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頁 文 / 單飛雪
「幹麼?幹麼?」容心蕾被她的舉動嚇了一大跳,慌忙搗住胸。「怎麼了?」
那婆子跪在地上,低著頭,無比認真無限虔誠地糾正容心蕾。「我們主子從不亂講話的,姨太太,您這樣說可是大大冒犯了主子的神威,實在太不敬了、太不小心了。您萬萬不可再說這樣大不敬的話了。」
「要不然呢?」容心蕾腦袋瓜裡彷彿有一座火山正熊熊地沖天燃燒。「難不成他要砍我腦袋?」
那婆子驚恐地仰望著容心蕾,彷彿她是什麼不怕死的怪物。
一定是怪物,因為容心蕾一字字清楚地又說:「我坦白告訴妳,我的傷不是爬牆來的,是被您那可愛的、偉大的、神聖的、高貴的、威風的主子打傷的,他打我,讓我痛得幾天下不了床……」好吧,他可以瞎說,那她也可以亂掰,她認真地仰起脖子,對那婆子秀出她殷紅的傷痕。「妳看見我頸子上的刀痕沒有?」她瞪大眼睛,恐怖地加重語氣。「那是他拿刀子砍的。」她滿意地聽見婆子狠狠地倒抽一口氣,她遂激動得再補上一句:「他差點把我打死!」
容心蕾一副匪夷所思的模樣。「這樣恐怖的、殘暴的、兇惡的、不懂憐香惜玉的主子,妳還要我尊重他嗎?」
那婆子用一種奇怪的表情瞪著容心蕾。「姨太太……」
「怎樣?」心蕾笑瞇瞇地問。
「我可不可以告退一下下?」她一臉驚恐。
「妳也覺得他恐怖了吧?」心蕾揮揮手。「行了,下去吧——」
那婆子迫不及待地衝出房間,迅速且極有效率地往大廳飛奔——她得快點兒告訴主子,姨太太好像病傻了腦袋,神經有些不大正常,怪怪的。
那婆子一走,容心蕾立即笑得撲倒在床,幾乎笑出了眼淚。看那婆子嚇成那樣,八成是相信她的話受到太大的刺激了。活該,誰叫她開口閉口堡主尊貴、堡主偉大之類的,聽得她刺耳極了。大大地醜化了莫紹擎之後,她心中的鬱悶紓解不少。
她套上衣衫下床走動走動,然後門扉被推開,莫雪鳳溜了進來。
「蕾姨!」她一把抱住容心蕾。
心蕾怪叫。「唉呀、唉呀!放手、快放手。」這小丫頭碰痛她的背了。
莫雪鳳忙鬆開手,容心蕾皺著眉坐到椅子上喘氣。「真要命。」
「很痛啊?」莫雪鳳爬上椅子坐到桌面上。她紮著兩只可愛的辮子,一身紅色軟襖子,圓圓的眼睛望著蕾姨。「這一切都是爹害的。」
「沒錯。」容心蕾啜了口茶,點點頭。「全是他害的,妳記得他那夜說了多少廢話嗎?害我掛在牆上被奸人所傷。」她記得可清楚咧!
「就是啊就是啊——」雪鳳拍手附和。「他真是太可惡了。」
「但是——」容心蕾將臉湊進雪鳳鼻前,兇惡的瞪住她。「更可惡的就是妳!」容心蕾指了指雪鳳的腦袋。「丫頭,妳把蕾姨騙得團團轉,枉費蕾姨還真的那麼心疼妳同情妳,原來全是妳誑的。太可惡了,丫頭。」
哼!還說什麼堡主對女人多好多好、多尊重之類的,根本是天大的謊話。事實證明他完全是個跋扈自大囂張驕傲到極點的男人。
莫雪鳳低下頭,可憐兮兮地模樣。「難道我爹不是酒鬼,妳就不疼我了嗎?」
「這是兩碼子事。」容心蕾雙手環胸很嚴肅地教訓她。「我疼妳不是因為妳可憐,也不是因為同情妳;而是因為妳很可愛,所以喜歡妳。就算妳沒有可憐的酒鬼爹爹我還是會疼妳的。只是如果妳對蕾姨不老實,那麼蕾姨以後就很難再相信妳說的話,是不是?」
「所以就算我爹是飛雲堡堡主,就算他多可惡多討人厭,妳還是一樣喜歡我嘍,因為我可愛嘍?」她天真地反問。
容心蕾好笑地捏捏她的鼻子。「是是是。不過妳之前騙蕾姨騙得團團轉,我決定處罰妳。」
「不會吧?」雪鳳驚恐地看著她。蕾姨怎麼才?繶R相處沒多久,馬上就學會了爹愛處罰人的習性。
「怕了吧?」容心蕾笑瞇瞇地。
莫雪鳳難過地問:「妳要罰我什麼?」她一副快哭出來的表情。「妳看看我的手……」她伸手給容心蕾看。「手指都腫了,我被爹罰抄一十遍的經文,我好慘,妳還想罰我什麼?」
「罰妳把我弄出飛雲堡。」她笑瞇瞇地。「我要回當鋪看看。」
「但是爹不許的。」雪鳳眨眨眼睛認真地提醒她。「蕾姨,妳忘了爬牆的教訓嗎?」
