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頁 文 / 任易虹
她果然受到報應了,一定是老天爺不高興她無理取鬧離家出走,才故意處罰她的。嗚……嗚……真是罪有應得。
她邊哭,邊拿著衛生紙擦拭,才擦到一半,帶來的衛生紙便已耗盡。
現在她真的走投無路了……萬一等下要上廁所,她該如何是好?等一等!腦海中浮現的疑問在聽到腳步聲時凝住。
一聲聲由遠而近的腳步聲清晰地傳入耳中,這次她很肯定,這聲音絕對不是老鼠或者蟑螂的傑作,而是貨真價實人的腳步聲或……鬼步聲。
「我的天,不要開這種玩笑,我還沒結過婚……還不想死……」驚嚇過度的她已語無倫次,她整個人縮躲在梳妝怡前,雞皮疙瘩早已掉了滿地,就連頭髮也僵直起來。
她緊閉著眼,不敢面對接下來發生的事實。她可以明顯的感覺到腳步聲在主臥房的門口停下來,還敲了好幾下門,之後門鎖緩緩被轉動……
媽啊……鬼還懂得敲門?她全身顫抖,早已淚流滿面。那淚水是剛才為哀悼原稿而流的,此時此刻,她的神經全部僵硬掉,連掉淚都辦不到。
不久她只聽到腳步聲走了進來,緩緩停在緊閉著眼的她面前。
走開走開,不要來找我,我不是故意要闖屋子的,我只是暫住……她禱念的話還沒說完,一個半熟悉的聲音忽然響起。
「你在幹什麼?」任無情就站在她面前,滿頭霧水地看著她飽受驚嚇的蠢樣。
起先,她還不確定這聲音是誰的?她只敢半睜眼,從眼縫中偷瞧來者何人。
「任……無情……」當她一眼望盡他那溫和的臉孔時,淚水如決堤般湧出。
「怎麼了?我剛剛把你嚇倒了,還是你自己太膽小,自己嚇自己?」見她手上臉上又是髒墨又是眼淚鼻涕的,教人不想笑也難。當然,他沒有笑出聲,只是很好心地詢問。
「我……嗚嗚嗚……」不想說出一些字眼的,但聲音硬是梗在喉頭。除了放聲哭泣,不知如何才能傳達她擔心受怕的情緒。
「好了好了,我知道你一個人在這裡一定很害怕,我不是來看你了嗎?」見她被嚇得慘兮兮的可憐模樣,再硬派的男人也會心軟的。
「我才不是因為害怕才哭呢,我的原稿……」她伸手指了指那一團混亂的桌面,再度陷入絕望狀態中。一星期得畫三十六張,讓她死了吧……
「這些漫畫稿是你畫的?」他望向如狂風肆虐過的化妝台,從中拿起一張被污黑的漫畫稿紙。
「是不是我畫的根本不重要,一切都毀了啦!」她真的好難過,之前的存稿都已經用完了,如果不能如期交稿,這期的漫畫雜誌連載絕對會開天窗。到時要如何對得起出版社老編以及廣大的漫畫迷?
「才毀掉十二張稿而已,沒你想得那麼嚴重。」他數完稿件,安慰她。不知為何,一見到她,他剛剛和無仇爭吵的不愉快便消失無蹤。
「你又不是作者,你當然不知道畫稿的辛苦,光是這十二張,就已經花去找之前的所有工作天。接下來我必須在一星期內,完成三十六張黑白稿外加一張彩稿,這……怎麼可能嘛……」說著說著,她的淚水又撲簌落下。
「你真是愛哭,從沒見過像你這麼愛哭的女孩子。」他深覺不忍。
任家全是男生,除了妹妹無愛曾小住過一段時間外,家裡的氣氛一直很陽剛、很火爆。難怪他會對小女人的淚水感到手足無措,見她哭得慘兮兮的模樣,他心頭一軟,燃起幫助她的念頭。
「我的衛生紙也用完了,人家想擦臉也沒有辦法……」她臉上髒兮兮的,淚水、墨水、鼻涕全混在一起了。
「到我的屋子裡去吧,我那裡有一切你需要的東西。」他低歎一聲,算是被她打敗。
想想,除了小妹無愛外,自父母逝世後,這十五年來還不曾有女人涉足他們任家。他們五兄弟向來不好客,性情不是冷漠便是孤僻,根本沒人有機會被邀請至家中,這愛哭的小女人現在可以登堂入室,不知是幸還是不幸。
「人家走不動了啦……」她梗著聲道。剛剛被他裝神弄鬼一嚇,加上晚飯也沒吃,又哭光所有力氣,現在她只感到兩腳發軟、一全身無力。
「真拿你沒辦法!」他搖搖頭,彎下腰來雙手打橫抱起她。
這一抱,抱出了兩人不僅萍水相逢的緣分。
來到任家後,他放她在餐廳的椅子上,一望見那滿桌的豐盛料理,她的口水只差沒有流下來。
「這個屋子不但漂亮,而且廚子更是一極棒。」她猛吞口水,早將形象拋到九霄雲外。
「你想先吃飯,還是先梳洗?」他跟著坐下問道。
「我……這種鬼樣子會不會妨礙你的食慾?」髒相加上饞樣,實在不能見人。
「不會啊,醜得恰到好處。」他將新的碗筷放到她面前,語氣不似玩笑,也不像認真。
「既然如此,等我吃飽了再說。」她倒也不客氣地大快朵頤起來。
見她收放自如的淚腺和情緒,他不由得佩服起她。而她的吃相和速度,更令他二度燃起欽佩之心。
這小妮子和一般的千金不同,她能無視於他人眼光,吃得如此稱心愉快,恐怕不是正常的大戶人家調教得出來的。
「我吃飽了。」不到十分鐘的時間,桌上的飯菜已去掉大半。
「要不要再多添一碗飯?」他的口吻就像母親般。
「不……不了,我已經夠飽了。」她竟有些不好意思起來。讓一個大男人如此服侍,這還是生平頭一遭呢!
