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頁 文 / 沈亞
「怎麼啦?」
她脫離他的懷抱,煩惱地:「我擔心凱波。」
他理解地點點頭:「我知道,可是現在擔心這些沒用的,只能明天怎麼樣再說了。」
「萬一天琪怎的……」
「不要這麼想。」他輕斥。
阿俐歎口氣,屈起雙腿;「我也不想啊,可是凡事總要有最壞的打算,如果她真的有了什麼萬一,凱波和天傑就完蛋了,什麼也別提了,光是背負那個十字架就夠受的。」
「別想得那麼悲觀,上天不會待他們那麼殘忍的。」他勸道。
「如果這是試煉,那這個試煉也未免太嚴重了一點,我無法相信這種宿命論。」
她頑固地搖著頭:「沒有誰該為他人的決定負責的,如果我決定要死,那麼不會有任何人必須為我背負罪名,除了我自己。」
鄭烈輕輕打她:「說什麼傻話。」
「我是說真的。」
「那也不能拿自己開玩笑。」
阿俐白他一眼:「我是那麼想不開的人嗎?能死不稀奇,死是誰都能死的也會死的,要能有本事好好活著才是真功夫。」
「你會為我好好活著?」
她頑皮地側著頭想了一想:「那要看你有沒有那本事。」
鄭烈輕笑,摟住她:「我什麼本事都沒有,只有你,為了你,我會做到任何事,只要你肯。」
「這算不算求婚?」她有些傻氣地問。
他溫柔地凝視她:「不,那不算,現在才是真正的求婚,你願意將你的一生交付給我嗎?」
不慌不忙地,她在他的唇上印下吻痕——
「這算是回答嗎?」
「不,那不算,現在這才算。」她含蓄微笑:「我願意。」
啊,人世間的愛情——
握在手中的不論輕重,可都要好好珍惜。
愛神每天都會到世界各角落造訪,可是不是每個人都有福氣、都有能力緊緊掌握那難得的愛的。
錯過的或許永遠都是最美的,可是握在手中的,卻是任何東西都換不來的。
真愛固然難尋,但沒有人能對那下定義的。原本如此,原本就沒有人能明白地清楚什麼叫真愛,在苦苦追尋的過程中,別忘了看看四周,或許就在身畔,那一直執著守侯的,便是這一生的依戀。
「危險已經過了,病人已經清醒了,你們可以進去看看她,不過時間不能太長,她還很虛弱,不能太勞累。」
醫生微笑的幾句話,彷彿一顆定心丸似的,讓他們全都放下心來。邵天琪的父母迫不及待地推門進去,童天傑顫抖地將臉埋進手掌之中——
「謝天謝地——」
「你不要忘了你自己說過的話。」邵天鳳冷冷地提醒,也推開了門進去。
「凱波——」他喚。
她回頭,微微苦笑;「你要說的話我都已經知道,好好照顧她吧,她比我需要你,過兩天等她好一點我會再來看她的。」
這就是他們之間的結局了吧。
無奈地、傷痛地默默注視,在彼此的眼中所看到的是那麼深刻的痛楚。
再也不會一樣了,不管邵天琪如何,他們之間再也不會一樣了。
這次的事件在彼此的心中都留下了不可磨滅的痕跡,傷痕是不會那麼快痊癒的,而深愛——
那份深愛吶喊著要奔向對方的懷抱——
咫尺天涯。
凱波忍不住嗚咽出聲,緊緊地掩住自己的唇,淚水如泉水般地湧出,怎麼也克制不住那份傷痛。
他奔了過來,將她擁進懷裡:「不要難過——」而他自己的聲音卻也忍不住哽咽:「看你落淚,我好心痛——對不起——原諒我,原諒我……」
怎麼會這樣?
原以為他們終於克服一切,原以為他們之間終於再也沒有其他的問題,為什麼會這樣?
倚在他的懷抱之中,她拚命搖頭,怎麼也不能就是這樣讓一切過去,她愛他啊。
為什麼連彼此相愛都會傷害到其他的人呢?
為什麼連想擁有一份愛情、一個美好的未來都如此遙不可及——如此的艱難。
這是生命的試煉嗎?
這是上蒼無情的捉弄嗎?
淚水奔流著、宣洩著,傷口淌著鮮血,痛楚得令人無法忍受——
凱波忍痛歎息,輕輕地推開了他:「你進去吧。」
「再讓我看看你……」
「不要。」她別開臉,淚水已將她臉上的妝弄得一塌糊塗,現在的自己是憔悴又狼狽不堪的:「記得我快樂的模樣就好了,現在的我很難看。」
「不會的。」他輕輕將她的臉轉了過來:「你在我的心裡永遠都是最美的,永遠不要忘記這一點。」
她傷痛地微笑:「我會記得的——」
「她叫你進去。」邵天鳳冷冷地打斷他們。
凱波輕輕推他:「我沒事的,你進去吧。」
童天傑依戀地再多看她一眼,然後懷著沉重的心情走進病房。
望著病房的門冷冷的合上,那已是一個她再也無法介入的世界,她忍不住再度哽咽,轉身走出醫院的大門——
外面的冬陽好溫暖,而她的心卻是冰冷的。
望著這一片亮麗的陽光,川流的車陣,除了茫然還是茫然——
世界之大,她該何去何從?
