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頁 文 / 沈亞
「闕公子。」
無聲無息地,月影來到他身後。突然發出的聲音讓闕無雙結結實實嚇了一跳!熱茶燙傷了他的手,他連忙甩開熱水。
「啊,」月影蹲了下來,溫柔地捧住他的手。「我害你受傷了。」
「不礙事。」闕無雙想收回自己的手,卻不忍心拒絕那麼溫柔的碰觸,他吶吶地苦笑:「只是一點小傷,明天就好了。」
「你是玉匠,弄傷了手如何鑿玉?」月影歎口氣,白如潤玉的手指放在他受傷的肌膚上,溫暖得彷彿世上最好的軟玉。「我真對不起你,初次見面便打傷了你,現在又害你燙看了手。」
在月影的碰觸下,燙傷的地方竟漸漸不感到疼痛,闕無雙驚訝地瞧著自己的手,哪裡還有什麼傷痕?!
月影淡淡一笑。
「彫蟲小技罷了,對付這種小傷綽綽有餘。」
闕無雙忍不住搖頭低笑。
「大樓主與二樓主真是神通廣大。」
「我?呵呵,我恐怕不及姐姐一半。」
「搖曳的火光之下,月影那張美得令人屏息的面孔顯得神秘而悠遠,黑白分明的眸子裡彷彿也燃燒著火焰。
闕無雙細細地看著她,像是欣賞一件世間僅有的寶物。那豐潤的輪廓線條多一分則腴,減一分則瘦,眉目如畫,五官配合得恰到好處,小巧的唇像是盛開的桃花,嬌艷欲滴。
月影樓主的確是個絕世美女,她的美不同於世俗,她美得不食人間煙火,美得靈氣逼人。但這樣的美在闕無雙的眼中卻是一種殘缺……他說不出來究竟缺了什麼,只知道這樣的美對自己來說還是不夠。
面對闕無雙的目光,月影不由得紅了臉,純真的眸子裡閃過一絲羞澀驚慌。
闕無雙很快別開眼睛。
「二樓主找闕某有事?」
「沒……只是想跟你道個歉……」月影慌慌張張地起身,突然手足無措起來。「夜……夜很深了,闕公子早點歇息吧。」
「謝謝樓主關心。」闕無雙沒起身,他不想令她誤會更深。
月影慌忙而去,破廟的內院裡放著的正是那頂八人大轎。
看著月影的背影,闕無雙心裡想著的卻是三年前他見過的身影——破廟裡似乎也留著明光身上那特有的薰香。闕無雙閉上眼睛,靜靜的思考著明光的面孔,腦中卻依然一片空白。
三年前的祭天大典上他見過月影,但令他難以忘懷的不是美得教人屏息的月影樓主,而是站在月影身後那一抹白色的影子。
那是他心中的觀音。
那身影,那舉手投足,他靜靜地看著她,整個祭天大典中她都站在月影身後,輕靈飄忽卻又那麼端莊肅穆。
雖然他一直無法看到明光的真面目,但他的心彷彿自有選擇;從那時候開始,明光的影子就印在他心湖之中再無法離開。
他尋尋覓覓的女子,該有觀音一般的容顏。那種靜溫……那種令人渾然忘我的靜溫,就像當年站在月影身後的明光一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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玉門關就在眼前,嚴密的守備讓人望之生畏。玉門關的守將乃是當朝大將「神威將軍」儼夜,他所率領的軍隊使關外的蠻子聞風喪膽。玉門關正因為有他的把守,關內百姓方得以保全。軍容肅穆的玉門關,鋼鐵一般的防衛。
他們來到玉門關前十里的時候,紙人們放下轎子,恭敬地守候在一旁。再往前便有人煙,紙人們的行程得到此為止。
八人大轎也停了下來,闕無雙在五里亭中負著手等待轎中的女子出現。
明光首先出現。如果闕無雙以為少了重重簾幕,他就可以看清楚明光樓主的長相,那他真的是大錯特錯!
