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頁 文 / 沈亞
世間的感情原就不能要求公平,那是永遠也無法公平的事,誰說付出便一定會有所回報呢?
搖搖頭,努力收拾自己滿臉的淚水:「我太傻了。」
「不。」他輕輕握著她的手,凝視她的眼:「傻的是我,也許這將是我今生最大的遺憾,必須錯過你——」
「不要再對我說這樣的話了……」淚水不聽使喚地下墜:「如果真的無法愛我,那麼請不要告訴我這些,那只會讓我更難過……」
他無奈地歎口氣,明白自己是亡羊補牢,為時晚矣;「抱歉,我送你回去吧。」
天琪點點頭站了起來。
在走出餐廳之前,忍不住回頭深深地看了幾眼。
以後再也不會來了,這個原以為將是自己今生歸宿的地方,再也不屬於自己……
越來越厭倦辦公室內特異的氣氛,彷彿永遠有人在耳語些什麼似的——
陰鬱著臉,她將公文拿了出來,卻連半個字也看不進去,想離開的慾望越來越強烈。
空氣中瀰漫著一股壓力,謠言傳說著她、可人和鍾司如火如荼地進行三角戀愛,而她正是那個介入的第三者,仗著幾分姿色企圖打敗辛可人,奪取總經理夫人的寶座——
對於這樣的耳語,她不知道該還已何種顏色。
人的嗅覺時常靈敏到令人厭倦的地步。
無法辯駁卻更不能承認,只有任它在空氣中飄揚,壓著自己脆弱的神經。
走,無疑是承認被這種情況所擊敗,背負了她所不願意背負的罪名;留下,是虐待自己,彷彿永遠都踩在不快樂的深淵裡——
「凱波,你到我辦公室來一下。」鍾司在走進自己的辦公室之前如此招呼:「可人,『大宏』的會計要的帳冊準備好了嗎?好了就趕快送過去。」
頤指氣使。
看著辛可人無言的點頭,她幾乎有點憎恨起她的怯懦來。
放下手中看了半天仍不明就裡的公文,她帶著一臉的陰鬱走進他的辦公室,身後的耳語已囂張地揚了起來——
「坐。」
「有什麼事嗎?」
「你忘了告訴我今天『羅蘭』的人找我開會。」
她一楞。
鍾司微微一笑:「早上進辦公室的時候收到他們的傳真,再趕過去已經來不及了,他們對這件事不太高興。」
凱波懊惱地瞪著自己的鞋子,不知道自己為什麼會把這麼重要的事給忘了:「對不起——」
「沒關係,我只是提醒你一下而已,也許你還不太適應這份工作,下次千萬別再忘了就好。」
她沉默地抬起頭,他的臉上竟真的沒有半絲怒意。
可人說,他經常為了她的一點小疏忽而大吼大叫,曾經和他一起工作過的人也說他是個要求極嚴、決不寬容的上司。
她這次的疏忽也許會使公司失掉「羅蘭」這個新開發的客戶,他為什麼不在乎?
他越是不在乎,她越是難受。
這比挨他的罵更來得叫人無法承受。
「這是我的疏忽,我會向對方的公司解釋——」
「你不必向他們道歉。」他說得極為自然輕鬆:「我們自己的姿態很重要,現在是他們需要我們,而不是我們有求於他,你不必為了這一點小事而內疚,我都不在乎,你在乎什麼?」
「這是責任問題。」
「我並不在乎這個。」
「你是在告訴我,你並不在乎你的下屬有沒有責任感?」
「當然不是,我們——」他嘎然而止,他們如何?原本肯定的一切完全都走了樣,他居然不知道他們的關係到底是什麼了。
望著古凱波冷冷的面容,辛可人甜甜的笑顏不由自主地浮現在眼際,他一震,剎時訥訥地說不出話來。
是古凱波?
還是辛可人?
「如果沒有別的事,我先出去了。」
「等一下。」他叫道,背轉過身子,點燃一根煙:「我有話告訴你。」
凱波僵立著,不管他開口說的是什麼,她都不會開心。
有人說在辦公室內發生的愛情是最為不智的,她到底是做了什麼?竟會接二連三替自己惹來這樣的麻煩。
在心裡輕歎口氣,這畢竟不是她有能力可以控制的。
「我們認識到現在半年多了吧?」
「差不多。」
鍾司深吸一口氣,有些猶豫自己該如何表達:「我不知道你心裡到底怎麼想,有時候我真的完全沒有辦法瞭解你,你總是若即若離的,讓人猜不透你下一步要做什麼,你是我遇到過的最難以捉摸的女人。」
聽到這些話,心裡有些難過。
記得阿俐曾經說過,她是一本攤開的書,用的卻是無人能解的密碼所寫成。
真的是如此嗎?她還以為自己是很容易臆測的。
她真的是如此難以理解嗎?是她太過於深奧或是他們將她想得太難懂?
