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說博覽 > 言情小說 > 紫蘭色氛氳

第11頁 文 / 沈亞

    玩具端坐在旁邊的夏之左衛門聽得目瞪口呆!萬萬沒想到寒澤鎮日翻找垃圾竟然還有這一番道理在。幸好老夫人問的不是他,否則只怕他連垃圾裡有些什麼也答不出來。

    「還不錯。」老夫人淡淡點個頭。「從明天開始,你們到正門去工作吧。」

    寒澤織真心裡很高興,但表面上卻沒有露出半點表情;他只是恭敬地伏下身子回答:「知道了。」

    「下去吧!冬之左衛門正在武道場等著你。」

    「是。」

    寒澤織真與夏之左衛門恭敬地行個禮之後退了出去。老婦人凝望著孫兒的背影,臉上不由得微微露出滿意的笑容……

    「太祖母。」

    「你出來吧。」

    側邊另一道紙門無聲張開,櫻塚小夜子悄然坐在紙門內。「想來太祖母對表哥的表現一定很滿意了。」

    老婦人沒有答話。愛情的力量原就不容小覷,但寒澤織真的表現也的確出人意表!他果然擁有成為領袖的潛質,只是不知道那樣的潛力究竟能發揮到什麼程度?

    「如果表哥能通過太祖母所有的考驗,太祖母真的答應讓他與莫小姐在一起嗎?」

    「我還沒有想得那麼遠。」

    小夜子望著老婦人的側影。看她氣定神閒的模樣。她當然知道老婦人不是沒有考慮,只不過不願意對她明說而已。

    「你與良將相處得如何?」

    櫻塚小夜子微微一笑,「還可以,多謝太祖母關心。」

    老婦人淡淡瞄了她一眼道:「良將那孩子心思不比織真,雖說你無須太過迎合,但也別把夫妻感情弄僵了,免得將來做事多所制肘。」

    「小夜子明白。」

    「你也回去吧。」

    「太祖母,那莫小姐的事情……」

    「將來你得繼承我的工作,連這點小事也不能自己作主嗎?」老婦人的臉上露出不悅之色。

    櫻塚小夜子立刻俯身伏下:「小夜子擔心表哥……」

    「哼!連心愛的女人也保護不了,還有資格繼承正統嗎?」言下之意自是讓她放手去做,就算與寒澤織真正面交鋒也無所謂了。

    小夜子微微一笑。「知道了,小夜子先行告退……」

    「小夜子。」老婦人突然叫住她,轉過身來,一雙銳利的眼睛盯住她。

    「太祖母?」

    「你的身份與眾不同,自己要懂得把持,瞭解嗎?」

    櫻塚小夜子微微一愣,但她終究冰雪聰明,霎時已瞭解老婦人所指何事,臉上不由得泛起淡淡紅暈。「小夜子明白。」

    老婦人這才揮揮手,示意她離開。

    等櫻塚小夜子走後,原本健朗的老夫人突然吁出一口長氣,神情頓時委靡許多——

    「老夫人,您的藥。」冬之左衛門不知何時來到門外,輕輕拉開紙門一角,將一杯清水與藥品推了進來。

    「這個時候你不是該與織真比劍嗎?」老婦人歎口氣,就著清水將藥丸吞下。

    「寒澤少爺的劍道原本便極為高明,只不過生疏了幾年,經過這段時間的比試已足以與左衛門打成平手,左衛門沒能再幫上什麼忙了。今天起改由秋之左衛門輔助少爺學習。」

    「是這樣嗎……」老婦人輕輕地揉揉胸口,不多時又吁了口氣。「小冬,你這孩子也真有孝心。」

    冬之左衛門在屋外的身影不由得微微一僵!

    老夫人會這麼說自然是看出她對寒澤織真的威懾了。原本她可以繼續陪他練劍,能多看他幾眼也是很值得高興的事,現在她卻舍下這機會不要,回來守在老夫人身邊,當然是很有孝心了。

    冬之左衛門不知如何反應,只能低頭不語,心裡卻十分欽佩老夫人靈巧的心思。原以為自己已藏得神不知鬼不覺,哪知道卻還是瞞不過老夫人那雙玲瓏眼!

    老夫人只是澀澀一笑:「傻孩子,你自小跟在我身邊,比起小夜子還要親近幾分,你那些小心眼我又怎會看不出來?只可惜……唉……」

    只可惜她與寒澤織真身份懸殊,這是她早已知道的,又怎敢癡心妄想?時代的確是變了,便有些分際卻是不能打破,也無法逾越的。

    「小冬,你看那莫蕪薏如何?」

    冬之左衛門輕輕回答:「人品極好,若不是短命了些,又跟過姬月少爺,應該會是寒澤少爺擇妻的不二人選。」

    「我也這麼想,只不過織真那孩子心眼死得很……」老婦人長長一歎,終究沒說下去。「你退下吧,我沒事了。」

    冬之左衛門猶豫了幾秒鐘。

    「不要緊了,退下吧。」

    「是。」

    老婦人倚著和式桌,臉色依然蒼白。

    持著自己已藏不住顫抖的手,她忍不住憂心歎息……

    她的大限已到啊!只是不把這些孩子們調理好,這家族恐怕免不了要掀起一場戰事了……她還有多少時間呢?唉……老天爺啊!請再多給她一些時間吧!

