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頁 文 / 沈亞
好久了,沒有這樣認真的做過什麼,每天都在忙與盲之中掙扎,卻不曾真正用過心去對待什麼,獨獨對我的天使魚例外;能小心地呵護別人有時候竟也是一種難得的幸福。
如此容易滿足。
看著它優雅地擺動著華麗的衣裳,小口小口地咀嚼著食物,偶爾抬眼望望我,這就是一種幸福。
從什麼時候開始我變得如此容易滿足我也不知道。
彷彿從世界上唯一真正學會的就是不能太奢求,對任何事都一樣——
這很難做到,尤其對於感情,我猜在這方面大多數人都是十分貪心的。
我更是不例外。
很矛盾的情結。
人真的很難理解自己真正的想法吧。
處在瞬息萬變的世界裡,連人的想法和心情也變得難以捉摸。
真的很想知道,世界上有真正不變的東西嗎?
快半個多月了,那個女子一直都沒再出現,反而是邵天琪每天到餐廳來找他,他很有些煩躁,那天和天琪到東區去吃消夜,正好碰到她——
那個男子看來是個木訥老實的上班族,和她站在一起居然有種不協調的均衡感。
並不明白自己心裡的滋味是什麼。
說是妒嫉未免太過分,或許是些許的失落感吧。
看來那樣溫柔嫻淑的女子,想必她是追求安定幸福生活的良妻,而那樣的男人正是她最好的對象了不是嗎?
第一次見到她,她身旁男子高大挺拔,有股睥睨群倫的傲氣,聽老闆阿姜說是個小有來頭的商場俊傑。
那是兩種完全不同類型的男子,她會欣賞哪一種?
那樣的女子似乎不管處在什麼樣的環境下都優雅自如,清麗不可方物,雖不至傾城傾國,卻別有一股令人心動的風韻——
一曲彈畢,不經意抬起眼,侍者將兩個女子領到角落。
他的眼神為之一亮。不必看正面也知道是她,而另外那個女子有些面熟,似乎在什麼地方看過,還來不及細想,已看到邵天琪向她們走了過去——
他笑了,許久以來,沒什麼事可以令他如此開心。
接下來要唱一首快樂的歌曲,十分十分快樂——
「邵天琪!」
「房俐華。」天琪京戲地笑了起來:「遠遠一看就知道是你,這麼巧來這裡吃飯?」
阿俐笑著起身:「好久不見。你這個不安於室的傢伙難得會待在台灣,來,一起坐吧。」她轉向凱波,注意到她的眼神有些異樣:「凱波,這是一個擁有吉普賽血液的女探險家邵天琪,這是我的私黨古凱波。」
「古小姐好面熟,在什麼地方見過?」天琪側著頭想了一想,仔細地打量著她。
凱波笑道:「我很少出國。」卻在台灣的幾天前見過面。
阿俐望著凱波,心裡有些疑惑,卻不好意思當著她的面問些什麼。草草點了食物:「天琪和我是在旅行社認識的,她們旅行社要拍廣告找我去寫詞,大概是一年前的事了,從那以後就沒見過她,她老是東奔西跑的。」
「那段期間我正好轉調內勤,生活單調得要命,幸好認識了阿俐,要不然我早枯燥死了。」天琪爽朗地笑著。
看著眼前的女子,簡單的襯衫和牛仔褲球鞋,那種風味和阿俐不同,她看起來甚至比阿俐更加瀟灑不拘,眼中閃耀著的是股絕對自信的光彩——
走過大半個地球,流浪在世界之中,會使人看起來是那麼的達觀樂天嗎?
那股自信的光彩是那麼樣動人,沒有半絲驕氣,那是她永遠也及不上的程度,永遠也無法模仿的生命——
「童天傑是你的朋友?」阿俐不勝訝異的聲音響了起來,她連忙回過神來。
天琪不明所以似的點點頭:「對啊,我和他認識八年了,有什麼不對嗎?」
凱波有些緊張地轉向阿俐,沒想到她居然自然大方地笑了起來:「我只是有點驚訝而已,那傢伙酷得不像人類,和你的感覺完全不像。」
「天傑是那個樣子的,其實他人很好,就只是生了一張酷得要命的臉而已。」天琪有些寵溺地笑道,眼神轉向舞台上的男人。
阿俐心知肚明地望了凱波一眼,她面無表情。
這就是她不願再到這裡來的原因嗎?
阿俐在心裡歎口氣,凱波的理智向來超越了她的感情,只要她的理智一喊停,不管她的感情如何不捨,她依然會踩剎車。
這樣的凱波談不上好壞,只是阿俐的觀念裡,感情該是不被理智所統御,該是沒有邏輯可言的。
「我們走了好不好?我不想吃,不太舒服。」凱波低聲對她說。
阿俐看看表,還有十分鐘,童天傑的表演就結束了,結束之後他大概會到這裡來——
她可以勉強她留下,這是個好機會,可是她能嗎?
