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南海風雲 第24節 輕敵 文 / 夕陽西下的時候
李德向哈爾德伸手。熱書閣哈爾德氣昂昂地站到沙盤前,炫耀般摘下早上新配的眼鏡擦拭了一下又重新戴上,開始移動沙盤上的兵力和標識。李德撐在沙盤上,肩胛骨高高聳起,眼光隨哈爾德的小木棒移動。將帥們擠在沙盤旁邊,眼睛探向沙盤,像觀賞斗蛐蛐一般。
哈爾德推推嶄新的眼鏡,利落得文縐縐的:「1942年夏季進攻的主要目標是佔領高加索地區,為此,陸軍南方集團軍群集中了整個東線步兵兵力的一半和70%的裝甲部隊,還有第3、第4航空隊,從兩個方向展開迅猛攻勢。」
哈爾德的小木棒先指向頓河與伏爾加河下游:
「第一路是主攻。第1坦克軍團和第2坦克軍團擔任尖刀,第6集團軍、第17集團軍和俄羅斯解放軍隨後跟進。進攻分兩步進行:先撲向斯大林格勒,佔領這座以斯大林命名的城市。」
哈爾德彎腰把寫著斯大林格勒的紅色長條木片揀到手裡,然後用木棒劃了條弧線:
「其後,由第6集團軍擔任頓河與伏爾加河下游的防禦,其餘部隊沿伏爾加下游南下,抵達伏爾加入海口,然後沿裡海繼續南下,橫掃裡海東岸,直指巴庫油田。」他說到興起,使勁敲打了幾下裡海西岸的巴庫,竟然把沙盤戳了個洞。
哈爾德洋洋得意地掃視了眾人一眼,掃到元首處時微微鞠躬,然後爬到沙盤上費力地拔去阿斯特拉罕,把手伸向車臣,踮起腳尖夠了好幾次,終於把格羅茲尼的標誌夠到手。輪到巴庫時怎麼也夠不著,麗達急中生智,給他拿來一把冬天生爐子夾炭的火鉗子。於是德軍陸軍總參謀長是這樣一副不倫不類的尊容:右手拿著指揮棒,左手提著火鉗子,一邊講解一邊用火鉗子拔去「攻佔」的目標。他紅寬邊褲線的馬褲上染上了一片煤灰,顯然是火鉗子噌到了嶄新的馬褲。
屋子裡很靜,靜得能聽得見哈爾德的木棒敲打在沙盤上的聲音:「與此同時,擔任助攻的第二路由第11集團軍為主要力量,從羅斯托夫繞到堅守在塔曼半島德42軍背後的蘇軍後面,殲滅蘇47集團軍,然後沿著黑海岸邊進軍,一直到巴統……」
哈爾德陶醉了,手裡的指揮棒一直滑向巴統。有人提醒他已經進入了土耳其境內。他如夢初醒般猛然爆發:「到那個時候,蘇聯黑海艦隊失去了所有的基地。由於有土耳其海峽,它們連逃都沒處逃,我們給他來個甕中捉鱉……」德軍總參謀長重新閉上眼睛,發出夢囈般的聲音。伸開雞爪般的五指做出抓的姿勢。與此同時地上發出火鉗子掉地的聲音。
陸軍總司令也伴來,德國和羅馬尼亞運輸船隊就能通過黑海,為進軍高加索的德軍運送給養。哈,簡直是送到了部隊的口袋裡。」
李德把陸軍哼哈二將從夢境中喚醒:「怎樣使用裝甲部隊?」
哈爾德洋洋得意地回答:「這還用問?當然是用包抄戰術。我們已經屢試不爽了,這次哈爾科夫戰役又得到了證明。」
「真是榆木腦袋。」李德望著站到後面的曼施坦因。他因為沒接到會議地點改變的通知,今天下午才到達這裡。他把曼氏叫到前面問道:「假如你是斯大林,你怎麼辦?」
曼施坦因睇了哈爾德一眼才回答:「如果我是斯大林,我決不會在一塊石頭上摔三個跟頭。」
「弗拉索夫,你作為斯大林的愛將,你談談。」李德向他招手。俄羅斯解放軍頭子擔心地看了眼哈爾德,期期艾艾地說:「我,斯大林,不是。有一點我可以肯定:蘇軍在哈爾科夫的災難是可以避免的,這場大禍主要是鐵木辛格好大喜功造成的,好多蘇軍將領,比如朱可夫是持反對意見的。」
