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卷 第22章 文 / 蒲葦如思
第22章()
他的哀傷,他的憂愁,是因為他嗎?因為他一手改變了他的命運,讓他背井離鄉遠赴大漠?他是在思念誰?南宮軒,還是另有他人?
自相識起,他抗拒他,逃避他,好似無心無情,卻也會有如此憂愁的神情?那個人對他而言就這麼重要嗎?
獨孤漠發現自己很不高興,而且是極不高興。如果此刻有人膽敢惹他,他會毫不猶豫地殺了那個人。
可是胸膛裡那把怒火從何而來?就因為這個不知死活的小侍讀在思念別人?怎麼可能!他的情緒怎麼會受他影響?這太可笑了!
似為了逃避些什麼,獨孤漠猛地灌下一口酒,目光卻仍緊盯著他。
如此美麗的夜晚,如此皎潔的月色,他沐浴在銀色的月光中,一襲青衫,飄逸灑脫。半邊有著傾城之色的容顏對著他,那潔白的肌膚仿若上好的絲綢,最名貴的珠寶玉石般完美無瑕,令他捨不得移開眼。
而那雙最令他的悸動的眸子彷彿濯濯的黑玉,又有無數星辰在閃爍。扇子般的睫毛一閃一閃,一下一下撩動著他的心,如羽毛般,又輕又柔,卻最令他失控。全身的血液彷彿匯聚到了心臟,因為她而跳動,因為他而癡迷。
甚至有一刻,獨孤漠有種幻覺,他並非男子,而是從月宮來到人間的仙子。否則,他怎可能如此純淨,如此無暇,如此……聖潔美好。
握著酒杯的手指越來越緊,「啪——」酒杯在獨孤漠手中碎裂了。碎片刺入他的手指,大顆大顆的血珠滲出來,微痛,喚醒了正失神的獨孤漠。他猛然間反應過來,察覺到自己的失常。
瞳孔抽緊,他有些倉皇地甩掉酒杯碎片。
「光——」
聽到這響聲,蘇清婉錯愕地朝亭邊望去,這才察覺到亭子裡似乎有兩道黑影。只是被樹葉遮住,她方才沒有察覺。
「誰?」她心頭莫名一緊,遲疑著朝那邊走去。等她走近些,才赫然發現那道偉岸卻散發著冷郁氣息的身影竟是——獨孤漠,而他身後站著的人是蕭衛。
她一時嚇壞了,像看到鬼似的,轉身就要離開。
但——
「賤、奴,給本王站、住!」
一聲威嚇如定身符般,定住了蘇清婉的身體。她哆嗦著停下腳步,心裡暗叫不妙。這麼晚了,他怎麼會在這裡?撞到他,恐怕又要遭罪了。
見他嚇得直打抖,頭都不敢轉回來,獨孤漠一肚子火。深藍色的鷹眸陰鷙地抽緊,來自地獄般寒冷的聲音由他齒縫間擠出。「怎麼?做奴才的,都是用背對著主子嗎?」
蘇清婉強忍著懼意,壓低著頭轉過身來,顫抖著道:「奴、奴才不敢。」
「不敢?」。獨孤漠冷笑,譏諷道:「連本王的鞭子都敢擋,本王看你敢得很。」
「奴才只是為了保護公主,並非有心違抗大王,請大王恕罪……」
「公主是本王的女人,要打要罵都是本王的事,輪不到你管。就算本王現在殺了她,你也管不了。」獨孤漠冷戾地睨著她,神情狂傲而殘忍。好似任何人的性命在他看來都如草芥般卑賤,是死是活都掌控在她手掌間。
一股徹骨的寒意襲上蘇清婉背脊,心臟也因恐懼而劇烈地跳動起來。她知道他所說的絕非虛言,不由更為南宮語嫣擔心。她那樣剛烈的性子,以後必定要吃許多苦。她保得了她一次,保不了一生。
「本王知道你在想什麼,你放心,她現在還是顆有用的棋子,本王不會讓她這麼快死的。至於你……本王可不敢保證。」他殘酷地說著,試圖在他眼中找到驚恐。但令他意外的是,她似乎一點也不為自己擔心,眸光中連一絲波瀾都沒有。
事實上,蘇清婉確實絲毫不為自己擔心,反而希望他真能賜她痛快一死。不管前世今生,她都活得太累了。如果能以死擺脫他,對她而言反倒是種解脫。
她平靜地順眉道:「清婉只是個奴才,命如草芥。只要公主平安無事,清婉死又何妨。」
「你……」她竟把那個刁蠻公主的命看得比自己重要?她就那麼在乎她嗎?獨孤漠狠狠瞪著她,恨不得自己的目光能將她刺得千瘡百孔。他動怒了,他真的動怒了,眼中陰戾之色是他發怒前的徵兆。
