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說博覽 > 言情小說 > 孤獨未必寂寞(一生之水)

第10頁 文 / 染香群

    聽到母親的名字,染香再也忍不住,「母親已經過世很久了!現在跟你共度餘生的,是這個倒霉的女人。如果說阿姨什麼地方不如媽媽,她就輸在沒有媽媽的四根刺!你是怎麼也不敢惹媽媽的,因為你知道她會拚命!」

    她衝回房間拎出自己的行李,「我走了,當然也不會再回來。你逼阿姨要我簽的拋棄繼承權利書,我已經簽好了。夠了吧!你跟我之間,再也沒什麼好說的了!」

    父親的火氣一下子餒了下去,「我…我沒有…」

    「我瞭解你老來得子的喜悅和擔心,」染香提起行李,「但是我不齒你居然要阿姨跟我講,自己卻沒有勇氣面對我的行為…你當初不是把我趕出去好重建你的家嗎?現在也拿出那種氣魄愛護你的妻女吧!」

    她提起行李,走出家門,揮手攔出租車。頰上的淚,卻多不出手來擦拭。

    我要回去蝴蝶養貓,那裡才是我的家。回頭已經沒有來處。再也沒有。

    第四話蝴蝶養貓

    之三

    「Dear祥介:

    我回到台北來了。以前曾經非常討厭過這個污濁的城市,現在才發

    現,污濁的外表,往往有著純淨的內裡。

    我大約再也不會回去屏東,那個讓我難受的地方。或許,這樣也好。父親曾經放逐過我,我也從此從他眼前消失,大家扯平,誰也不欠誰。

    我不願意為了所謂孝道勉強自己。對於無情跋扈的父親,我沒辦法有半絲同情。

    或許,男人都是自私的吧。為了自己的方便,隨意的續絃,隨意的生子,卻也隨意的糟蹋女人委曲求全的愛意。

    希望你長大不至於變成這樣的男人…算是為了你未來的終身伴侶求情吧…

    雖然那個女人一定不是我。我還是希望你幸福…而你終身伴侶無法幸福,你也幸福不了…即使她屈從於你。

    因為,我是這樣愛你,才不樂意你變成這樣的大人。

    是的,愛你。染香」

    「好了,妳再擦下去,地板要破個洞了。」楊靜看著染香的憔悴,「怎麼回去渡假度成這樣?沒睡好?」

    她搖搖頭,頹然的歎了口氣。

    「這樣的假,休來作什麼?」她坐在染香身邊,「有心事?」

    「我不懂我繼母。」她開始娓娓道來。

    「有的女人認為屈從就能夠穩定婚姻,有的女人以為強悍就能穩定婚姻,」靜搖搖頭,「事實上,兩種人都會成功或失敗。合夥人若是沒有意願,怎樣都會失敗的。」

    染香勉強笑笑,「說得讓人不敢結婚。」

    「我是不敢。」靜坦承,「下次連假,我們去日本小樽吧。我一直很想去看看那種小酒館風情。」她眼中有淡淡的憧憬,「不知道跟我們蝴蝶養貓像不像。」

    「我們兩個一起去,月季會宰了我們倆。」靜聽了笑起來。

    月季倒是沒有意料中的柳眉倒豎,只是說,「唷!靜要去日本玩?我勸你別去當電燈泡,她可是有小情人在那邊的。」

    她想到祥介,臉紅了起來,「呃…呃…靜有男朋友?常來的那位學弟先生呢?」

    「彥剛?得了,那傢伙早有女朋友了!不曉得靜跟他耗啥…靜有個年輕帥勁的這個唷∼」她比比小指,「可憐沒辦法相認的男朋友唷…」

    月季撢了撢倉庫的灰塵,「她男朋友是以前的家教學生,現在是日本黑社會的老大…相差十來歲哪…」

    「你又嚼什麼舌頭?」靜冷冷的,「你那攝影師在外面桌子坐得脖子都長了,你就躲在這裡?」

    跟這兩個女人比起來,自己的故事,顯得很平常。

    或許,現在的女人想平安活到這種歲數,已經變成奢望了。我們只能接受生命給我們的種種傳奇,寂寞或不寂寞,都是演義故事一般。

    前一代的女人只能忍受命運的撥弄,說自己是油麻菜籽,現代的女人多了點行動力,但,逆風還是得翩翩飛舞。這是我們獨有的命運。

    這種波濤洶湧…她望望兩天空蕩蕩的e-mail信箱,若是祥介就此失去連絡,她或許只會哀哭一陣子,還是站起來抹乾眼淚,繼續前行。

    只能這麼做…

    準備開店。她邊看書,邊等第一個客人進來。

    丁東一聲,進來一個戴著墨鏡的高大男子,英挺的鼻子和優美的唇看起來年輕,靜卻摔破了一個盤子。

    她詫異,這樣冷靜的楊靜,居然會失手。

    那男子拿下墨鏡,擁住呆掉的靜。

    就是那個…她忍不住唇上的笑意,撿著地上的碎片。

