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說博覽 > 言情小說 > 天使魚的逃亡

第11頁 文 / 沈亞

    啊,對了。

    她彷彿突然領悟到什麼似的,負責任。

    每個人都該對自己負責的,不管過什麼樣的生活,有什麼樣的心情,都不是能要求別人來替自己思考的。

    如果有迷惘,有不解,該去追求答案的依然是自己。

    沒有誰能真的瞭解誰的寂寞,也沒有誰真的能去負擔誰的生活。

    她淺淺地笑了起來,該是她為她自己負責的時候了。

    不是嗎?

    「干我什麼事?」阿俐有些莫名其妙地盯著鄭烈看:「你不覺得你說這些話很好笑?」

    「我只是認為你不插手別人的生活,鍾司和凱波的事應該讓他們自己去解決。」

    「廢話。」她有點惱怒地瞪著他;「你以為我是誰?你以為我有什麼本事可以去主宰凱波的思想和生活?鍾司追不到她是他沒本事,和任何人都沒有關係,把責任推到我身上這算什麼?」

    「你對他有成見。」

    阿俐怒視著他,張口欲罵又忍了下來。他是為了他的朋友來盡忠的,即使這表示了他有多不瞭解她,她也該給他一次機會。

    「我對鍾司沒有成見,我甚至承認他十分優秀、有才氣,是個不可多得的人才,長相又足以上電視當明星,對這樣一個人我為什麼要有成見?」

    「我也不知道,可是你不欣賞他這是事實。」

    「我從來沒說過我不欣賞他的話。」她深吸一口氣,壓下怒火試圖和他講理:「更何況沒有誰規定我必須欣賞每個人。」

    鄭烈搖搖頭苦笑:「沒人規定你必須欣賞誰,可是我希望至少你別太主觀而影響到凱波的觀念,凱波很聽你的話,這你自己也知道的。」

    「去你的神經病。」她喃罵,然後有些可笑地望著他:「我真不知道你們這些人心裡到底是怎麼想的?難道凱波在你們的心裡就那麼沒主見?那麼懦弱而必須事事都聽我的才活得下去嗎?這是哪一國的笑話?如果鍾司也是這樣想的,那得不到凱波是他活該,他根本一點都不瞭解她。」

    「阿俐,我是和你說正經的,你就不能好好談談這件事嗎?」

    「我也是很正經的。」她嚴肅地坐了起來:「我沒有對凱波施什麼妖法,她自有其意識,鍾司追不到她怪罪到我的身上是不公平的,你不認為嗎?對朋友忠是好事,可是你不覺得你這是無中生有?」

    他在屋內走動,隨手拿起一本書,放下,拿起,一時之間也不知道應該怎麼說,有種無所適從的茫然。

    愛她,這是很顯然的,可是為什麼很多時候只能茫然地望著她?

    阿俐活得如此率性、坦然,彷彿世界上沒有任何一件事可以對她造成困擾似的,這樣一個孩子似的她,心裡到底在想什麼?

    「如果凱波和鍾司之間有問題,那絕不是我,我沒批評過他半句話——」

    「也沒說過他的半句好話。」

    她突然之間暴怒起來,惡狠狠地盯了他三秒鐘,然後神色瞬間轉為一片陌然:「你走。」

    「阿俐——」

    「走。」

    鄭烈有些急了,每當她真正開始發怒時就是這種表情——一切都打動不了她的表情。

    如此決絕。

    「至少先聽我把話說完。」

    她面無表情地望著他,眼神冷得更令人心寒——

    「我相信你的確沒在他們之間煽風點火,你唯一要做的便是不發表任何意見,我是不能要求你去影響凱波讓他們在一起,這是我的錯。」他長長地歎了口氣,走到她的面前凝視著她的眼,裡面沒有半絲軟化的跡象。

    「阿俐,你好固執,有時候你的倔強和不讓步真的叫人不知道怎麼辦才好,教教我吧,要怎樣才能愛你?要如何才能使你明白,世界不是這樣的,不是你一個人就可以生存的,為什麼到現在還要拒絕我?你到底還要固執多久?人是很脆弱的,我們相愛啊,為什麼會這樣?」

    她仍是木然的。

    鄭烈心痛地望著她,這不是他們第一次爭執了,可是每次她的暴怒都很令人心驚。許久許久,終於起身開了門走了出去。關門的聲音響了起來,她的面具在同一個時間內落在地上跌了粉碎——

    世界不是這樣的,世界不是這樣的。

    那麼到底世界是什麼樣子?

    相愛就一定可以在一起嗎?

    只要相愛,問題就一定可以解決嗎?

    有人說,只有愛得不夠深,卻沒有解決不了的難題。

    她是愛得不夠深嗎?

    真的愛得不夠深,所以無法改變自己嗎?

    在愛情與尊嚴之間,要選擇什麼才會真的幸福快樂?

