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頁 文 / 單飛雪
「……」嘉麗張大著嘴,一時說不上話。
導遊是個中年男子,蓄著兩撇小鬍子。「嗯,該不會失戀所以來逃避的吧?」
他太有經驗了,很多年輕女子出國都是為了忘記一段感情。
嘉麗閉上嘴,搔搔頭髮不想回答。
導遊笑了,抽出一副撲克牌。「這樣吧,我幫妳算命,要不要?我算得很準喔~~」他切好牌,將牌拿到她面前。「閉上眼,摸著牌,心底想著妳最愛的男人,記住,要很專心。」
嘉麗伸出手,摸住牌,可是她傻了。
導遊催促。「閉上眼,默念妳最愛的人。」
嘉麗閉上眼,緘默著,眼淚忽地掉下來。
她睜開眼,望著導遊,繼而搖搖頭,推回撲克牌。
「不,我不算。」淚光在眼眶中閃爍,她鼻子紅了,心很酸。「我不想算。」好想他,好想他啊~~離得越遠,越是想得緊!可是他不愛她,這不需要算,她心底有數,他要是愛她,就不會去找傅欣蘭了。
導遊收回撲克牌,遞了面紙給她。
「傻女孩……愛錯人了嗎?」
嘉麗點點頭,低頭啜泣。
「別傷心啊,他不愛妳,妳再去愛別人啊!」
猛地,嘉麗抬頭。
這是白舶仕說過的話啊!她「哇」地一聲,哭得更厲害了。
***
入冬以後,天氣更冷了。北風蕭瑟,滿地的枯葉隨風翻飛。
座落在山林裡的大別墅,白色的牆,黑色圍欄,黃昏時分,更顯寂寥。
裡頭傳來悠揚的老歌,周璇甜膩的嗓音唱著?「永恆的微笑」--
心上的人兒,有笑的瞼龐,她還在深秋給我春光。
心上的人兒,有多少寶藏,她能在黑夜給我太陽。
這裡沒有春光,這裡已經沒有太陽。
別墅裡,偌大的客廳,白沙發前,坐著個神情憂鬱的男子。桌面上,一台計算機開著,屏幕上,一架虛擬的復古唱機隨著周璇的歌聲轉動,但白舶仕的世界卻似停止了轉動。
他將傅欣蘭平安帶回台灣,他終於跟傅欣蘭劃清界限,從此橋歸橋路歸路,可是……嘉麗不會回來了。
他還是正常上下班,每天對著一口口爛牙,煩躁得不得了,有次甚至對一位壯漢咆哮:「你如果不刷牙,他媽的活該爛牙!」
唉~~這實在糟糕,醫生怎麼可以失去理智?嘉麗說的對,他情緒EQ差。在失去她後,他活得像行屍走肉。
白舶仕天天心情躁鬱,莫名地厭惡他的工作,討厭幫人看診,討厭小孩在他診所啼哭。以前放假時最愛看地理頻道,可是現在看見大猩猩啊、大象啊、探險隊啊,他就覺得悶。
他跑去租「少林足球」來看,想找回開心的感覺,可是,沙發旁空蕩蕩的位子,教他看著周星馳只想哭。
他懷念她的笑聲,就算她偶爾很過分,總喜歡在他管轄的地盤上吃餅乾,餅乾層掉得滿地都是,那都無所謂,他渴望她來糟蹋他的地方,然而她卻不見蹤影。
地板很乾淨,亮晶晶,他看了只覺悲哀。客廳好整齊,多清爽,他看了只想咆哮。除了自己的呼吸聲,除了機器播放的歌聲或是電視聲,房子靜得教他想踹牆壁。
晚上睡覺時,對著窗,望著天花板搖曳的影子,想到她亮晶晶的眼睛,還有她嘩笑的表情,老天~~他空虛得想死掉!
他願意,好願意天天跟她吵架,從吃東西的順序吵到書籍排放的規矩,從遙控器吵到亂扔的衣服,他什麼都願意跟她吵,只要她回來。
白舶仕想,她不會做菜,沒關係,他做;她不善於理家,沒關係,他理;她愛亂扔東西,沒關係,他收;她討厭他嘮叨她,沒關係,他可以閉嘴……
只要她回來,他願意天天陪她高唱「寂寞難耐」或是「征服」,他要她天天晚上纏著他玩撲克牌,而他會故意輸,只要她回來。
他保證不再笑話她連咖啡都不會煮,他會說這個我來就好。
他不會惱她連菜瓜胡瓜都會搞混,反而會誇她很有創意。
他發誓不再罵她講話難聽、脾氣很壞,他會讚她成人還能這樣率性多可愛。
就算全世界的人都嫌棄她,全世界的人都認為她沒人要,沒關係,他要,他媽的,他要她!就算,就算她從頭到腳有他媽的幾千幾百個缺點,就算跟他像南極與北極差他媽的那麼多,不要緊、不礙事,他要她,只要地回來……
可是……她不再回來,她消失了。
電話不接,住處沒人,簡直像自人間蒸發了。一、兩天如此他還能忍受,七、八天如此,他覺得快發瘋。
失去嘉麗,白舶仕的世界沒了春光、沒了太陽,更沒有笑容。他一向規炬,標榜行事規炬有條理,可是他現在蓄起落腮鬍,並非趕時髦,而是他再提不起勁打理自己。大半時候他都在想她,她在哪兒?在做什麼?她會不會想他?她去哪兒了?她過得好嗎?她、她還在氣他嗎?
