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頁 文 / 任易虹
「沒電話沒關係,我有行動電話,而且還有國際漫遊。」她開心地拿出背包中的大哥大,得意地秀給他看。
這一點她早想到了,她才沒那麼粗心大意暱,沒有電話,她根本活不下去。
「台灣的電信系統和日本的規格完全不一樣,你那支電話沒有經過換機手續,根本無用。」
這番話,深深打擊了她的信心。
「可是……」她不相信,隨便撥了幾個號碼,話機果然完全收不到信號。
討厭!她洩氣極了。
「要是沒電話,就連叫出租車也沒辦法,在這裡沒車代步的話,樣樣不方便。為了避免餓死起見,你還是早一點回台灣去吧!」他冷淡的善意在莫依依耳中聽來,卻是無比刺耳。
「我……才不回台灣暱,打死我都不回去。」她被他一激,垂頭喪氣立刻消失,取而代之的是好強的倔強和勇氣。
「既然如此,你就好好住下來吧!」他不多話,準備轉身離開。
「等等,我剛剛在廚房尖叫跌倒,你怎麼那麼快就趕過來了?」她若不問心底不快。
「我剛剛好烤了一塊番瓜派,心想你剛遷入,於是順便帶了塊過來當作禮物,才走到門口,就聽到你的尖叫聲了。」他答道。
「那麼那塊番瓜派呢?」她吞了吞口水。從下飛機後,她就沒吃半口食物,肚子正餓得發昏呢!
「我隨手不知擱在哪裡了,可能是客廳茶几上吧…」他剛剛忙著衝進廚房,一下子記不得了。
「我去看看!」她的腳步比他還快,一下子便來到一樓大廳。
映入眼底的,是她最不願見到的景象。
五、六隻又黑又肥的老鼠,正肆無忌憚的圍在盤子上剿食。她的番瓜派……
莫依依咬著唇,恨死了這些畜生。
「看來你的晚餐沒有著落了。」他取笑似地通過客廳,緩步走至玄關口。
「等等,這些老鼠怎麼辦?」她僵著身子站在原地,根本不敢通過客廳。
「等吃完番瓜派,它們自然會一哄而散。」
「不要啦,我的行李箱還在玄關,這樣子我沒辦法通過客廳。」見他就要離開,她竟有些心慌。
「我叫你乖乖回家,不是沒有道理的。」他回過頭,僅淡淡地掃她一眼。
「喂,喂,不要走啦,至少幫我把行李搬過來好不好?」她壓低姿態,以懇求的語氣哀道。
「沒有本事,就不要隨便離家出走。」他沒有拒絕她的請求,一手提起重重的行李。
嘖嘖!沒想到他人高高瘦瘦的,力氣倒是不小。不像那些成天坐辦公室的天之驕子,一個比一個虛弱,像重病的白斬雞似的。
「謝謝你喔,還不曉得你叫什麼名字呢?」他還算挺好心的,直接幫她把行李箱抬上二樓。
「任無情。」他沒有回頭,冷冷的聲音自他嘴角迸出。
「任無情?你的名字好特別。日本名字也有任這個姓氏嗎?」她跟著他上樓。不但人特別,就連名字也相當特殊。
「我不是日本人,我在台灣出生。」放好行李後,他沒有多留一刻的意願。
「這麼說,我們是同鄉耶。你一個人在異鄉做苦工,一定很辛苦吧!」她刻意拉近和他的距離,這男人性情雖不冷漠,但他的表情卻溫中帶冷,屬偏冷個性的男人。
「我可不把日本當作異鄉,也不明白你所謂的做苦工。」他轉身就走。
晚餐還沒弄好,該是回去準備的時候了。再拖下去,無仇和無恨就會肚子餓得哇哇叫。
「隈!喂!」見他無情地下樓離去,她喚也喚不回,不禁深感挫敗。
這還是頭一次有人對她如此冷淡,那個男人明明給人一種開朗感覺,不該是這種冷淡性格的,為什麼他對她卻是這種態度?難不成是因為彼此還很陌生,他的態度才既冷淡又拘謹?還是她的直覺錯誤……
飢餓的狀態弄昏她的思考能力。
算了,不管如何,她還是先解決掉她的畫稿再說。
一想到還有正經事等著她辦,她立刻打開行李箱取出吃飯的傢伙。至於今天的晚餐,就拿早上吃一半的杏仁奶酥餅乾充飢吧。
第二章
「咦,隔壁那棟鬼屋有人住進去啦?」任無仇蹺著二郎腿,坐在餐桌上。
二十九歲的任無仇為一專職廣告模特兒,因近來過多緋聞,導致知名度及形象深受影響,不再走紅的他目前賦閒家中,形同失業。
「閉上你的烏鴉嘴,不要動不動就說那間是鬼屋。」任無情端上最後一道菜後,冷聲斥責。
「本來就是啊,如果不是鬧鬼,隔壁幹麼放著這麼貴的房子不住,全家搬回台灣,而且還一直放著,也不肖賣掉。」任無仇扒了幾口飯,振振有詞。
「現在景氣不好,就算想賣也賣不掉。」準備好晚餐,無情望了望牆上的時鐘,都已經七點多了,無恨怎麼還沒回來?