「我不知道你到底是怎麼想我的,在你的心裡真的有我的存在嗎?我在你的心裡到底是什麼?」
望著他僵硬的背影,她黯然地轉過頭,瞪著窗上的百葉簾,在那以外有辛可人,有許多正等著她回答的耳朵。
鍾司是個十分優秀的男人,這是無庸置疑的,他待她的好更是明顯,為什麼她會沒有感覺?
是沒有緣分吧。
世間許多的事強求不來,這便是其一。
「你在我心裡,是個很好的朋友、很好的上司,卻無法成為很好的情人,請不要問我為什麼,因為我也不明白到底為什麼。也許是沒有緣分,也許是個性使然,總之我知道你對我好,可是我無法回報你,我很抱歉。」
「那為什麼不在一開始就拒絕我?而讓我抱著錯誤的希望?」
凱波一震,冷冷地望著他:「你這是在指控我欺騙你的感情?」
「我——」他轉回身來,臉色極為難看,從未想過自己會是個沒有風度的男人,可是現在他卻無法確定了:「我不知道這算不算是一種指控,我只是想知道你從頭到尾都沒有對我動過心嗎?」
「說沒有是謊言。」她平靜地回答:「但是我太理智了,理智得知道我們彼此並不合適。你太搶眼,不是會屬於我的男人,不能說我完全沒有迷惑過,可是那是很短暫的,如果有錯,我想我是錯在沒有在清醒的時候告訴你一切吧。」
「為什麼?難道我為你做的改變還不夠多嗎?我搶眼,那童天傑呢?他是活在音樂舞台上的人,他比我更輝煌,為什麼你寧可選擇他而不是我?」
面對這樣赤裸裸的問題,她猶豫了。
這第一次,被強迫說出自己的拒絕,也是第一次,必須為自己的拒絕找個理由——
「你是個不輕易接受『不』的男人不是嗎?對你來說,世界是為你而轉動的,如果不能說服你,就必須照你的方式去做不是嗎?」凱波微微苦笑:「這正是我無法接受你的地方,你太強悍,而我卻不是一株菟絲花。」
「我並沒有要求你依附我而生活。」
「你不需要要求什麼。」她望著窗外的辦公室:「屬於你的並不是我,而你卻蠢得看不見真正可以讓你擁有的。」
鍾司沉默地追尋著她的視線,那是辛可人的座位,她指的是將要結婚離他而去的可人嗎?
「有時候你像個孩子,越是得不到的,越是不肯放棄,問題是,真正握在手上的,你卻不懂得珍惜。鍾司,你不認為有時你真的是個很殘忍的人嗎?公平一點吧,你給我的,我不想要,可是卻有人為那苦苦等待多年。」
「這就是你給我的答案?」
「對。」
不帶絲毫火氣地,他們彼此注視,在對方的眼中所能找到的,都只是遺憾和一點點的傷痛。
感情的世界裡,再多的抱歉都不能成立,也不能慈悲,愛就是愛,而不愛也就是不愛,摻雜了別的情愫的感情到頭來都只會為對方帶來痛苦。
他們是無法相愛的。
慶幸的是,他們現在便已發現這一點,而不至於造成太大的傷害,彼此的幸福都等在命運的下一個轉角。
「我明白了。」
不知怎麼地,她知道他是真的明白了。
緩緩地,綻開一抹笑顏,誠心地:「祝福你。」
「你也一樣。」
鍾司自然地張開雙臂,凱波走向他的懷中,感到一份真正的溫暖,那是——
友誼滋長的溫暖。
「我們到底是怎麼了?為什麼會弄成這個樣子?」
他看起來飽受折磨,他看起來真的憔悴了。
房俐華無言地歎口氣,經過長久的思考,她仍困在莫名的情緒之中,無法回答他的問題。
「你躲起來,不肯見我到底是為什麼?如果有問題為什麼不說清楚,阿俐,你心裡到底在想什麼?」
「別問我。」她再度歎息;「我真的沒有辦法回答你,就當我發神經、過渡時期吧,現在見到你,我不知道該對你說什麼,你沒有犯任何錯,是我的問題。」
「你有什麼問題,告訴我啊,你到底有什麼問題?」
「你不要問了好不好?」她吼道。
鄭烈一楞,無言地望著她,好半晌放深呼吸一口氣:「是有了別人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