他想她,想得快發瘋了!他不過去紐約幾天,趕回來就急著找她,她卻消失無蹤。
白舶仕打開電郵,寫了封信,寄給嘉麗。他希望她會收信,假使她看見他的信,她會回復嗎?或者她根本連看都不看就刪掉?畢竟他那麼可惡啊!
今晚,那岑寂許久的電話終於響了。
是她嗎?白舶仕立刻接起。
「喂?」是大山的聲音。
「幹麼?」白舶仕好失望。
「嘿,車嘉麗旅行回來沒啊?」大山問。
白舶仕驀地抓緊電話。「旅行?她去旅行?」
大山詫異。「ㄟ~~你不知道啊?」
一個小時後,白舶仕衝進大山診所,看見嘉麗養的小貓咪。
他立刻將貓咪抱進懷裡又摸又親,大山看得傻了,他猜想要不是有人在,白舶仕大概會當場哭起來吧?!
「貓咪……」白舶仕擁住這久違了的小可愛,感覺也像擁住了那個「大可愛」,他心酸。
「喂,你不是老嫌動物有細菌什麼的,現在倒抱得很來勁嘛!」真奇跡了!
小貓彷彿感應到白舶仕的傷心,乖巧地舔著他。
白舶仕一連串發問:「她呢?她去哪旅行?什麼時候回來?去多久啊?有沒有留電話?幾時出發的?有沒有說什麼?有沒有提到我?」
大山瞪著白舶仕,哇?!老友一陣不見轉性了,一頭亂髮,留起落腮鬍,嗯,改走頹廢路線了喔!看白舶仕緊張的表情,大山明瞭了,老友愛上車嘉麗啦!
「喔,呵呵~~你一下子問太多,我怎麼回答,一個一個慢慢問吧~~」大山道。
「她幾時走的?」
「嗯,大約一星期了喔。」
「去哪?」
「不知道喔。」
「跟誰去?」
「不清楚喔。」
「什麼時候回來?」
「不瞭解喔。」
「有沒有提到我?」
「沒有喔。」
「……」白舶仕頓時像洩氣的皮球,黯然地垂下肩膀,他抱緊貓咪。「貓我領回去了,我照顧。」
「喔。」呵呵,大山笑了。「好啊,等車嘉麗回來,我會通知你。」
「嗯。」白舶仕失魂落魄地走了。
他走後,大山笑彎了腰。
哈哈哈!天啊~~從沒見老友這樣喪氣,大山搖搖頭,唉~~看樣子,老友走出傅欣蘭的陰影了,不過,他好像掉落至更大的陰霾裡了。
車嘉麗啊車嘉麗,她要再不回來,他老友恐怕會精神萎靡而死!
***
太陽下山,黑夜寂寂,清晨拂曉,然後,一天又開始,陽光普照大地。
九點了,白舶仕還在跟貓咪嬉戲,他好懶得上診所,整個人好沒勁。他進廚房拿了一大包小米,走到屋外,倒進嘉麗掛的那只吊盆裡。
大約五分鐘後,麻雀來了,佔據院前的那棵樹。
白舶仕又分神懷念了嘉麗幾秒,然後將杯子拿到廚房清洗,杯子放好時,他想起那個週末,嘉麗跟他在廚房學炒菜,差點把他搞瘋了的事。
白舶仕微笑,推開那扇關起的窗,驀地他儍了,愣在窗口。
盎然的綠葉對著他搖曳,白舶仕摸住那嫩綠的葉辦兒,他探頭俯望,長長曲曲的瓜苗婉蜒地攀住他的屋牆--
那是嘉麗當初無心撒下的瓜籽,在無意問,竟佔據了這一隅,抽芽茁壯,熱鬧了這窗台。
白舶仕心悸,他的心,何嘗不是因她無心的闖入,讓思念抽芽,愛意滋生蔓延,在他街無意識的時候,已經壯大到覆蓋了他的生命。
白舶仕深吸口氣,心痛啊!
好愛她,好愛、好愛她啊!沒有她在,這世界荒蕪得敦他快窒息、快崩潰,他一秒也待不住啊!
白舶仕衝回客廳,找出戀週刊,撥電話至編輯部。
電話終於轉到一位忙碌的女子手中,她正在寫文案。
「喂?哪位?」她焦慮地想著句子,啃著筆桿。
「是我,白舶仕。」
祖穎眼睛二兄,儲存文字文件,擱下筆,故意涼涼道:「白什麼?」嘿嘿,她明知故問。「誰?快說,給你一分鐘。」呵呵~~她學他當初的口氣。
「唉~~」知道她故意整他,白舶仕不敢生氣。「診牙的白醫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