶著冰涼的刺痛感。

    闕無雙知道自己要去哪裡,玉門關外的冷焰山是這世上唯一出產黑閻玉的地方。

    冷焰山顧名思義自然是山勢像一把燃燒中的火焰,只不過那火焰是冰冷的;終年不化的千年寒雪覆蓋著整座冷焰山,即使是炎熱的六月天,冷焰山所吹下來的風依然冰冷刺骨。

    冷焰山山勢險峻,普通人無論如何是爬不上去的,以致天下玉匠都知道冷焰山中藏著珍貴罕見的寒冰玄玉與火陽暖玉,卻沒人能輕易得到。

    站在冷焰山下,闕無雙抬頭望著他早已經聽過無數次的山形。

    自從他的雙親過世之後,他一直由祖父撫養;而無數個無眠的夜裡,他聽到祖父一次又一次地對他說起冷焰山的故事

    冷焰山上有猛虎、有魔女,還有刺骨的寒風,還有恐怖陰森的鬼洞。過去他當祖父說的是神話,現在他終於有機會印證。

    祖父一次又一次喃喃自語地摸著他的頭說:雙兒,進了冷焰山之後,一切都只能聽天由命了。但是如果……如果你到得了山頂,那麼記住,仔細傾聽你心裡的聲音;如果你是命中注定要找到黑閻玉的人,那麼他會呼喚他的主人,帶領你走向鬼洞、找到由無數惡鬼守護著的黑閻玉。

    為什麼闕家人一定要找到黑閻玉?這問題他從來都沒有答案,而現在他終於有機會找到答案。只是他沒想到,當他獨自站在冷焰山下的時候,還有另一個人跟在他身後,靜靜地凝視著他。

    看著前方蹄踴而行的人影,明光不由得輕輕歎了口氣。

    月影略帶埋怨的聲音又在她的耳邊響起:姐姐;人家闕公子不顧自己性命安危來救我們,你卻那麼無情的數落了人家一頓,你真是絕情。

    她真的很無情麼?她從來沒想過。只是回想闕無雙那股不要命的傻氣,她卻又忍不住好笑。

    這是什麼樣的一個人呢?明知道一定會死,卻拼了命保護素昧平生的兩個女子,這樣的人到底應該說是善良,還是愚蠢?

    她,已經冷漠許多年了。自從「天門」消失,憑她一個小小孩子,卻要照顧妹妹,還要努力勤練法術,那一切的一切都不如外人所想像的那麼簡單輕易。

    她,早已習慣將自己內心的感受封閉起來。早在八歲那年,她就已經長大;為了月影,也為了「天門」,她不得不如此。

    她從來沒想過人世情愛。身為巫覡,她比誰都明白自己這一生都將奉獻給巫覡之術,注定了要與情愛無緣。

    但月影不同,她雖然讓月影過著與世隔絕的生活,但她不希望月影變得跟她一樣,相反的,她希望月影能得到一個真心人,而或許闕無雙就是那個真心人。

    至少,比起朝中那些不學無術的王孫公子,闕無雙相較之下要好得多了。

    有了這個念頭闕無雙的生死就變得重要起來;她不能眼睜睜看著闕無雙送死,不管是為了黑閻玉,還是為了月影。

    有幾條鬼鬼祟祟的影子跟在闕無雙身後,明光暨起眉,表情冷了下來。

    這些人,永遠不知道什麼叫放棄。

    她手裡拈個隱字訣,輕輕往來人方向一揮——

    輕微的撞擊聲傳來,幾個人全撞在一起,幾聲夾雜不清的詛咒傳來——

    「該死的!怎麼搞的?怎麼突然什麼都看不到了?!」

    「誰踩著我的背?!」

    「要命……中了人家的暗影術了……」

    明光冷冷一笑,身形無聲無息地掠過他們,追著前方的闕無雙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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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果兒,姐姐呢?」

    果兒從繡布上抬起頭,淡淡地看了她一眼,答道:「闕公子半夜離開驛站,主人隨他去了。」

    「闕公子離開驛站?」月影不由得急了起來!"他為什麼要離開驛站?去哪裡了?」

    「自然是尋玉去了。」

    月影焦急地跳下床。「姐姐怎麼沒叫我?她一個人追闕公子去了嗎?這太危險了——」她衝到門前,卻與正好要進來的人撞個滿懷。

    「小心!」

    月影被一雙有力的雙手扶住,驚得她連連後退!

    「沒事吧?」

    果兒歎口氣起身,看來她是不可能安安靜靜繡完這幅鴛鴦了。

    「二樓主,這位是鎮守玉門關的儼夜,儼將軍。」

    「你就是明月樓的二樓主?」訝異得很。不然明月樓的樓主該是什麼模樣?

    說話的男子高大得驚人!月影站直了身子也不過到他的頸項處。雖然沒穿鎧甲,但眼前這男子依然威猛神武,不怒而威的嚴峻面孔,令人望而生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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