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頁 文 / 沈亞
那裡坐了個抱著書本的少年,清清秀秀的,可是從他的臉上卻完全看不出他有讓座的意思。
我禁不住蹙了蹙只眉,怎地這麼不懂禮貌呢。
老婆婆年紀那麼大了,而且就站在他的面前,他怎不懂得自己正坐在「博愛座」上?
我正在感歎世風日下人心不古,看來這社會對年輕人的教育仍是失敗的。
然後我聽到站在我身邊的女學生開口。「怎麼還坐著。不懂得敬老尊賢嗎?還抱著書呢!」
這樣刻薄而真實的話似乎一下子便使得車廂中的空氣凝結起來了。
四周竊竊私語的聲音幾乎要變成一種公憤的喧嘩了!我聚張地注視著少年的反應。
他先是深吸一口氣,然後用顫抖的手按了鈴,車子一停他便站了起來。
他這一站使所有的喧嘩都沉默了。
我看到那三個女學生的臉愕然地定住——
少年吃力地扶著司機座後的扶手站了起來,雙腿是殘障而曲的。
他艱辛地一手挾著書本,另一手不知是要撥開人群好還是扶著東西好,臉已漲成紫紅!我的心裡有無比的愧疚,伸出了手扶他,他卻朝我感激地一笑——
經過一番掙扎,他終於走到車門口,正要下車,我又聽見方才開口的女學生以無比歉疚的口氣說「對不起!」
少年沒有回頭,他走下車,在大雨中一步一步艱辛的走著;他拿著傘,卻無法撐開它,因為他必須依靠它才不至於在大雨及人群中滑倒。
公車駛動很久之後,車內的空氣仍沒有打破,那「博愛座」
一直沒人去坐它,連那老婆婆也不例外。
那三個國中女學生一直垂著頭,心裡一定很難過吧!沒想到她們稚真的正義感卻使得他人痛苦——
沒有任何一件事,是絕對的對與不對,我想連稚真都是一樣的。
第四章
「從此以後過著幸福與快樂的日子」這對他們這個年紀而言,似乎還太早了些。
在那麼年輕的歲月裡,還有太多的不可知在等待著他們。
每個人所擁有的,並不是得到幸福的權利,而是追求幸福的想法。不管是不是天之驕子或天之驕女,至少在這一點上,上蒼待每個人都是公平的。
當海兒帶著一些沮喪和該死的牙痛踏上忠孝東路時,她心裡想的就是這些。
在寶兒那裡,第一天的排練不順利,各地的舞蹈風格都不相同;她在日本所學的,在眾台灣菁英舞者的面前變得有引起怪異。
他們都承認她跳得很好,可是只要一加人群舞,她便顯得特別的不協調。
她不知道問題出在哪裡,而且她該死的牙痛又犯了。以至於心情特別沮喪。
她也曾經想請教寶兒,可是寶兒一直以一種欲言又止的神情望著她,等到她一開口問,寶兒又顧左右而言它。不知道是怎麼一回事。
海兒只有背上包包離開那裡,帶著已略為浮腫的右臉頰來找小海;他那麼聰明,一定可以告訴她問題出在哪裡。
小海擺攤子的地方還沒有人,快到下班時間了,忠孝東路上的人潮漸漸多了起來。
小四已經在吆喝了,一見到她便訝異地叫了起來:「海兒!你的臉是怎麼回事?好像含了個饅頭在裡面似的!」
她瞪他,委屈得想哭:「牙疼都已經夠糟糕了你還敢笑我!」
「牙疼?」小四立刻露出極度同情的樣子。「可憐的海兒!轉角有家藥房,你要不要吃止痛藥?」
「吃過了啦!一點用都沒有。」她委屈地咕噥,走到他的身邊話鋒一轉:「你沒有告訴小海我在找他。」她暴躁地指控。
小四心虛地笑了起來:「太忙了,忘了嘛!」
「騙人!不守信用的傢伙,我才不信你!」
「他今天會來,那就不用我轉告了,你自己見他不是很好!」他好好地說。
海兒白他一眼:「我們已經見過了!要不然我怎麼會知道你根本沒說。」
「你們見過面了。你不是說他不知道你的地址嗎?」小四呀異地問。
她聳聳肩:「我不知道他是怎麼找到我的,在回台灣之前連我自己都不知道我會住哪裡。」
小四微微蹙起眉,對這件事開始感到懷疑;這是件小事,不過在他的眼中,卻是一個極大的疑竇!
「我要再去問問看有沒有藥可以吃,好痛喔!」海兒著腫起來的頰,走進他方纔所指的小巷之中,根本不在乎他的問題。
她根本不懷疑也根本不想知道!