    當客人戳了戳她的背,回頭時,她又摔了碎片第二次。

    「祥介?」

    他疲倦的容顏露出陽光般的笑容,擁住呆掉的染香。

    剛走進來的月季睜大了眼睛,打了個呵欠,一大早大家搶著表演限制級。她出去,在門上掛著「休假中」的牌子。

    正好回去補眠。

    或許我也該去補個小情人?有著光滑皮膚,清澈的心智,還沒有污穢成大人的少年。

    雖然不可能長久,但是…啊…他們堇花似的乾淨眼睛,可以洗滌我們疲憊破蔽的心靈…

    在他們長成大人之前。

    第五章

    第五話戴著惡魔的面具

    之一

    或許,這段情感一直保持在遙遠的距離,比較幸福一點。

    靜的男人只待了兩夜就離開,祥介留了下來。但是,靜應該比她幸福許多。

    而染香,卻越來越沉默,越來越憔悴。

    祥介回到台灣,已經半個多月了。而她卻只見到他一次。

    其它的時候呢?

    他要回家,他要去逛好久不見的台北街頭,他還有數不完的朋友要約要見面…

    起初還每天都有好幾通電話,漸漸漸漸,他像是沉沒在人海,漸漸消失了蹤跡。

    夜裡,染香開始失眠。一封封的翻閱著他寫過的e-mail,對照著自己寫過的心事。她還是保持著不到八點就起床的作息,還是在上班前寫信給祥介,卻只儲存在草稿。

    這樣也好。若是這樣兩忘,也好。再也不要打擾我的安寧,再也不要激起我的心湖。讓我的心漸漸冰凍而冷硬,再也不要來。

    再也不要。

    但是當他滿身酒氣的出現在染香面前,她還是含淚的抱住他。

    或許,她一直都是懦弱的。不想面對相愛或相處的難題。失去祥介,失去可以思念的方向,對她來說,簡直是種可怕到無法想像的極刑。

    所以,她安靜的工作,一切如常。靜和月季雖然有些知覺,但是成熟的女人,並不硬去挖掘別人的心事。

    這讓她覺得安寧,卻也不免覺得寂寞。

    這樣的寂寞,她只能靜靜的在夜裡不住的閱讀,將空虛抵擋在閱讀之外。只是,她讀到奧利佛.薩克斯的睡人,她還是忍不住震動得發抖。

    鏡子裡的自己,木然的表情,看起來就像是面具一樣。她居然也像這些嗜睡症患者,不由自主的戴著面具,內外都已經崩壞。

    除了木然,她不敢有其它的表情。害怕自己因此連最後的自製都消失,不知道要沉淪到什麼地方去。

    再連絡,又是兩個禮拜了。

    「你在哪裡?」染香的聲音還是平靜的。一直被動的等著他的電話。

    「在家呀。」祥介的聲音還是很歡快的,「誠品有曬書展,我們去逛逛好不好?」

    像是什麼事情都沒有發生,染香看著他發亮愉快的臉龐,懷疑疏離是不是自己的想像。

    他一定是太稚真了,才會這樣的疏忽吧。他不瞭解,染香怎樣的等待他的歸來,將自己苦苦的站成哪裡也去不得的鹽柱。

    畢竟還是個孩子。異國的孤寂,只能在偶然的歸國得到解放。畢竟他的根在這裡,朋友也都在這裡。

    染香請了假,和他一起漫步在廣大的會場。買了許多書,她的心情非常愉快,若不是他輕輕的擺脫染香的手,或許苦楚不會湧上來。

    「祥介!」美麗的少女興奮的抓住他,「你回國了?什麼時候回來的?」連珠炮似的問了一堆問題,眼光才瞟向染香,「這是…?伯母嗎?」

    祥介支吾著說不出話,染香柔柔的一笑,「不是。我是他的表姊,請他跟我來搬書。」

    少女笑瞇了可愛的大眼睛,「表姊,你好!我是祥介的同學林嘉慧,祥介提過我嗎?嚴格說我們不是同個學校的,不過都是補習班的同學。祥介壞死了,出國居然跟我分手!你這王八蛋!」她笑著打了一下祥介,「誰讓你一個人決定?我才不要分手!」

    祥介的臉蒼白了一下,就像染香蒼白的心。

    「既然遇到女朋友,祥介,書我自己拿就好了。」她按按嘉慧的肩膀,「你們很久不見了?好好聊聊吧。」

    她轉身離去,連回頭都沒有。

    晚上祥介打電話過來,良久沒有說話。染香也在電話這頭沉默。

    「我跟她不是像你想的那樣。」他勉強著,「我跟她…」

    「我什麼也沒想。」染香回答,然後是沉默。

    「我已經跟她說清楚了。」祥介越說越低聲,「…染香,不要生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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