「嗨。」病床上的邵天琪虛弱但真誠地朝他微笑:「對不起,讓你們擔心了。」他走到床邊,輕輕握著她打點滴的手:「沒事就好了。」
邵氏夫婦歎口氣,欣慰地走了出去,只留下他們單獨相處。
他在床邊的椅子上坐下來,仔細審視依然蒼白但看起來精神還不錯的臉:「好一點了嗎?」
她微微苦笑:「自找的,怨不得別人,我好傻對不對?」
「是好傻,太不珍惜自己了。」他輕聲回答,心裡湧出一陣又一陣的苦澀:「都是我不好——」
天琪搖搖頭:「不干你的事,千萬別這麼想,是我自己想不開,和你一點關係都沒有的。凱波呢?天鳳說你們兩個在外面等了我一整夜。」
「她先回去了。」
「代我謝謝她,如果沒有她的血,我大概不能見到今天的陽光。」
「那是應該的。」
「應該什麼?」
「她並沒有欠我什麼。」天琪輕輕微笑;「她真的是個很好的女人,你該好好珍惜她。」
「天琪——」
「我是說真的,這次可不是故作瀟灑狀。」她認真地望著他:「或許以前我說過很多話,但並沒有為它們負責,這次我是真的想開了。別笑我,可能人只要死過一次,許多的想法都會改變,我以前一直沒看開、沒悟透,現在才知道那有多傻、多呆、多笨。苦的不只是我自己,連你們也陪著我吃苦受罪,這是不對的,我真的明白了。」
童天傑凝視她坦誠無偽的眼,很是迷惑。
她是真的像她所說的那樣嗎?
天琪輕笑著開口:「別想用你的一生來換回我這條小命,我知道你的心裡是怎麼想的,朋友那麼多年了我還不瞭解你嗎?別以為那樣我就會感激涕零,如果你不和凱波在一起,那我這一刀豈不是白挨了?多冤枉。」
「你到底知不知道你自己在說什麼?」
她點點頭,坦誠地望著他:「再清楚不過了,我是很認真的,說我已完全不傷心那是騙人的,可是至少現在我清醒了,能保有你這個朋友已是我最大的希望,再多再少對彼此都不好,你和她在一起,大家都開心,如果你和我在一起,那三個人都會很痛苦的。」
「不用擔心凱波,我已經和她說清楚了,她——」
「說清楚什麼?」天琪一楞,然後失笑地望著他:「你以為我這是以死相脅?朋友那麼多年,你真以為我是那麼卑鄙的人嗎?」
「不是的,我只是——」
「只是想為我的自殺負責,以示你的良心?」
童天傑無言以對,只不過一夜之間,她的轉變卻有天壤之別。
現在的邵天琪豁達得令人不可置信,坦然得令人覺得不可思議,在生死邊緣掙扎過一次,對人的改變真有這麼大嗎?
「我都已經夠傻了,你還要陪著我傻一輩子嗎?」她輕輕用另一隻完整的手拍拍他的手背:「不要以為你這樣做會使我快樂,這是不對的。我自己的生命能對之負責的只有我一個,我知道自己在說什麼、在做什麼,你不必感到良心不安或什麼的,我已經完全沒事了。」
「難道就要我這樣走出去,當什麼事都沒發生過?」
「如果你能這樣當然是最好,可是那是不可能的。」天琪有些慚愧地垂眼:「我真的很抱歉這樣傷害你們,我無法改變已經發生過的事,但至少我可以讓它停止再繼續悲慘下去。我是真的看開了,不但如此,我還相信我一定會幸福的,總有一個和我一樣癡傻的人會在世界的某個角落裡等著我,光是為了這點,我就該好好地活下去,不是嗎?」
「你是真的這樣想的?」
「真的。」
他半信半疑地,猶豫著該如何面對這和他原本預估的全然不同的情況。
「昨夜我半夢半醒之間和上帝打了個交道。」她微笑著轉頭看著這一室的冬陽:「如果他今天讓我看到溫暖的陽光,那麼我就答應他好好地活著,好好地再次出發,去尋找我真正的幸福。人只能死一次,我已經死過一次,現在的我是全新的,我知道我會幸福的,真的,我也希望你們幸福,這是我最大的希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