    柏拉圖似的愛情無法存在的,白雪公主的童話也只是一場夢幻而已。是她太天真太浪漫,或是太不夠實際?

    和鄭烈一場轟轟烈烈的戀愛,在風平浪靜之後為什麼會變質?為什麼會變得如此淡然?

    淡然得令自己吃驚,不可思議。

    那是戀愛嗎?或者她所追求的並不是愛情,而是刺激?想到這種可能性,她的背脊發涼——

    她竟是個如此冷血的人嗎?

    「怎麼啦?你今天不太對勁。」有些好笑地發現,他和她這幾天似乎不斷在重複這句問話。

    邵天琪抬頭望了他一眼,又垂下眼埋首於她根本無心看的雜誌之中:「沒什麼。」

    「每次女孩子說『沒什麼』後面通常都還會有下文。」

    「從什麼時候開始你變成女學專家了?」她尖銳地諷刺道。

    童天傑一楞,這世界是怎麼一回事,為什麼會突然之間走樣,這樣突然令他措手不及?

    和古凱波在一起,她常發警人之語,一些他怎麼也想不到會出自她口中的話都出現了,而一向最明朗快活的邵天琪變得尖銳、陰陽怪氣了,是他走錯了空間?

    「別理會我,我待一會兒就好了,情緒低潮,每個人都會有的。」她歎口氣咕噥。

    「這不像你,你以前有什麼心事都會告訴我的。」

    「那是以前。」

    童天傑放下手中的樂譜,抽掉她手中的雜誌:「你盯著這一頁至少有半個鐘頭了,別告訴我你現在還正在背書。」

    「很好笑。」

    「天琪,你到底是怎麼一回事?」

    沉默半晌,她望著他,微微苦笑:「很重要嗎?我到底怎麼了。」

    「當然。」

    「為什麼?」

    他再度愣住,為什麼?

    「什麼為什麼?我們是好朋友啊,這還需要問為什麼嗎?我以為這是很顯然的。」

    「好朋友。」邵天琪諷刺地笑了笑,簡直不敢相信在台北市還會有這種傻瓜存在。

    走遍了全世界,看過各色人種,男女之間真的有友誼存在嗎?

    有的,只要是萍水之交都有的,只要是君子之交都有的。可是漫長的八年,到現在他還認為他們之間的不過是段友誼,如果不是他太遲鈍,那麼必是她太失敗。

    「我不明白你最近到底是怎麼回事,為什麼會突然之間變成這個樣子?是我做錯什麼了嗎?或是工作上有什麼不順利,還是——」

    「你和古凱波怎麼樣了?」她打斷他。

    童天傑眨眨眼,不太理解地說:「和凱波?這和我和古凱波在一起有什麼關係?我並不會因為和她在一起就不要你這個朋友或忽略了你,你為什麼突然——」

    「你和她之間到底怎麼樣了?」她再度不耐煩地打斷。

    「很好啊。」他只有如此回答。

    「她是你心中一直在尋找的嗎?」

    「我不知道。」

    邵天琪瞪著他:「別告訴我你如此用心,到頭來只換來一句不知道。」

    「世界上沒什麼事是可以完全肯定的,你比我還清楚這一點。」

    她不清楚。

    她什麼都不清楚了,有種落淚的衝動再度湧上咽喉。

    八年了,從見到他的第一眼就那樣肯定,他必是自己心目中的另一半。到如今,飛遍大千世界的各個角落,這樣的想法不曾改變過,不曾動搖過。

    是她太傻太癡了嗎?

    以為真的知道什麼叫愛,可是這樣的愛是對的嗎?八年的青春歲月,全盤投注在一個對自己毫不知情的男子身上,這算什麼?

    這到底算什麼?

    愛情是這樣的嗎?

    都會裡,每天都起起落落著不同的男女悲觀想法,他們說那叫愛情速食,熱戀一場之後毫無怨尤地各奔西東。她看得多了,聽得多了,暗自慶幸自己並非其中的一員。

    可是她長達八年的眷戀換來的,到底又是什麼?

    值得嗎?

    到頭來仍要扮演無謂犧牲的癡情女子,含淚相送,這叫什麼?

    這叫什麼?

    沒人要求她這樣,她為什麼不去追求自己的幸福?為什麼要眼睜睜地讓幸福的青鳥自眼前飛走?

    放手一搏就那麼難嗎?

    愛情和尊嚴之間,她要選擇什麼?

    「天琪?」

    她抬起眼。

    童天傑被她眼中所有的傷痛所震撼。

    從什麼時候開始,孩子似開朗的邵天琪,眼中竟也會流露出那樣深沉、屬於女人的痛楚?

    「到底發生什麼事了?」

    她深吸一口氣,眼睛轉向窗外那一片台北陰暗的夜空:「我只是不想承認自己失戀,不想自己失敗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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