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頁 文 / 沈亞
紀天揚沉默地轉過身去,不願見到她不耐煩的神色。
Carol愛他,他比誰都清楚這一點。
但他受不了Carol的方式,受不了那種明知是出於愛的壓力。
而且他一直愛的都是葉羅啊!她為什麼不能明白他的一番苦心呢?
「我和Carol之間早已有默契,她知道我不愛她,這是一場兩廂情願的婚姻。」
她笑了,那是種為了別人的悲哀、愚蠢所發出莫可奈何的笑聲;「如何你不是太無知就是太愚蠢!婚姻對你來說只是一場交易,那麼你還有什麼是不能交易的?」
「你和孩子。」
紀天揚簡潔而且無比認真的回應令她愣了一下。
他跪在她的面前,神情和當年的他一模一樣:「別再拒絕我,我們已經受苦十一年了,不要再繼續受苦下去。」
「……」
這該如何回答?
她迷惑了,十一年的歲月改變了許多事,但她並不知道自己是否已練成金剛不壞之身——
是否對他的愛已全數滅頂——
「看著我,告訴我你一點都不再愛我了!」
「我——」
「葉羅?」文書小姐輕輕敲門:「沈剛回來了,他問你需不需要他?」
紀天揚咒罵一聲,站了起來。
葉羅眨眨眼睛,慶幸這突然的打攪:「不用了,紀先生馬上就要走了,謝謝你。」
她答應了一聲,腳步快速離去。
紀天揚臉色不善地瞪著她:「那個傢伙到底是幹什麼的?為什麼老是纏著你?」
「我以為你已經知道了。」
「我不認為保鏢和司機必須全天候待命!」他尖銳地說道。
葉羅斜睨著他,冷冷地開口:「你不認為這不關你的事嗎?」
「我是關心你!」紀天揚坐到她的身邊,手輕柔地搭著她纖細的肩:「任何男人靠近你都會使我難受。」
「你沒有資格說這種話。」
「我當然有!你忘了嗎?剛剛你無法回答我的問題,那表示你還愛我!我——」
「那只表示我找不到理由來拒絕你。」她疲倦地揉揉又開始隱隱作痛的頭:「你走吧!我不想再說什麼了。」
紀天揚溫柔地抬起她的臉:「你累了,我不會逼你的。但我會再和你聯絡的,你別拒絕我。」
「再說吧!」
他輕憐蜜意地在她的額上印下一個吻後才滿眼柔情地轉身離去。
葉羅躺在沙發上,努力要使自己的思緒保持空白,卻又無能為力。
她的生活在十一年前徹底顛覆,爾後的十一年,她致力於重新建立秩序,而她幾乎要以為自己成功了,如果不是這些男人的出現——
問題似乎總圍繞在愛與不愛之間,所不能明白的是:難道一句愛便足以解決一切嗎?
這麼說,不愛又為什麼他們總是拒絕相信而汲汲營營地想得到他們所要的答案呢?
是不是人總希望一切的答案都能符合自己的心意?
即使是愛又如何?
生活並不是一句愛便可以建立的,那種只要你愛我,那麼一切都不是問題的童話並不存在於這個世界上。
她的頭越來越痛,似乎所有的問題全混雜在一起了。
葉羅微微苦笑,他究竟是如何辦到的?
竟能把生活變成如此的一出大鬧劇!
「金湄!金湄!」林文豪坐在他父親的大辦公室裡,極其威風地大聲嚷嚷。
金湄不多時已悄然出現,臉上如同過去一般面無表情:「有事嗎?」
「你到哪裡去了?」他指責地皺眉,打量她一身雪白的洋裝。
「到業務部去討論一點事。」
「要去約會嗎?你今天穿得很漂亮。」他的眉頭皺得更緊了。
「謝謝。」她沒有回答問題,只是淡淡公事化地朝他微笑。
林文豪極度不滿,從來沒有任何一個女人敢如此對待他——除了葉羅,但葉羅是他的妻子,那當然另當別論!