海兒對小海的信任度已達百分之二百,小四不解地搖搖頭,人與人之間真的可能到達那種地步!他以為那只有在嬰兒身上才找得到。
「我們老大想見你。」
小四嚇了一跳;回過頭來,小傑正倚在柱子旁陰鬱地望著他。「那會令你很不爽嗎?幹什麼那張怪臉?」
「你認識海兒。」他沒好氣地問。
「不然你以為我在和誰說話!」而他不客氣地反問。
海兒走進小巷之中,不遠處一個西藥局的招牌下顯目地高掛著。她一手著臉!一面喃喃詛咒著這該死的牙痛,往藥房走去。
巷子中另外還有一條小弄,她不經意地回頭,正好看見小海正和一個隱在黑暗中的人影說話。
她一愣,不知道該不該開口喚他;小誨已經看見她了,他和那個看不清楚的人招了招手便向她走來。
「那是你的朋友啊?好像有點印象啊!」
「你的臉是怎麼一回事?好像一座小山一樣!」小海睜大了眼睛審視她。
「真的那麼難看嗎?」她立刻忘了自己的問題,哭喪著臉,可憐兮兮地望著他:「剛才小四說像含了饅頭,現在你又說像小山一樣!」
小海忍不住笑了起來,抬高她的臉哄著:「乖,讓小海看看體可憐的牙齒!」
「你怎麼知道我牙痛!」海兒張開嘴含糊不清地問道。
「因為你的臉上又沒有五爪印,那一定是牙疼啦屍他細細看著她小巧可愛,可惜中間蛀了個大洞的牙:「嘖!嘖!牙蟲在裡面開嘉年華呢!」
「小海!」她怪叫,險些咬到他的手指頭上!不要說得那麼恐怖啞心好不好!」
他笑了起來,順手拿出紙筆,寫了幾個字交給她:「到藥房去跟老闆拿殺蟲劑就好了喟!」
「戚小海!」海兒氣得跳腳:「你還說!」
小海推著她往藥房走,一面仍快樂地笑個不停,二人打打鬧鬧地買了藥讓她吃下去,她甚至沒問他到底開了什麼藥給她吃。
海兒吃了藥,挽著小海的手往回走。「你還沒告訴我剛剛那是什麼人呢!」
「朋友啊!一個很久的朋友,在美國就認識了,在這裡又遇見他,下次介紹你們認識。」
「剛剛為什麼不介紹?」
「還不到時候嘛!」
海兒噘著唇咕噥:「神秘兮兮地!」
他們走上忠孝東路,小四正和小傑說著話;小傑一看到他們,臉色乍變,立刻轉身沒人人群之中。
「小四,你和小傑認識!」海兒意外地望著小傑的背影,「他為什麼一見到我們就逃走。」
小四打著哈欠,心裡卻正在歎氣!
怎麼會這樣呢?呆子也知道小傑喜歡海兒,而海兒卻和小海在一起,這下麻煩了!
他求助地望向小海,誰知道小海竟也睜著他那雙天真無邪的大眼睛等著他回答。
這個可惡小子!
「莉,他……對你好不好!」寶兒有些猶豫地問著。
莉薇亞有些意外地抬眼看她;寶兒是從來不會問這種問題的人,現在卻問了!
「為什麼問這件事?」
寶兒立刻紅了臉,有些心虛地垂下眼:「我……只是想知道而已。」
她有趣地望著眼前的小女人,心中委實不明白她怎麼一直保有這種孩子般的純真性格。「說不上好或不好,就只是這樣而已,大家都習慣了。」
「可是他不想和他的妻子離婚,他對你不公平?」
「寶兒;」她有些失笑:「如果有人對我不公平,一定是我自己。我早就知道他是有家室的人,是我自己同意的,他並未許下任何承諾,他並沒有騙我。」。
寶兒不明白地搖頭。「你一定很愛他,要不然為什麼要這這樣委屈自己?」
「我並不覺得委屈。」薇亞平淡地攪拌著她的維也納咖啡。「這是我要的。」
「莉,我不明白你。」
「很多時候我也不明白我自己。」
寶兒詞窮了,她的原意是想勸莉離開那個男人,但現在卻說不出口了。
每個人所要的都不一樣,這沒有任何標準。如果這就是莉所要的,她覺得快樂,那麼投有人有資格置喙。
「寶兒,你想告訴我什麼?」
她黯然地搖搖頭:「我想你快樂,你一直不快樂,我想他一定對你不好,可是這是你想要的,我不知道怎麼辦。」
「快樂!」莉薇亞嘲諷地輕呵一聲:「在哪裡呢?」「應辰離。」
她睜大雙眼,有些意外。「我才與他見過兩次面,他便利用我搶走了群智的生意,你叫我去他的身上找快樂!你不知道他是大白鯊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