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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頁 文 / 沈亞

    畢業典禮的那一天,學弟學妹們要替即將畢業的學長們別上胸花,像初一這樣知名的人物,自然會有很多的學弟學妹找來他們的作業薄,希望初一能留下幾句「臨別贈言」,似蘭也是其中之一。她好不容易鼓起了勇氣找到初一,想把自己珍藏已久的一枚貝殼送給他,她等到其他人都走了之後才怯怯地拿出早已準備好的作業本。「學長……」

    初一靜靜地看著她微微一笑,他細心地在作業本上寫了幾名話之後交還給她。「回去再看。」

    似蘭點點頭,她紅著臉咬著下唇,根本不敢抬起眼睛看他。「……」

    初一望著她,心裡有種奇怪的情愫,他也不知道那是什麼,只知道他捨不得——以後再也不能每天看到她了。「溫似蘭……我——」

    似蘭的臉更紅,她一看見走廊的另一端有人走過來,便急急忙忙地將細心包裹好的禮物交到初一的手裡。「送給你的。」

    「喂,溫似蘭。」初一大叫著,而她卻已經跑得不見人影了。

    他看著手上的小包裹,那上面的蝴蝶結是似蘭親手扎的,他小心翼翼地打開它,裡面放著一枚雪白色的貝殼,貝殼的下方還有一張小小的手制卡片,畫的也是貝殼,裡面只寫了兩個「加油。」

    溫似蘭的成績很好,她一定會再考初中的吧?初一靜靜地站了一會兒——

    加油……

    口口口

    「你當然要去考初中。」老張瞪著眼前幾乎已經長得和他一般高的孩子說道,「你書讀得這麼好,為什麼不想考?」

    初一頑固地搖搖頭。「我已經長大,可以出去工作賺錢了,我不想再讓你一個人工作養家。」

    「什麼叫我一個人工作養家,這幾年你哪一天沒跟我出去擦鞋賺錢?你吃的、住的、用的,哪一樣不是你自己工作賺來的?」

    「可是上了初中我就不能再擦鞋了,我聽人家說初中是要念整天的。」

    「那怎麼樣?」老張拍拍孩子的肩。「傻小子。你是唸書的料子,不像我大字也不認得幾個。如果你不唸書,還能做什麼,難道跟著我擦一輩子的鞋嗎?那會有什麼出息。」

    「我不必擦鞋,小林叔叔說他認識一家鐵工廠,可以介紹我去當學徒,等出師之後就可以賺很多的錢了。」

    「不行。」老張搖搖頭。「什麼都可以商量,就這件事不可以。你給我好好去唸書。當什麼學徒,擦了幾年的鞋了,你還嫌不夠。還要去受人家的氣。我說不准就是不准。你去給我考試,沒考上好學校不要回來見我。」

    「老張……」

    老張不耐煩地瞪了他一眼,大叫一聲:「去唸書。」

    初一不甘心地閉上嘴。老張待人很和氣,幾乎什麼事都可以商量,可是偏偏對他唸書這件事十分堅持,看樣子他是不會答應讓他去當學徒了。

    「我知道你很孝順,想替我減輕負擔,可是你看。」老張拍拍自己已經顯得有些單薄的胸膛。「我身體還好得很,再做個幾年事根本不是什麼問題。」他安慰地注視著這個自己一手帶大的孩子,現在他唯一的驕傲也就剩下他了,「如果你真的想讓我過好日子,那你就好好唸書,將來的機會多得是。去鐵工廠做事也是幾年,唸書也是幾年,你這麼聰明,怎麼連這個算盤都不會打?」

    初一洩氣地點點頭。當老張堅持的時候是很難說服他的,「我去考試就是了。」

    老張欣慰地笑了笑,「那好,不過你可要好好考,你別以為你故意考不上我就會讓你出去做事,我知道你一定可以考上學校的。」

    那一年的暑假,初一果然以高分考上了當時台北最好的一間學校,可是當他興高采烈地拿著榜單衝回家,想告訴老張這個好消息的時候,卻發生一件改變了一切的事——

    「老張,老張。」初一開心衝進小巷子裡,手中揮舞著他的榜單,「我考上了,老張……」

    「初一,初一啊屍鄰居的阿金婆連忙叫住:「你等一下。」

    「啊,什麼事?我急著要回去。」初一焦急地停了下來,臉上有迫不及待的笑容。「我考上了。」.

