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頁 文 / 沈亞
「哦?是嗎?」
「你怎麼了嘛?」她嘟起唇擁著他的手臂,仰起甜蜜的笑臉:「一點都不替我開心的樣子。」
羅威庭勉強平靜地微笑:「沒有,我很替你高興,你以後就不必再擔心他了。」
「到底發生了什麼事?」
「沒有。」
輕風轉到他的面前,將他那閃避的眼神轉到自己身上:「到底發生什麼事?」她又問一次。
「我說沒有就是沒有,你不要再問了好不好?」他不耐煩地推開她走到冰箱前拿了瓶啤酒,拉開它猛灌著。
他們都不是善於隱藏的人,望著他,她知道必定發生某件事而他不願承認,而那件事是關於她的。
她走到他的面前。握著他拿著啤酒的手:「你到底怎麼了?我才離開四天,這四天裡發生了什麼事?不要瞞我。」
「和你沒關係,是我自己的問題。」他又躲開她走到陽台上看著外面。
輕風勉強地笑了笑:「我是什麼,瘟神嗎?連碰都不讓我碰你一下。」
他晦澀地回過頭來:「我不是那個意思,只是我心情不太好,你先回去,我明天再和你聯絡。」
她沉默著,他的臉隱在光線之中,他們之間的距離不知道為什麼,一下子拉得好長好長……
是什麼改變了?
「我……做錯了什麼了嗎?」她困難地開口,天知道要她說這樣的話有多困難。
「沒有。」他長長地歎息:「你先回去好不好?」
歐陽輕風定定地望著他許久,終於一轉身僵硬地走到門口。
「輕風……」
她背對著他,忍著滿眶的淚水。
「我很抱歉。」他的聲音仍似一聲歎息。
她筆直地走出去。
而他,將啤酒罐狠狠地砸在牆上,那酒濺了他一身。
第八章
冥思卡薩布蘭卡
第一幕餐廳
許多各式的人坐在位置上低聲交談
而黑人歌手坐在大鋼琴前唱著那首經典名曲
我從來沒想過要預言你們的分離
當我愉悅地見到你們的相遇
圓舞曲在我心中乍然響起但
命運要我唱這樣哀愁的歌我不過是個歌手
它卻要我在一開始便
哀愁地為你們哀悼
兩小時後的別離
第二幕餐廳
他是唯一的救贖,她是唯一的真愛,可是——愛情、背叛、他的強悍和她的溫婉——他們無言相對。
錯誤的年代、錯誤的相逢和——錯誤的戀情
我愛你呵
儘管我的唇從未能這樣告訴你
兵荒馬亂魅影憧憧
不被允許相愛
而背叛那悚然的字眼
卻譏誚地譏誚地在命運之中喧嘩
愛人可怨我
可怨我所背負的命運的包袱
第三幕機場
他冒著九死一生送她和她的丈夫離去,她那驚恐的眼,朝他短暫伸出的雙手……
你走了
帶著我這一生所有的幸福
愛仍燃燒著
燃燒著世人對我冷血的觀感
崇敬將留在他們的心中
而你卻走了
帶走我所有所有所有的愛戀
不久他們將來拘我
罪名是什麼
我想該是
扼殺自己的人生
落幕餐廳
劇終了,字幕上一個大大的END,他們都走了,只留下昏黃的燈光,那架鋼琴和——黑人老歌手。
我仍只是個配角安分的無聲的
所有的人都走了不勝唏噓地走了
沒有人再聽見我看見我
在琴鍵上
飛舞的
翻雲覆雨的手
演奏著不朽的卡薩布蘭卡
她睜開眼,首先映入眼簾的是醫院雪白的天花板,然後是他靠在她的床沿倦極而眠的黑色頭顱。
她一定已經睡了很久了,因為她的四肢百骸都在抗議,而她的腦袋裡則像有無數小人在裡面開狂歡嘉年華似的。
她為什麼會在這裡?
