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頁 文 / 單飛雪
開卷前言
如果我是開水你是茶葉,那麼你的香郁必須依賴我的無味。
讓你底乾枯柔柔的在我裡面展開舒散,讓我的浸潤舒展你的容顏。
我必須熱甚至沸才能彼此相溶……那時候你最苦的一滴淚將是我最甘美的一口茶。
摘自——茶的情詩
第一章
極樂世界哪兒去?
極樂島,最逍遙。
乘船五十里,銀子最愛你。
北豹南霸等著你,金銀珠寶送給你。
勞苦功高拚不過運氣,賭一把,一世任逍遙。
中原流傳這樣一首打油詩,多少賭客夢寐以求的極樂地。
過一片海洋,那兒有中原兩大聖盜所開闢的一座島嶼。
楚天豹和彤霸這兩個拜把之交,憑著一身本領和過人的腦袋,聰明地把遠方沒沒無名的一座荒島,經營成江湖上最神秘,也最赫赫有名的豪賭之城。
極樂島什麼都可以賭,他們招待賭客食宿,供應免費的好酒茶水,一切服務只為令賭客心無旁騖專心地賭錢。這兒充滿一夜致富的神話,人們前仆後繼前往極樂島,想當下一個傳奇人物。縱使多的是傾盡家產的人,然而貪婪的賭客眼中,只看見白花花的銀子在招手。
這兒有城主自訂的一套律令,朝廷鞭長莫及,故長久撒手不理。
北城城主乃是開創極樂島的楚天豹,聰明穩重,處事嚴謹,不苟言笑。
南城城主彤霸是天豹拜把之交,長年跟隨楚天豹拚天下。如今他成為天豹的生意合夥人,自己獨當一面經營南城,南北兩城主偕手共創極樂島盛世。
這日留著兩撇小鬍子、一身廉價布衫的魚販周光兩,在幹了一整月的粗活後,搭乘免費的極樂之船登陸極樂島,北城大街上只見他健步如飛地奔往賭坊。
而在他疾奔的腳下拖著一個纖弱身子、一雙固執的小手硬是扯住他腳後跟,阻礙他前進。
「別賭了、別賭了,爹爹……」周曉蝶不顧路人目光,硬是使勁地想阻止阿爹前進。
她尖聲嚷嚷:「我說你別再賭了!」她索性腳一蹦跳上爹的後背,掐住他脖子在他耳邊大咆:「我說別賭了!」
「唉呀呀——」周光兩生氣地掙脫女兒的雙臂,將她甩下身。他目光如炬、生氣地瞪住纖弱的女兒道:「你想掐死我是不?從咱一上船你就在爹耳朵旁吼吼吼,害得爹在船上聽骰子都聽不準了,輸個精光!」
「那你還賭?」周曉蝶氣呼呼地雙手往腰上一插,昂起頑固的尖下巴,圓圓的眼睛盯著阿爹。「你把一個月的工錢都輸光了,你拿什麼再去賭?」真氣死了,每個月的工錢總是被爹爹拿來這該死的島輸個精光,害她又得縮衣節食、捉襟見肘地熬過一個月,只恨爹惡習難改,這個噩夢彷彿永遠不會停止。
周光兩深吸口氣,他小鬍子一翹,沒天良地說:「我還有最後一錠金元寶。」
曉蝶一聽,眼睜得更大,她驚愕地倒抽口氣:「那是回去的盤纏,你答應我不拿去賭的,你說話不算話,不准賭!」白皙小臉悍然而堅決。
周光兩食指往她小鼻一指,一副胸有成竹的模樣:「我有預感,這回我一定會發,你乖乖等我的好消息吧!」他掉頭就走,曉蝶緊追著他跑。
「你上次也這麼說!你別去,你別賭……」儘管她大吼大叫,爹爹消瘦的身影卻還是義無反顧地越走越遠,她追不上,氣得直跺腳。
「臭阿爹壞阿爹,每次都這樣,討厭,討厭死了!」她氣急敗壞地罵著。一轉身,北城城主楚天豹偉岸的白玉雕像高聳在賭坊的路口,那模樣好似在嘲笑她般。
周曉蝶昂著小臉一對眼兒瞇起,這個楚天豹,阿爹每個月的工錢全供給他了,可惡、可惡極了。她一時氣不過,看看四周沒什麼人,她的眼睛瞇得更緊,鬼鬼祟祟地走到高大的雕像前,雙手一握,提腳拚命地猛踹那座雕像洩忿。
「都是你害的,我踹你,我踢你,還我錢來,要不我咒你頭斷掉……」她忽而住口,覺得自己好像咒得太狠了,隨即改口道:「算了,我咒你頭扭到!你這個壞東西大壞蛋……」她再補上幾腳。