金湄仍是一無表情:「我在業務部的公事尚未討論完。」
「我現在就需要你!」他蠻橫地下令。
「我不是來了嗎?有什麼事情請交待。」
林文豪惡狠狠地注視著她,金湄冷冷地回視,絲毫不帶火氣地打敗了林家少爺。
林文豪撇撇唇,不太情願地:「幫我訂七束藍天使,每天早上七點鐘送到葉羅的家裡,要她本人簽收。」
她只是挑挑眉看了他一眼,便盡責記錄下來。
「每天中午都送一份禮物到她的辦公室,一樣要她本人簽收,禮物由你本人去挑選,價格無所謂,只要是女人會喜歡的東西就可以了。」他想了一想,腿掛在辦公桌上沉思著:「呃——還有,每天晚上要送一張邀請函過去,要最好的餐廳,最好的位子,派司機去接她——還有孩子。」
金湄不發一語地全數記錄下來,然後等著他的下一個命令。
他轉著眼睛苦思:「還有——還有——還有什麼?」他希祈地望向她。
「小孩的玩具?」她淡淡地提議。
「對了!小孩的玩具!」他興奮地大笑:「也由你去買,要最好的,價錢全都無所謂。」
「我知道了,還有事嗎?」
「我要明天就見到這些東西,所以你今晚的約會恐怕要取消羅!」林文豪有些得意地望著她一身雪白的洋裝。
金湄淡然一笑:「這就不勞費心了,我自己會處理的。」
「你要去跟誰約會?」他粗聲粗聲地問。
她只是淺淺地露出一個神秘而且甜美的笑容:「朋友。」
「什麼樣的朋友?」
「你不認為您已經管得太多了嗎?下班時間我可是自由的。」
林文豪搔搔頭,暴躁地叫道:「你是公司的機要秘書,我當然必須注意你的行動,萬一你出賣公司怎麼辦?!」
金湄原本冷冽的神情變得譏誚,她扯動薄薄的唇角:「那就不勞擔心了,連董事長都對我很放心,如果你對我有所懷疑,我建議您及早開除我。」
「你——」
不待他開口,她已轉身離去,彷彿是一陣刺骨的寒風。
林文豪詛咒著將一疊文件扔在地上以洩恨。
他向來是女人爭相競寵的對像,不但有人才更有錢財,無論哪一方面都是上上之選,但最近他卻接二連三的在女人的身上自討苦吃!他真是不知道走了哪門子的霉運了!
葉羅踏進家門,只見念祖正一個人專注地打著電視遊樂器,她放下皮包坐到兒子身邊:「怎麼只有你一個人在家?沈叔叔呢?」
念祖心不在焉地回答:「在他自己的房間,他好像心情不太好。」
「心情不太好?為什麼?」她拿開男孩手上的控制器:「媽媽正和你說話呢!」
他心不甘情不願地咕噥一聲,奪回控制器按下暫停的鍵:「我不知道啊!叔叔又沒說。」
「是不是你不乖惹他生氣了?」
「才沒有呢!連張老師要和他說話他都不太理老師啊!」念祖神秘兮兮地左顧右盼一下:「我告訴你喔!」
「嗯?」
「張老師好像很喜歡沈叔叔啊!她在學校問了我好多有關他的事呢!」
一種不太令人喜歡的情緒悄然升起,她勉強維護正常的語調說道:「那是老師關心你啊!小孩子怎麼可以亂說話?」
「真的嘛!張老師一直問我叔叔有沒有結婚啊?他有沒有女朋友啊?還問叔叔和你是什麼關係呢!」
「那你怎麼回答?」
念祖天真地笑笑:「那當然說有關係啦!他是叔叔嘛!」
葉羅皺著眉,心想該如何打消女老師曖昧不明的心意。
這種念頭使她自己嚇了一跳!
張老師人品不錯,是個很盡責而且優秀的老師,她和沈剛該——
「沒有任何相同之處!」
她心裡一個小聲音不屑地這麼大聲說道!
「媽?」
「什麼?」
念祖不解地看著她:「什麼東西沒有任何相同之處啊?」
原來她竟在不知不覺之中說出了她心裡的話!
葉羅紅了臉,將電視遊樂器重新塞回男孩的手上:「沒什麼!小孩子不要管那麼多!」
念祖迷惑地側著頭看著她,不一會兒又回到遊樂器上專心玩起來。
葉羅走上樓,在沈剛的房門前停下腳步。
該不該敲門呢?
她和沈剛儘管相處了十一年,對彼此的瞭解卻是少之又少,他們都是寡言的人。
他仍無法對自己的身世釋懷嗎?或是另外有了困擾?
這樣一個鋼鐵般的男子,看起來總是令人心安,彷彿天塌下來也能雙手擎天似的。
但他正在受苦的念頭卻令她無法忍受。
只要敲敲門表示一下她的關心就夠了!這是任何一個老闆對員工應有的態度不是嗎?
她的心裡想得出一百個應該敲門的理由,卻只有一個想法使她卻步——只要敲門便會跨越了他們彼此之間十一年來辛苦設下的屏障——
她能嗎?
葉羅猶豫著,舉起的手久久不曾放下。
「有事嗎?」沈剛驀然將門打開,她嚇了一大跳,連忙後退幾步,背抵在冰冷的牆上。
他陰鬱的表情稍稍緩和:「嚇到你了?」
她呆呆地注視著他裸露的胸膛,突然之間感到口乾舌燥起來:「沒——沒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