「我弟弟等一下就會回來,如果你想梳洗的話,最好現在就去,不然等一下兩個人一起回來,浴室會被他們佔用,屆時有得你等了。」他邊說邊添碗湯給自己。
「你還有兩個弟弟啊?他們也一起住在這個屋子嗎?」直到現在她還把他的身份定位在傭人或園丁之類的。
「不提他們也罷,你先去梳洗乾淨。」他輕描淡寫避開家人話題,不願多談。
「還說我這副樣子不嚇人,一直催著人家洗澡。」她嘟嘴抱怨道。「啊,我忘記把換洗的衣物順便帶過來了。」她暗唉一聲。她可不想再摸黑回去找衣服,至少也要等到白天視線明亮的時候。
「我妹妹以前有留下一些簡單的換洗衣物,你們兩人身材差不多,應該可以拿來穿。你等著!」說著,他便起身走到二樓。
「看來……他好像不是這裡的傭人。」她別頭看著他上樓的背影,後知後覺地道。
任無情才一上樓,大門口便傳來開門的聲音。
「哥,我回來了,今天公司快要累死人了。」任無恨的聲音遠遠從玄關傳來。
啊,一定是任無情的弟弟回來了,莫依依準備起身到客廳和他弟弟打招呼,人才走沒幾步,一個轉彎處,便和迎面走來的傢伙撞得正著。
兩人同時哀痛一聲!
「喂,你走路幹麼那麼急?」她撫著鼻樑,火氣直上升。今天到底走什麼霉運啊!
「女鬼啊……」無恨剛從互撞意外中抬起頭,立刻被嚇得臉色蒼白,直倒退好幾步。
「喂,你說誰是女鬼?」她忘了自己臉上的可怕髒樣。
「女鬼還會說人話。」無恨嚇得腿更軟了。
任家近三十年一直是女人禁地,除了妹妹無愛外,不曾有女人涉足。也難怪他會有這種過度反應了。
「喂,你愈說愈過分耶,真沒禮貌。」她斜睨他一眼的同時,任無情也已帶著換洗衣物下樓來。
「又發生什麼事情了?」他微微蹙眉地望著剛返家的無恨,只見他一臉驚愕,顯然還沒從過度刺激中清醒。
「三哥,這個女……人……是誰?」他根本無法確知她是人是鬼。這種豪宅中,就算是客人,也不會有人蓬頭垢面、一身髒衣、滿臉猙獰地出現在這裡。
「她是隔壁鄰居的客人。」淡然語氣下,隱含著擔憂。
無恨都這種激動反應了,要是無仇見到她,事態肯定會更加嚴重,他是否真不該同情她,將她帶到這屋子來?任無情邊猶疑邊將衣服交到她手中。
「謝了,我還是先去恢復成人樣吧,免得你另一個弟弟成為第二個犧牲者。」她悶哼一聲,狠狠瞪了無恨一眼,準備到浴室梳洗一番。
「我看……你還是回去吧!」他這話一出,當場讓她邁開的腳步停住。
「你……說什麼?你要我現在回台灣?」她回過身,瞠目結舌,顯然會錯意。
「你已經填飽肚子,也應該心滿意足了。那屋子二樓主臥房的浴室應該還可以用,你還是回去好了。」無情的語氣帶著冷然。
她終於弄清楚他的語意。
「你要趕我走?」她不敢相信這個男人變臉比翻書快。
「沒錯,你請吧!」他依然一臉淡然。
「為什麼忽然趕我走?」她來到他面前,不滿地直問。她豈能如小狗般任人呼來喚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