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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6頁 文 / 沈亞

    「那你為什麼不肯去向大哥道歉?」

    「有用嗎?他根本不承認他自己,那我們要如何去承認他?!」

    於靜柔柔地歎了口氣:「正是因為他不承認他自己,才更需要你的肯定啊!你連這點都不願意做嗎?」

    雪航斜靠在椅子上,打量他的雙生妹妹和妻子,他用手肘推推一旁埋頭猛吃的飛鷹:「喂!你倒是替我說句話好不好?」

    飛鷹塞了滿口的食物,慢條斯理地喝了口湯之後才緩緩開口:「道歉的確沒用!」

    雪航得意地看著她們。

    雪農正要發作,飛鷹連忙接了下去:「大哥需要的不只是道歉。」

    「什麼意思?」雪農懷疑地斜睨著他。

    「當年沈剛為什麼會留在葉羅的身邊?」

    「廢話!因為她比我更需要他啊!」

    飛鷹搖搖頭,平日頑皮的神情俱已收斂:「不只是這樣,還有另外的原因,只有在葉羅的身邊他才不會自卑,葉羅給了他給了他勇氣。」

    「你是說——」

    「他的意思是說只有葉羅才有辦法解開我們那個死頑大哥的心結。」雪航歎口氣:「沒想到你們比我還遲鈍!大哥愛葉羅十多年了!只有白癡才看不出來!」

    雪農翻翻白眼:「問題是那一對白癡也沒看出來啊?」

    「這就是我們要做的啊!」飛鷹仍是慢條斯理地,對著他的妻子邪邪一笑:「這可不是件好差事。」

    「還用得著你說!我總不能打通電話告訴他們說他們彼此相愛吧?」她抱怨地咕噥。

    「現在還有紀天揚和林文豪在攪局就更難了。」於靜沉思地接口。

    「所以啦!只要他們彼此承認,可比我去道上一百個歉來得有用多了。」

    「你當然是這麼說!」於靜柔聲抱怨。

    雪農無心地撥弄著桌上的飯菜,哀愁地噘起了唇:「這很難呢!而且動作要快,萬一葉羅又神志不清愛上紀天揚或林文豪那可就完了。」

    「不可能的。」飛鷹朝她扮了個鬼臉。

    「你又知道了?」

    「所謂一朝被蛇咬,十年怕草繩啊!正是因為如此,他們才會相處十多年仍愛在心裡口難開啊!」他篤定地說道。

    「或許吧!但是也別太肯定,至少紀天揚是念祖的生父,他佔了優勢。」於靜反駁。

    「再這樣說下去也沒用,想辦法把那兩上木頭人打醒才是真的。」

    療養院中雖然沒有一般醫院的蒼白和氣氛,但終究仍是沉悶的。

    葉羅牽著兒子的手,輕聲地走向她早已無比熟悉的病房,有沈剛沉默地追隨總會給她一些安定的力量。

    她和念祖走到門口,她仔細地替兒子整理一下衣服和頭髮:「念祖,待會兒見到外公不要亂說話,知道嗎?」

    念祖乖巧地點點頭,她推開病房的房門。

    柔和的陽光自病房的窗戶外透了進來,像一片金紗一樣輕悄地覆蓋在病床上的老人身上。

    他半坐著,面對窗外的一片燦爛,神情顯得無比的蕭索和蒼涼,半閉的眼看不出有任何求生的慾望,枯瘦的手上仍千篇一律地插著維生管。

    「爸,我和念祖來看您了!」葉羅坐到床畔,細心地替葉遠山拉好棉被:「您最近有沒有好一點?」

    葉遠山姿勢仍是一動也不動。

    念祖走到外公的眼前,展現天真燦爛的笑容,揚起手中拿著的紙:「外公!這是我畫的畫,老師給我一百分呢!全班我最厲害喔!」

    老人半閉的眼終於緩緩地亮了起來。

    沈剛向葉羅輕聲地說著:「我去找醫生來。」

    「好。」

    葉羅望著沈剛離去,她坐在床沿細心地將帶來的湯汁倒在碗裡:「爸,這是人參雞,您嘗嘗味道好不好?」

    「我弄給外公吃!」念祖小心地接過碗:「我也有煮喔!媽媽讓我看火,我都沒有讓它熄掉喔!」

    念祖吱吱喳喳地向老人報告著他生活上的一切小事,絲毫不因為老人沒有反應而氣餒。

    葉羅看著看著,忍不住落下淚來。

    十一年來,她的父親完全沒有起色,不曾開口說過一句話,也不曾動過一根小指頭。

    當年生龍活虎的父親只因為一場嚴重的腦溢血,完全失去了行動的能力。

    從他的眼神中,她知道他接受了念祖,而且很喜歡這個外孫,但對她,他卻始終沒有原諒的跡像。

    和念祖在一起,父親甚至會扯動唇角擠出一個笑容,但和她在一起,他卻只有心灰意懶地閉上眼。

    這麼多年了,她的父親仍是無法原諒她!