    阿金婆將他拉到一邊。「你家有客人。」

    「客人?誰?」

    阿金婆厭惡地壓低了聲音,「還不是阿玉那個不要臉的女人帶回來的,說要和老張離婚。」

    初一—愣。「離婚?」

    「對啊,中午就來了,那個男人好不要臉,居然還要老張給他錢呢,他說如果不給他錢,那他就要把阿玉和懷恩都帶走。」

    「什麼?」初一氣得臉色發青,轉個身立刻往家裡的方向跑。

    「初一。等一下老張就叫你先不要回去初一啊。」

    初一衝進家門,小小的屋子裡坐著個滿臉橫肉的男人,阿玉小聲地啜泣著,抱著懷恩坐在床邊,而老張的臉上一點血色都沒有,「老張。」

    「初一?」老張錯愕地看著衝進來的孩子,「你怎麼來了,我不是叫阿金婆——」

    「他們來做什麼?」初一憤怒地打斷他,「阿金婆說什麼阿玉姨要離婚,還要給她錢?是不是。」

    老張還來不及說話,那個男人已經笑著開口:「你就是那個初一是不是?」他轉向老張。「我看你這個人也真奇怪,專門在替別人養孩子,你是不會自己生?」

    老張的臉頓時變得一片青綠。

    「你在說什麼鬼話?他會不會生關你什麼事。」初一怒氣衝天地吼了起來,「你來我們家做什麼?」

    「哎喲,你很凶。」男人訝異地看著眼前的小伙子。「大人在說話,你插什麼嘴?閃千邊去。」

    「你——」

    「初一。」老張威嚴地搖搖頭。「你不要說話,這是我們大人的事。」

    「不行,他們要欺負你我就不能不說話。」初一堅決地站在他的身邊。這件事其實他們的心裡都早已經有了準備,阿玉在外面有男人的事也早已經不是什麼秘密了,只是沒想到他居然敢這麼囂張的跑到家裡來要錢。

    「好了,好了廢話少說,你說要出多少。」男人揮揮手,抖著腳閒閒地問道:「看你能出多少。」

    「什麼出多少?」初一生氣地叫道:「你要阿玉姨跟你走還要我們出錢,天底下那有這種道理的。」

    「我不要跟他走。」阿玉狂亂地搖著頭哭叫著:「求求你們不要讓我跟他走。我不要離婚,我不要。」她抱著的懷恩看見母親哭也跟著慌亂地哭了起來。

    男人聳聳肩,無所謂地——「不離婚也可以,看他肯出多少錢。」

    老張看著阿玉。這幾年,他們雖然沒有什麼感情,但是畢竟共同生活了這麼久,看著她這個樣子,他一於心不忍——「你要多少才肯放過我們?」

    「老張。」初一訝異地叫了起來:「你真的要給他錢?」

    老張無言地看了阿玉和懷恩一眼,只能點點頭。「如果我出得起的話。」

    「你放心,我要得不多。這樣。」他伸出五隻手指。

    「五千?」

    「五萬。」

    「五萬?」初一嚇了一大跳,這根本是天文數字,「你吃人,信不信我報警抓你?」

    「報警?好!」男了囂張地笑了起來。「你去報,看你要告我什麼?這都是阿玉自己心甘情願的,我又沒有強迫她!孩子是我的也,我要帶自己的孩子走犯了什麼法?」

    「不行,懷恩不可以給你。」阿玉緊緊抱住了懷中的孩子。「我死也不會把懷恩交給你的。」

    「可以看你是要給我錢,還是要你們母子都跟我走我這個人很講道理的兩樣選一樣。」

    「好,我給。」

    「老張。」初一死命拉著他,「我們哪來那麼多的錢,你現在給他,那以後我們怎麼辦,萬一他又再來……」

    「你放心,我這個人很上道的,去把存款薄和印章拿來。」

    「可是……」初一還想說什麼,可是老張和阿玉的神情卻讓他什麼都說不出來了,他氣憤難平地轉身進去,沒多久就把印章和存折拿了出來。「喏。」

    老張將印章和存折交給男人。「這裡有四萬七千多塊,就這麼多了。」要你就拿去,要不然我們就去派出所。」

    男人識相地笑了笑。「這樣也可以。」他說著便站了起來。「那就謝了。」

    阿玉哭著抱緊了孩子。「老張……」、

    「算了,破財消災。」老張澀澀的搖頭。「算了。」

    初一無言地看著老張走進了房裡,他的背影黯然而憔悴,突然,他對阿玉所有的同情全都消失了。

    為什麼女人都是這個樣子?他的阿媽、阿玉——他的手握緊了口袋裡一直帶著的貝殼——如果似蘭長大了,會不會也像她們這個樣子?

    應該不會的,他搖搖頭,怎麼也不能想像似蘭變成那個樣子的情形。

    他無奈地看了阿玉母子一眼——算了吧。也許這樣一切就過去了也說不定,至少那個可惡的男人不會再上門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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