「如果不是新屋主,現在是誰在屋子裡?難不成是舊鄰居又從台灣搬回來了?」他下服氣地反問。
飯廳就廚房隔壁,從這裡可以一清二楚地看盡隔壁的狀況,整棟屋子中,就只有二樓的主臥房亮著燈,其餘樓層和房間皆是烏漆一片。
「別人的閒事別管大多。」他耳提面命道。「無恨最近回來得很不準時,他有沒有說在忙些什麼?」
大學畢業後,無恨擔任過幾個月家教,之後飛到美國攻讀碩士學位,不到兩年便拿了一個MBA回來,今年二十七歲的他已內定為任氏企業的第二接班人,成為輔助老大任無恩的內定人選。
任老爺要無恨從基層幹起,擔任任氏百貨的樓層稽查員,負責稽查每一門巿的營運狀況。
「還不是在忙百貨公司的事情,年終快到了,可有得他忙了。」他幸災樂禍地笑道。
「別光會在那裡愉笑,如果我沒記錯,你已經兩個月沒有通告了,模特兒這行業你到底行不行?如果真的沒有指望東山再起,你最好早一些想清楚未來的路。」他望著桌上多出來的一副碗筷,再轉頭瞄了下隔壁燈火通明的主臥房,心底有一份猶疑。
「憑我的優異條件,我當然有希望東山再起,這幾個月的休息充電,也是經紀公司的意思。他們希望我避避風頭,等有好廣告或其它演出機會,他們再讓我重新出發。」無仇向來沒心眼,不但腸子一根通到底,就連嘴巴也不經大腦。
「經紀公司當然用這種委婉方式告知他們冷凍你的理由,難不成非得要他們直接開口,你才能聽懂話底的意思?」對於弟弟天真的單方向思考,他直搖頭。都已經二十九歲的大男人了,還傻呼呼地相信別人說的表面話,真愚蠢!
「他們若真想將我打入冷宮,直接告知一聲就行了,反正我也不想待在那種沒有發展性的爛經紀公司。」嘴巴上說不信,心底卻已在動搖。明天他要親自跑一趟經紀公司,同他們問個清楚。
「你已經二十九歲了,應該找份正經事做做。」他提醒道。
「又來了,你不要每次吃飯就談這種問題好不好?」他心煩地說。「檢討別人之前,你也該檢討你自己,我沒出息、沒長進,那你呢?又多有長進、多有出息?」他放下碗筷,索性不吃了。
「不要像個小孩子般的耍性子。」無情無視他的抗議,自顧自地吃飯。
「是啊,就因為你長我兩歲,所以我一直忍氣吞聲,讓你像老媽子般地管我、照顧我。告訴你,我受夠了,要不是不想把爺爺氣死,我一定第一個搬出去住。」他離開座位,把門重重一甩,衝了出去。
望著他僅吃幾口的飯碗,以及桌上幾乎原封不動的菜餚,無情的神情瞬間轉為落寞。
十五年來他兄代父母職,代替大哥二哥及逝去的父母親照顧兩位弟弟,這番苦心,難道也錯了嗎?
通常這種夜深人靜的夜晚時刻,是莫依依精神最好的時候。
然而當一個人獨自守在空蕩蕩的屋子,獨生面對一盞淒冷的燈光時,那種因害怕而產生的巨大孤獨感,實在足以把一個人嚇得發瘋。
還好她夠鎮靜、夠勇敢,從樓下客廳及廚房傳來的莫名聲響還嚇不瘋她,頂多只是令她害怕得死命握緊沾水筆,手卻一直抖個不停。
「這樣下去,根本畫不下手……」她極力克制自己顫動的手,以免畫出來的線條像鬼畫符似的。
然而愈是要力求鎮定,她的手愈是不聽話。只要寂靜的空氣中稍有聲響,她立刻嚇得心驚膽戰、花容失色。
一不小心,啪地一聲,弄翻了桌上的墨水瓶,墨汁應聲而倒,迅速流出,染滿原稿紙。
「完了,毀了……」她幾乎快哭出來了。
從剛剛磨到現在,草稿沒完成半張,倒是把之前半個月心血結晶通通給毀了,這下可好,就算她不睡不吃連續工作,也完成不了三十六張的作品啊!
嗚……嗚……這個時候她真想一死百了算了。莫依依一邊掉著淚,一邊試圖搶救那被滿桌墨水毀掉的原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