有什麼資格去扮演她生命中的上帝呢?
她又憑什麼想操縱這一切?留下來之後呢?
如果沒有把握,那麼何苦去干涉誰的生命?
「好。」
「你們要走了?等一下吧,東西不是都還沒吃嗎?」邵天琪不知所以地輕嚷:「再一下子天傑就沒事了,我介紹給你們認識啊。」
「不了,凱波不太舒服,我們還是先走了。」阿俐微笑地向她道別:「我的電話沒變,你的也沒變,有空記得要聯絡。」
天琪想了想,終於點點頭:「那就這樣吧,東西天傑會付帳的,你們不必——」
「不好意思麻煩人家。」凱波微微向她點頭:「我們自己來就可以了,謝謝你。」
他正演奏完最後一首曲子的最後幾個音符,抬頭一看,正好和她的眼神遇個正著。
空白。
他一楞,那眼神裡竟是一片空白。
她們正在櫃檯,另外那個女子正在結帳,而她在幾秒鐘內也已背對著她。
為什麼?
眼睜睜地望著她們低聲交談幾句之後走出大門,他竟連一點辦法都沒有。
「怎麼啦?你剛剛彈錯了一堆豆芽,以前很少看你這樣的。」天琪關心地審視他:「不舒服嗎?」
「沒有。」他草草收拾好樂譜:「剛剛那兩個人是你的朋友?」
「其中一個是,阿俐以前幫旅行社寫過廣告詞,滿有才氣的,另外一個我不認識,不過名字很好聽,古凱波,挺特別的。」
古凱波。
「怎麼連東西也沒吃完就走了?」他裝出不在意的樣子問道,在心裡默默咀嚼著古凱波三個字帶給他的影響。
天琪聳聳肩:「大概是你彈得談爛了,把人給嚇跑的。」她頑皮地笑笑:「開玩笑的啦。我看古小姐臉色不太好,好像不舒服的樣子。既然古小姐不舒服也只好算了。」他收好樂譜,走下舞台:「你和那個阿俐很熟?」
「還好,滿合得來的。」天琪側著頭有些疑惑地望著他:「你好像對這件事很關心,該不會是看上阿俐了吧?」
童天傑啞然失笑:「你想到哪裡去了?當然不是,我前一陣子常看見古凱波,難免有些好奇罷。」
「是這樣嗎?據我所知,你好像很少會對什麼事感到好奇。」
「很少並不是沒有啊,不是嗎?」
邵天琪望著童天傑的側面,基於某種女性的直覺吧,總覺得他還隱瞞些什麼。
她卻不能問。
也不敢問。
童天傑是個內斂的男子。這麼多年了,他一直將感情深鎖在內心的角落裡,即使傷心,即使難過,即使——心動,也是不會讓別人知道的……
問了又有什麼用呢?他只會回答最簡單最模稜兩可的答案。
在心裡黯然地歎了口氣,很多事明知不會有結果,卻仍然會去做、無法克制自己。很多話真的很想說卻不能開口,這就是傷痛。
「你這幾天好像都很空?」
扮起笑臉,她伸了伸懶腰:「好不容易休個假當然要好好讓自己休息一下啊,怎麼,我每天來,你看煩了?」
「當然不會。」他微微一笑:「下次你回來不知道是什麼時候了,能多看兩眼就多看兩眼,省得到時候忘了你的樣子。」
「說得跟真的一樣,你如果會想念我就好羅。」她輕輕苦笑:「那是不可能的,你滿腦子就只有音樂,除了音樂很難相信你會想念任何人。」
「是嗎?」他不置可否地走向餐廳門口。
現在他就十分想念古凱波。
或許比他自己所說更加想念。
「凱波,電話。」
古凱波懶洋洋地躺在床上拿過電話,心裡千百個不願意和任何人對話,卻仍是懶洋洋地開口:「哪位?」
「我是鍾司。」
她在心裡歎口氣,口吻更加冷冽了:「有事嗎?」
「打到你公司,他們說你從星期一就開始不上班了,為什麼不告訴我?」他的口氣聽起來彷彿是怪著她似的,有那麼一絲不滿。
凱波直覺地脫口而出:「有必要告訴你嗎?有必要什麼都向你報告嗎?」
「我不是那個意思——」
「每次都說你不是那個意思,可見我們在言語的溝通上顯然有困難。」
「你怎麼了?」鍾司迷惑地開口:「心情不好嗎?怎麼好像很生氣的樣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