她蹙著眉發覺頭痛得更厲害了,裡面必定有某條神經線腫脹成一條小河,因為她幾乎可以聽到那些放肆的腦細胞恣意玩樂的聲音。
「你醒了?」
她這才知道自己竟在不經意間發出呻吟聲而驚醒了他。
「醫生。」林皇宇狂喜地打開門大叫:「她醒了,她醒了,快來。」然後他又一陣風似的捲到她的面前,心痛地審視她:「你感覺怎麼樣?頭痛不痛?」
「廢話。」她的喉嚨幹得像是一世紀沒有喝過水似的乾澀,她的視線才瞄向床畔的茶杯,他已端了水送至她的唇邊。
「小心點喝。」小心翼翼地。
她啜了幾口水,有些感激,卻又強硬地不肯表現出來:「我怎麼會在這裡?」
「你忘了嗎?」他小心地扶起她,在她的身後加了一個枕頭:「你跌倒了,撞到地上,醫生說你有輕微的腦震盪。」
醫生及護士在此時走了進來:「醒了嗎?我看看。」
她乖巧地任由醫生檢查她的瞳孔和心跳。
「沒有,只是頭痛。」
「那很好,應該是沒有什麼大礙了,今天再觀察一天,如果沒事就可以回家了。」
「謝謝。」
醫生指示護士一些事項之後,雙雙走了出去。
「他居然說我頭痛很好?」她喃喃抱怨著。
林皇宇輕笑,走到床旁坐了下來;她看起來仍然蒼白,但比起那了無生機躺著顯然已好得太多。
更何況她現在的心情似乎很平靜。
「你看起來糟透了。」她微露一絲關懷地說。
「因為我已經三天沒回家了。」
「三天?」她一楞:「我睡了三天?」
「昏迷。」他更正,眼光中深情似海:「把我們所有人都嚇壞了,阿敏急得像熱鍋上的螞蟻。對了,阿凱動完手術了,救回一隻眼睛,不過左眼可能會失明。」
凌思望著他,心裡的感動已寫在眼中,她垂眼:「麻煩你了。」
「說什麼傻話。我並不覺得你麻煩我任何事,照顧你是應該的。」
她不說話,記憶的細胞開始一點一點地恢復正常運行,想起了那天的一切……
林皇宇小心翼翼地觀察著她:「凌思?我和之涵沒有任何關係,那都是過去很久的事了。」
「喔。」
「喔?」他重複:「就這樣?」
「不然還有什麼?」她反問,神態冷漠。
林皇宇在心中歎口氣,幾乎可以聽到她的心門又重重關上的聲音:「沒有,沒什麼,只是……算了,你不在乎就好了。」
「我當然不在乎,為什麼要在乎?那跟我沒有半點關係。」
「凌思。」他歎息:「可不可以請你不要這個樣子?你到底還要自欺欺人多久?我們已經無法劃清界線了,你這樣拚命否認也改變不了任何事的,為什麼不對你自己坦白呢?」
「我沒什麼好坦白的。」她倔強地抿唇。
他苦澀一笑:「看來這一跌並沒有把你的理智跌出來,你還是一樣固執。」
「我不想和你討論這些。」她別開視線:「謝謝你這幾天來的照顧,請你回去休息吧,我相信你還有其他更重要的事要做。」
「沒有任何事比你更重要。」
他為什麼這麼固執呢?
他為什麼執意要逼她說出她不想說的話、做她不想做的事?
凌思閉上眼睛不想再多說什麼……
「是和你妹妹有關對不對?」
她猛然一震,睜開眼睛:「你說什麼?」
「我說你這樣拒絕我和你妹妹有關對不對?」
「誰告訴你的?」她厲聲質問。
「沒人告訴我。」
「我會立刻搬家,我不允許再被出賣。」她掙扎著起身,卻被他重重按回床上。
「沒有人出賣你。」他吼道:「我們都是關心你,就算是普通朋友也有權關心你。你到底在害怕什麼?過去的陰魂?還是你自己?」
「不要你管。」
「我偏要管。」
凌思瞪著他,簡直不敢相信世界上會有如此蠻橫的男人。
而他回瞪著她,也不敢相信這世上會有如此固執的女人。
「把你的手拿開。」她咬牙切齒一個字一個字地念出來。
「除非你答應我不再亂動,傷害你自己。」他堅持。
她怒火沖天,可是也知道她不點頭他決不會放手,只好忿忿不甘心地點點頭。
林皇宇放開手,坐回他的位置上,幾乎是有點悲哀地:「那到底是一段什麼樣的過去?難道真的值得你為它付出一生嗎?」
她再不肯說話地閉上眼睛,打定主意不理他。
許久,他重重地歎息起身:「我走了,你好好休息,我不吵你了,希望你好好想想。」
當關門聲響起她才睜開眼睛,表情十分落寞。
為什麼要出現這樣的人呢?
為什麼當她好不容易完全建立好心防,以為這一生都將安全無虞之時,他又要出現,動搖她所有的信念?
為什麼那樣相似的情節又會發生?
人生多麼可笑,多麼荒謬……
荒謬而悲哀?
「阿凱?」她輕喚:「我來看你了。」
他轉過頭來:「嗨。」
輕風睜大了雙眼驚喜地:「你肯跟我說話?不再生我的氣了?」
「我原本就沒有生你的氣,只是那時侯情緒很不好,不知道跟你說什麼而已。」他起身,無比平靜地回答。
「真的?」她好開心地嚷了起來:「我還以為你這一輩子都不再理我了。」
「不會的,我們仍是朋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