終於她看著雕像上的幾個腳印,心中舒爽不少,想著——哼,要是真的人踢起來一定更痛快!她伸個懶腰吐一口氣轉身,倏地驚叫出聲——「啊——楚……楚……楚天豹?!」她的臉霎時脹得嫣紅,整個人往後連退了好幾步,她慌張地瞅著一對眼兒瞄著他,他看來就似雕像那般高大威猛,那對深褐色眼珠莫測高深地俯視她,一張俊臉不帶任何表情,午夜般漆黑的一頭長髮不羈地隨性紮在他腦後,高挺的鼻樑和那古銅色發亮的皮膚,以及那對似乎能把人看穿的眸子,令她不自覺恐懼地顫抖起來。
楚天豹挑起一邊眉毛,他意味深長地看了雕像上那幾個腳印,再銳利地注視眼前這位抖得恍似風中落葉的姑娘,他只是不動聲色地注視她,她就已經恐懼得面色蒼白、一副快暈倒的模樣。
楚天豹身邊還跟著一名相貌冶艷的紫衣女子,她的玉臂輕輕攬住楚天豹,唇一抿呵呵地笑了。「這可有趣了,竟然有人敢踹北城城主的雕像——」她玩笑地瞪他一眼。
「你什麼時候得罪過這小姑娘了?」
「看她踹得這麼起勁,我也想知道和她有什麼深仇大恨。」楚天豹輕描淡寫地道。
他黝黑的眼睛注意到眼前的小姑娘皓首微頷,臉更紅了,還拚命扭絞著雙手,身子直打顫,彷彿真的怕死他了,他想她快要嚇暈了。「走吧。」他淡淡地對身邊的紫衣女子說道。
周曉蝶這才鬆了一口氣,誰知當楚天豹人剛走過她身旁,那座雕像的頭竟嗯呀一聲斷裂,可笑地落到地上,還悲哀地滾了幾圈。
三人登時望住地上那顆斷掉的雕像頭。「喝——」曉蝶驚駭地抬頭,膽戰心驚連忙解釋。「不……不關我的事,我只踹腳我沒有踹頭喔……」怎麼會這樣,只是說說而已頭就真的斷掉了,她昂著小臉,眼睛一紅,急得快哭出來了。這下她慘了,得罪這樣一號人物,真的完蛋了。
一直覺得好笑的紫衣女子鍾茉飛這下臉色也變了,她瞪住周曉蝶,聲音鏗鏘有力地道:「天豹,她把你的雕像踹壞了,我要抓她去治罪——」
「慢著……」他攔住她,幽暗的黑眸炯炯地注視周曉蝶。
曉蝶心虛地忙把眼睛移開,這高大男人看來侵略性十足,給她很大的壓迫感。
楚天豹輕輕環住鍾茉飛。「算了,別為這種小事大費周章抓人,雕像壞了,找人修理就是……」他輕擁著她離開。鍾茉飛猶嘀咕個不停:「什麼小事?這玉雕像可是我找了最上等的白玉請人幫你雕的,她竟敢踢壞它,怎麼可以就這麼算了?!」
「唉,茉飛,你可是北城的大堂主,何必跟個小姑娘計較,走吧。」
楚天豹安撫著茉飛的怒氣,他回頭再看那相貌清秀的小姑娘一眼,唇上不禁浮起一絲笑意,瞧她那慌張的模樣還真可愛。
周曉蝶還沒從驚駭裡回過神來,直到他們的身影消失在風中,她這才身子一軟,狠狠猛吸幾口氣,她搗住發疼的胸口,慶幸自己沒事。
真是太倒霉了,她揉揉嚇紅了的眼眶,淒惶地望著街上滿佈的賭坊,唉,都怪爹。
驚魂甫定的周曉蝶隨即起身,探尋著一間一間賭坊,找起她那不成材的爹爹。???周曉蝶隻身周旋於一台又一台的賭桌旁,好不容易在天九牌桌的附近找到爹,他瘦小的個子隱在眾多彪形大漢間,正血脈賁張地賭牌。
周曉蝶緊張地趨前問他。「怎樣?贏還是輸?」她提心吊膽地問。
周光兩摸摸鬍子趕她。「唉唉唉,你別煩我,你回客棧去。」
「輸還是贏?」曉蝶固執地問。「金元寶呢?」她看見桌上幾文錢,她詫異地驚嚷:「只剩下這些?!」她胸口一緊,猝然又疼了起來。
周光兩推開女兒,專注地看著手裡的牌。「就快贏了,去去去,你別淨在這礙著我。」
周曉蝶嘴一抿,氣呼呼地伸手揪住爹身子,試圖將他拉下牌桌。「爹,走啦,走啦——」
周光兩撇開女兒的手,自顧地吆喝著和莊家要牌。
曉蝶纖瘦的身子陷在瘋狂的賭徒間,空氣裡充滿汗臭和銅臭味,那些大漢們看好戲似地望著她,見爹轉眼又輸上一把,她氣得轉身掙脫圍觀的人群,沉悶的空氣令她俯身按著雙腿猛喘氣。
她臉色蒼白而疲倦,坐在走道邊的椅子上,氣呼呼地等爹輸個精光跟她回去,眼前那些惡鬼似的賭徒們看得她膽戰心驚——瘋了,這些人都瘋了!
賭坊跑堂的推來餐車,小哥大聲吆喝。「各位大爺們,免費的包子喔,熱呼呼的包子喔,一邊吃一邊痛快地賭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