一襲白衣的明光頭上同樣覆著層層白紗,迷迷濛濛得讓人同樣看不清楚眉目。相較之下,月影臉上那薄薄的輕紗就顯得柔和許多,那紗幕只讓月影的容貌看起來更加美得飄忽,她那欲語還休的星眸顯得更加明亮。
沉默的果兒招個手,紙人們很快將兩頂轎子折了起來,層層疊疊交到阿大手裡,再由阿大將紙人們一個個細心地折起來交到果兒手上。
「小心一點,我可不想再出來的時候又是斷手斷腳的……」阿大咕噥。
果兒冷冷地橫他一眼,阿大連忙扮個笑。「開開玩笑而已。」
果兒一點也不客氣,將阿大一把抓起來,兩折三折便與其他紙人一起放入她背後背的木架子裡。
「樓主,都準備好了。」
明光簡單的點個頭,無言地走進五里亭中坐下休息。
「樓主說咱們先在這裡休息一下,等天黑了再進城。」果兒等在小小的涼亭階梯下,沒什麼表情地對闕無雙說道。
月影悄悄地望了闕無雙一眼,隨即走到姐姐身邊坐下。
「姐姐,為什麼要等天黑再進城?天黑了路不好走。」
「天黑了就不會有人注意到我們。」
這句話已經算是所有的答案。月影歎口氣,明光平常的話已經夠少,現在身邊多了個闕無雙,她的話更少,有時候一整天都可以不說上半句話。
果兒將乾糧交給月影與闕無雙之後再度靜靜退到一旁。從某種角度來看,果兒真像是明光的影子。
天色漸漸暗了,離天黑剩不到一個時辰,如果他們打算進城現在就該出發,但明光卻好整以暇地坐著,彷彿等待著什麼。
「姐姐,我們該走了吧?」
「還沒,等一下。」
「等什麼?」
「等他們。」
話聲方落,五里亭周圍起了一陣白煙,煙霧中人影隱約浮現。
白煙散去後闕無雙定眼一看,那哪裡是什麼人影!只不過是木樁加上幾把稻草,看起來與一般農家放在田里嚇麻雀的稻草人沒什麼不同,只不過木樁上個個都釘上了黃色的符咒。闕無雙算了算,共有十二個木樁。
「這是?」
「奇門遁甲中的木樁術。」明光冷哼一聲。「等了這麼久,卻只等到此等彫蟲小技。果兒,打發了它們。」
「姐姐,你說你等,你早就知道有人要害找們?」月影愕然開口。有時候明光的行事真是令人難以理解。既然知道有人不懷好意,為什麼還在這裡等人家找上門?
「就這麼點兒微末本事怎麼害得了我們?這不過是探子罷了……只不過我也沒想到對方這麼不濟事。」明光冷冷一笑,晚風吹動白紗,薰香飄到五里亭週遭,比夜風還要寒涼。
果兒下了五里亭台階,將背上的木架子放了下來。她從木架子裡取出幾張白紙,咬破了自己的手指,在上面草草寫了幾個字。
闕無雙好奇地看著果兒,只見她口中唸唸有詞,呼地將手中的白紙場上天空,低喝一聲:「起!"
白色符咒像是有靈魂一樣準確無誤地飄向木樁,誰知道那木樁竟然也懂得閃避。篤篤篤!木樁在地上跳躍的聲音在夕陽下顯得無比詭譎。
十幾張符咒在半空中飛來飛去,只要哪支木樁給貼上,白色符咒立刻化為一把藍火,頓時燃燒了的木樁滿地亂跑,但是怎麼跑也進不了五里亭;這五里亭內外彷彿隔上了一道看不見的牆。
沒多久,木樁全給果兒燒光了,果兒滿意地看著自己的成果——焦黑的木樁七零八落地倒在地上,看起來就像一堆沒有半點用處的柴火。
果兒轉身,但就在她轉身的瞬間,她身後的木樁卻刷地彈起,飛箭似的往她的背心直射!
月影驚呼,而闕無雙倒抽了一口冷氣!
「定。」明光淡淡說道,老早準備好似的伸出手一指,像是說了一句再普通不過的話。
果兒猛然轉身,幾根燒焦的木樁停在半空中,距離她的背心不過咫尺。
「劈開木樁。」
果兒蒼白著臉應了一聲,闕無雙根本沒看到她是怎麼做到的,只見她手起刀落,距離她最近的木樁已經從木心中央被劈成兩半。
木頭裡還藏著一張符、一小錠看上去像是金子的東西、一枚小石子、火引子跟飛濺而出的幾滴水。
「五行木?呵呵,想不到這老道倒還有幾分能耐。」
明光的話還沒說完,所有的木樁突然沖天而起,夾雜著雷霆萬鈞之勢往五里亭內直射而來。
「危險!」
事情發生得太突然,在月影的驚呼聲中,闕無雙根本想也沒想,直接飛撲到明光、月影兩姐妹身前,他閉上眼睛,正準備承受木樁致命的打擊,卻發現自己一點事也沒有。
月影夾在闕無雙與明光之間,就在這時候,一陣涼風吹來,吹起了擋在明光臉上的重重紗幕。
闕無雙終於看到了明光的真面目。
此刻的她閉著眼睛,口中喃喃地念著:「乾坤神火聽我號令,五行運轉自在我心,干字借法,廢!」
十幾支木樁頓時灰飛煙滅,就在她們身前突然碎成木屑。
砰地一聲!木材進裂的聲響那麼明顯,想教人忽略也難。但是闕無雙卻沒有聽見,他怔怔地看著紗幕再度回到明光臉上,遮住了她的容顏——剎那間,他已經知道命運的安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