容心蕾露出一抹笑容,她雙手抱胸,一臉堅毅。「丫頭——」她挺直胸膛,極有個性地昂著下巴,爽朗道。「做人怎麼可以半途而廢?要有不怕困難不屈不撓的精神,要是被動的等到妳爹點頭放我出去,那我頭髮都白了,走吧,快幫蕾姨溜出去。飛雲堡既然是妳家,妳肯定有辦法的是不?」
「嘿嘿嘿……」莫雪鳳笑了笑,地攤攤手聳聳肩。「蕾姨,飛雲堡門禁森嚴,鳳兒也沒法子哩!」她才不讓蕾姨出山去,她希望蕾姨留在飛雲堡當她娘。
可是容心蕾可不是三百兩語就能敷衍掉的,她嚴厲地瞪住雪鳳。「當真沒辦法?嗯哼,妳不會又在騙蕾姨吧?」
她銳利的眸子瞪得雪鳳背脊發毛,蕾姨要是別那麼凶肯定會更可愛。她這麼想,然後妥協地可憐兮兮地紅了眼眶。「好,鳳兒幫妳逃出這兒,那麼妳偶爾要回來看看鳳兒。」
「傻瓜!」心蕾笑了。「我回家一趟將買藥的銀兩留給我爹,就會回飛雲堡,妳擔心什麼,真是的。」
「真的嗎?」雪鳳綻開一朵笑靨,她撲進心蕾懷裡。「我就知道妳不會將鳳兒一個人扔在這個『恐怖無聊沉悶討人厭的地方』,妳最好了!」
※※※
「主子,這些全是您要的醫書,方圓百里內,所有的大夫,已經派人去請示過了。不過,沒有一位大夫知道怎樣解離歡散的毒。」
莫紹擎靠在榻上,他的眉頭專注地擰起,腿上擱著幾十本醫書,他沉默地一本本翻閱。
晏總管也坐在一旁幫著在書堆裡埋首翻找,他年邁佝僂的身子幾乎隱沒在那牆一般堆起的書海裡,他疲憊的聲音從書牆後頭傳來——
「主子,這些書沒一本談到離歡散的,這到底是什麼怪毒?」
莫紹擎伸直雙腿,疲倦的閉上眼睛,他慎重其事地說:「莫慎這些年結交一些塞外的奇人術士,下手更加陰狠毒辣,要摸透他的心思已經不是那麼容易,他甚至可以在飛雲堡自由來去。」這幾日他一直擔心這個問題,莫慎如同鬼魅般陰森難纏。
晏總管中肯地建議:「主子,世事無常,老身以為主子得快些冊立新夫人才是。況且,按前堡主的遺言,您必須快些有您的子嗣。這是為咱們整個飛雲堡的命脈著想,既然,南院的姨太太中了離歡散,同您結合必有性命之危,那麼,就只有考慮冊立柳金葉了。」他忠誠地建言,一心為飛雲堡打算。
莫紹擎傭懶地倚在榻上,他斟酌了一會兒,睜開眼睛,銳利的眸子變得深邃,他沉聲一句:「難道真沒有解離歡散的藥?」
「難說尋不尋得著,但是——寧未雨而綢繆,勿臨渴而掘井。相信堡主睿智,應該比老身更明白才是。飛雲堡迫切地需要您的子嗣以防不測。」
「我明白!」莫紹擎臉色陰鬱,他傾身嘩地將腿上厚重的書籍全數掃落地上。
晏總管擔心地趨前收拾滿地的書本。「堡主……」記憶中,少堡主自小到大凡事冷靜從容,未曾如此失控過,他不禁擔心起來。
莫紹擎一語不發地冷冶看晏總管收拾書籍,他身子斜倚,手肘撐在椅把上,手背撐著緊繃的下顎,深邃的黑眸透露出他的不耐和厭倦。他冷冷地凝視堂外明媚陽光,翠綠的樹兒在日光下隨風兒擺盪,風一吹,樹梢的花辦兒便因之墜落紛紛,落葉和艷紅的花辦堆滿了一地。
堂前春意盎然,生氣勃勃,他凝視著美麗的春色,竟然一股寂寞打心底油然而生。堂內是此等的靜,靜得悶,靜得死氣沉沉。
他的七情六慾那麼地內蘊,像冷火藏在心扉深處燃燒。他的尊貴、他的地位綁住他的感情,在和容心蕾共寢一夜後,他便逃避面對她的任何機會,他知道他想要她想到心痛!
而當他面對柳金葉積極的投懷送抱而渾然沒有反應時,他便明確地知道,他喜歡容心蕾,柳金葉只令他反胃。
他一直以為他的夫人只要聽話安靜就好,而這條件容心蕾沒一點是沾得上邊的,她意見頗多,而且老是不平則鳴,毫不掩飾她的喜怒哀樂,她是那麼的生氣盎然,像堅韌挺拔的梅。他承認,他必須承認,他不由自主地喜歡上她,喜歡她生氣時紅粉的面頰,喜歡她瞪著他時清澄無暇的丹鳳眼,喜歡她刀子般俐落機靈的嘴,她說的話比任何人都有趣都好聽,雖然,往往是那麼的不中聽,往往是忤逆他的,可是,儘管她和他理想中的夫人相差甚遠,可是他竟然還是喜歡看著她,喜歡聽她說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