他不知道自己為什麼該死地介意他在意另一個人,那個人甚至還是女子。但他就是該死地不爽,不爽到了極點!最可笑的是他竟還有種莫名的衝動,將他收入自己羽翼下,讓他的順從,尊重,忠誠只屬於他一個人!讓他從此將他當作天,當作唯一的主子。
但,最後一絲理智提醒了他。他是個男侍,他絕不該對他有一絲一毫的異情。而他所有的異常,不過是因為他有一雙和他深愛的女子相同的眼睛,不過是因為他是她之後第一個敢違抗他的人,僅此而已。
周圍的低氣壓都快將蘇清婉凍僵了,感覺自己身上的目光越來越冷,她不敢再待下去,鼓了鼓氣道:「奴才不打擾王雅興,先退下了。」
「等等,你不是對公主很忠心嗎?」獨孤漠突然道,眼神高深莫測。
「……」蘇清婉疑惑地點頭,猜不透他是何意。
「本王今日心情好,來了酒性,想請公主一同喝酒。不過這麼晚,公主一定睡了吧。」獨孤漠睥睨他,含笑卻陰冷的眸子在他身上游離。
「……是!恐怕要掃王的興……」
不等她說完,獨孤漠毅然打斷。「既然公主不能陪本王,就由你代陪吧!」
「什麼?」蘇清婉驚愕地抬頭,對上他的冷眸後又慌忙低頭,盡量以平和的聲音道:「奴才、奴才不會喝酒!」
獨孤漠早就猜到他會這麼說,冷冷地勾唇。「本來就長得娘裡娘氣,不像個男人。沒想到喝酒上,也像個娘們似的!是否天朝的男子都像你這般長著張女子的臉,膽小如鼠,懦弱無能!」
蘇清婉被他說得無語,她本來就是個女子嘛,只是為了在這個時代行走方便,才扮成男子而已。更何況他是大漠的男子,她怎麼可能像他這樣。高壯如塔,酒當水喝。
「王若想喝酒,大可和蕭侍衛痛飲。奴才實在不勝酒力,唯恐在大王面前失態!」
「本王想做什麼,還輪不到你來安排!」冷眉一挑,獨孤漠眼中又隱隱閃現出戾色。敢拒絕他是吧?他自有方法讓他乖乖繳械。
「既然你不肯喝,本王只好把你尊貴的公主請來了,蕭衛……」
「等等,奴才喝……」蘇清婉忙喊道,剛喊完又後悔了。她的酒量差得可以,萬一被灌醉,在他面前說了什麼不該說的話就糟了。
但……如果叫公主來,以公主的性格,說不定會和他大吵大鬧一番,後果將不堪設想!罷了,她遭罪,總好過公主遭罪吧!
蘇清婉無可奈何,只得壯著膽子走上台階。
蕭衛站在一旁,始終面無表情地低著頭。但當蘇清婉由他身邊經過,那清新的香氣沁入鼻息時。他的眼神,還是不可抑制地起了些變化。
公主,果然是他的死穴。縱使他再大膽,也妄想違抗他。獨孤漠直視前方,未看身旁的他一眼,然嘴角還是勾起了一抹幾不可的冷笑。
蕭衛為他倒酒,他執起月光杯,徐徐搖晃著,送至唇邊時,以不緩不慢的聲音道:「坐!」
「……是!」蘇清婉唯有坐下,任他將一隻大杯子推到自己面前。
「蕭衛,倒滿。」
「是!」蕭衛眼中掠過一抹不忍,但還是依言幫他倒得滿滿的。
酒注入杯中時,一股過於濃烈的香氣在空氣中瀰漫開。光是聞著,蘇清婉就能感覺到那酒必定相當烈,度數比現代的二鍋頭還要高。
她平日連喝點啤酒都會醉,更何況是這大漠烈酒了。她不由得皺眉,不敢想像若是喝下這一大杯,會有什麼樣的後果。
「怎麼?怕了?」他眼中的懼色被獨孤漠盡收入眼中,他就是要他這種反應。
「……」蘇清婉忍著不悅,沒有回答,心裡有點堵。若是她說怕,就不用喝嗎?不管是現代的他,還是此時的他,都一如既往地霸道,容不得她反抗。
「既然你有膽子替公主當酒,就得全部喝下去。本王不強人所難,你是喝,還是不喝?」詢問的語氣,卻被獨孤漠說得極為危險,充滿著強烈的壓迫感。那看似悠然的眼神,也變得如狐狸般詭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