    她知道會受到排擠阻撓,但沒想到這種日子會如此難熬!每天短短四個鐘頭過下來,竟有如四天那樣漫長……

    她在美術館裡得不到任何想要的資料,典藏資料室總是有人正在使用,需要查閱的資料總是有人先借走了,想看的幻燈片不是保養中,就是權限不足,不准觀看,甚至聯想借用工具也辦不到!

    原本,美術館中還是有些熱心的學長學姐願意給她幫助,但從第二天開始,她突然成了人人避之唯恐不及的可怕瘟疫,彷彿連從她身邊走過都會招致天怒似的,誰都避她避得遠遠的,深恐惹禍上身。

    她沮喪得想哭!這樣的待遇又豈是她這一生曾經歷過的?

    一直待在教授身邊的兩個助理原木跟百合子終於受不了了。

    起先反應最激烈的原木竟不聲不響地投靠了館方,突然成了主管級人物。

    而百合子今天遞出了辭呈,走的時候眼角噙著淚對教授說:「對不起……我不能賭上一生的前途……」

    脆弱而禁不起考驗的人心啊,古今皆然!

    現在只剩她與教授了。老教授嘴上不說,但從他急遽蒼老憔悴的容顏,她知道這件事對他的打擊有多大!

    堂堂一代宗師,竟在轉眼間被人棄如敝履!這感覺誰承受得起呢?

    忍了好久,只是似乎已經忍無可忍,坐在旅館前的小公園裡,她的淚,像斷了線的珍珠……

    忍得住哽咽,卻忍不住身體劇烈顫抖——她好想放棄算了!

    放棄吧!何必為了自己而牽連那麼多人呢?

    尊嚴,是活人才需要爭取的,她這行將就木的人,還爭什麼?也許明天,她連一口氣也爭不過命運,屆時又當如何?

    「別哭……」

    手帕送到她面前,淚眼迷濛中,她看到寒澤織真,渾身髒兮兮的,還穿著侍應生髒兮兮的制服。

    低著頭,還想假裝堅強,只是無論如何辦不到!愈是想忍,淚水愈是滂沱……

    寒澤沉默地坐在她身邊,輕輕地扳過她的身子,讓她靠在他身上。

    排山倒海而來的委屈、沮喪,所有偽裝的堅強、豁達,終是全然崩潰!

    她緊緊握手成拳,撐住自己破碎的嗚咽,但怎麼也忘不了美術館裡那些人的眼神,閃躲的、冷漠的、空白的、鄙笑的……人啊!為何總要互相傷害?那些眼神的殺傷力,竟比任何嘲弄都要更加傷人!

    寒澤織真輕輕地擁住她,一股強烈的保護欲油然而生。他真想狠狠地痛毆那些膽敢傷害她的人,更恨自己竟如此無能,竟無法保護她不受其他人的惡意傷害!

    破碎的哭泣揪疼了他的心,教他無所適從,教他痛楚難當!

    整整過了十分鐘吧,她終於將那些不滿的情緒全部宣洩完畢,空蕩蕩的心突然覺得有些羞澀。

    她緩緩離開他的肩,很不自在地低著頭拭淚。拙於言辭的寒澤不知該說些什麼來安慰她,只是經過這一哭,兩人之間卻彷彿建立起某種奇特的親密感。

    他有些手足無措,過了好半晌,才吶吶地問:「好一點了嗎?」

    「嗯……」坐在小公園冰涼的木頭椅子上,涼涼的空氣吹乾她的淚,思緒終於清明。莫蕪薏勉強笑了笑:「對不起……我真沒用……」

    「別這麼說。」他悶悶地,雖然不很確定到底發生何事,但卻很能想像小夜子的手段。「如果你不開心,美術館的工作可以考慮放棄……」

    「不,我不能留下教授一個人承擔苦果。事情是因我而起的,我必須自己去面對它。」

    這答案不需要她說,他早能猜到。寒澤歎息一聲,注視著莫蕪薏的眼,不由得懷疑為何在這樣脆弱的外表下,卻能藏著這樣堅強的靈魂?

    「你不必為我擔心,哭過之後我覺得好多了。」她也歎口氣,臉上露出真心的笑容:「我只是不適應這種情況……」

    「你沒必要適應。」他帶著些許忿怒打斷她:「是小夜子做得太過分!」

    「這是我跟她之間的戰爭,我不希望你介入。」莫蕪薏說道。「我說過我不需要保護。」

    但他卻不能阻止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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