    「葉小姐。」主治醫師走了進來,滿面笑容。

    她連忙拭去眼角的淚水,著急問道:「大夫,怎麼樣?我爸爸有沒有好一點?我可不可以把他接回家住?」

    「令尊目前還不適合出院。」他遺憾而真誠地回答:「但他已經很地進步了,可以發出一些聲音表示他的需要,左邊的手指也可以做一些小動作,我想再做一陣子的復健,也許他可以恢復說話的能力也說不定。」

    「真的?!」她高興得幾乎又要落淚:「那我可以接他回家住了嗎?」

    大夫笑著拍拍她的望:「不用那麼急,再過一陣子,如果沒有發生意外的話,原則上我會同意讓令尊出院,讓你們一家團圓的!」

    「太好了!太好了!」她掩面喜極而泣,大夫笑著走了出去,「我們一家終於又可以在一起了!」

    沈剛微笑地站在一旁,克制著自己上前擁抱她的衝動!

    「哇!太棒了!」念祖放下手中的碗高興地跳了起來,握住老人枯槁的手指:「外公!我們可以一起住了呢!你高不高興?」

    「念祖!」葉羅走了上來:「輕點!萬一弄傷外公的手怎麼辦?」

    男孩笑著將老人的手輕輕放回床上。

    葉羅仔細地看著老人的眼:「爸,再過一陣子您就可以搬回來和我們一起住了。雖然您還不肯原諒我,但我還是希望您能搬回家來,這個地方太冷清了。」

    「對啊!又沒電視可以看,好無聊呢!」念祖附和著。

    沈剛走到老人面前,真誠地開口:「我們都希望您快點好起來。」

    老人呆滯的眼終於漸漸有了生氣,他看著眼前三個孩子真誠的眼竟奇跡似地微笑起來!

    第六章

    能做的都已經做了,能努力的也都已盡力,那麼這個地方到底還有什麼值得眷戀?

    Carol坐在床沿,淚水不由自主地再次掉落。

    一個女人所能付出的最多,她都已努力過、嘗試過,卻臉與幸福無緣。

    中國人說:緣份。

    她是不是真的與他無緣?

    身為一個愛情與婚姻的失敗者,她無法不問為幹什麼?即使明知沒有答案卻仍心痛得無法放棄!

    十年來,她在心裡詛咒過葉羅上千次,痛恨她成為她的婚姻中最大的陰影,現在她放他自由,回頭一看才知道原因並不在此。

    而是紀天揚。

    他是個只愛他自己的人,吝於將愛給任何一個女人,他追求權勢名利也只是為了他自己,愛情對他來說只是次級的裝飾品。

    所以他娶了她,或者說他是個愛情販子,而她是那個心甘情願的買主。

    如今他已得到他所要的,當然不會再眷戀這段有名無實的婚姻,她是早已知道這一點,卻仍不免心傷。

    女人在面對愛情時都很傻!

    她只能如此自嘲。

    「Carol?」

    她背過身去迅速將滿面的淚痕抹去:「我馬上就要走了。」

    紀天揚走了進來,溫柔地將她的身子扳了過來:「我並沒有要趕你走的意思。」

    Carol尷尬地閃躲他出奇溫和的眼神,不想再讓自己跌入愛情的泥沼之中:「我知道。」

    「還在難過?」他多此一問,她臉上的淚痕猶濕,悲傷的氣息仍強烈圍繞著她。

    他感到不忍!

    Carol可能是世界上唯一沒有任何條件而深愛他的人,她或許有些尖酸,有些過於敏感,但她的愛是無庸置疑的!

    「我很抱歉。」

    「不!」她勉強微笑,將所有的行李提到門口,以便讓自己無需去面對他的臉:「我們是很和平地分手,沒有任何遺憾,你不必對我感到任何的愧疚和憐憫。」

    紀天揚不知該如何安慰她。

    她過去所做的一切錯事,現在再想起來都已微不足道,反而顯得她個性的可愛,而她一切的優點更像天使的翅膀一樣在她的肩上閃閃發亮。

    他不知道是不是所謂的:失去了才知道擁有時珍貴。總之現在的他對Carol有的是一股他自己也說不出所以然的感情。

    「還有朋友?」他伸出他的手。

    「嗯。」她哽咽地點頭,握住她以為她將一生倚賴的大手。

    他注意到她已脫下婚戒,只留下手指上一圈明顯的戒痕,她輕輕地撫弄那圈細白的皮膚:「真的結束了?」

    Carol觸電似地抽回了手,將手藏自己的身後,她轉身,卻掩不住自己破碎的嗚咽和顫抖的肩膀。

    很難將眼前哭泣脆弱得惹人憐愛的女人和那個潑辣小心眼的女人聯想在一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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