「朱可夫?朱可夫是誰?他能比得上庫圖佐夫嗎?」哈爾德挖苦道。弗拉索夫知趣地退到後面去了。
哈爾德用火鉗子拔掉新羅西尼亞、圖阿普謝一直到巴統的紅色城市標誌。由於手裡的木片太多,一些彩色木片重新掉到沙盤上。其中斯大林格勒的標識重新掉到了原來的地方。
李德眼光從沙盤上移開,投向窗外。窗外的麻雀在電線桿上嘰嘰喳喳。德國元首的思緒也飄浮到瓦藍的天空中:德軍的1942年夏季攻勢計劃是個英明偉大的戰略計劃。如果達成這些目標,蘇聯的南方方面軍、北高加索方面軍將被深遠包圍,外高加索方面軍被切斷退路,200萬蘇軍不可避免地成為網中之魚。尤其致命的是蘇聯失去了油田,龐大的蘇軍將無以為繼,坦克、飛機和艦艇將成為一堆廢鐵。
李德回頭觀察每個人的臉色,他深知這是一場巨大的賭博,賭注就是他與德國的命運。斯大林絕對不會放棄這些地方,因為失去斯大林格勒,蘇聯每月500萬噸的航運中斷,庫班河的小麥和巴庫的石油告磐,戰爭將難以為繼,這是一場艱苦卓絕的戰役。
但大家的心情截然不同。納粹上台以後,德國在元首的領導下,消除了失業,洗刷了凡爾賽的恥辱,建立了社會保險制度,佔領了大半個歐洲。特別是去年深秋希特勒在前線受傷後,大家發現元首變得更加理智了,及時調整了國內外一系列政策,攻下了聖彼得堡,征服了馬爾他和埃及,幾天前又取得了哈爾科夫會戰的全勝。
對元首的決定難持異議的還有一層原因。俗話說,拿了別人的手短、吃了別人的嘴甜。元首是德奧邊境的林茨人,那裡的人以摳皮出名。元首原先也是鐵公雞,德國在國外的間諜經常反水,原因是英美捨得花錢,而德國摳摳欶欶的,像土財主一樣。
但是去年大難不死後,元首似乎想通了,花錢大手大腳起來。原先他不抽煙、不喝酒、不搞女人,吃喝嫖賭樣樣不沾,把自己當成神仙下凡。最讓大家難受的是開會時他坐著大家站著,還不許大家抽煙。有時一連開幾個小時的會,別說大魚大肉,連四菜一湯都沒有,只有打工仔吃的盒飯。害得戈林等人不願意參加元首招集的會,就是參加也不願意吃那裡的「豬食。」
現在他也知道「水至清則無魚、人過察則無朋」的道理了,將帥和下屬們過生日,他達的禮錢最多。約德爾在上薩爾茨堡為修不起房子發愁,他大筆一揮,從《我的奮鬥》稿費裡給他借了一大筆錢,還不要利息,讓約德爾夫婦當場感激得眼淚鼻涕一起淌。
今年以來,他還時常以開會為名遊山玩水,聯絡感情。至於他和兩個美女助手的緋聞,更是鬧得沸沸揚揚。只不過這樣一來,大家覺得元首更加平易近人了,畢竟人有七情六慾,何況是國家領導人。
國家領導人沾花惹草只是小節問題。在**國家,更成了待遇問題。戈培爾換女友如換襯衣。意大利首相墨索里尼戰場上丟盔卸甲,情場上夜夜笙歌,據說最高紀錄是每夜干了七個女人,還有幾個在威尼斯宮等待寵幸。
所以,大有都認為即將開始的夏季攻勢,不過是元首的又一個豐功偉績而已。他們一副志在必得的樣子,繃得緊緊的面皮下寫著自信,自信到了渺視和無所謂的地步。
德軍將領們驕傲地站立著,但從神態上可以發現一些人的腦子早已開了小差。陸軍總司令布勞希契元帥微微頷首,南方集團軍群司令隆斯德元帥乾脆閉目養神。
政治局委員中戈林在打瞌睡,戈培爾抬頭望天,希姆萊與麗達低語,鮑曼在逗冉妮亞笑。只有施佩爾像打了雞血一般興奮,因為屆時俄國最大的油田將要易手。
李德的思緒回到會場上。他覺得目前有一種危險的傾向在滋長——輕敵。「士氣可鼓而不可洩」。如果大家盲目自信,離吃虧不遠了。
「大家發表意見。」李德說。發現冉妮亞還在與鮑曼哧哧笑著,他嚴厲地盯了她一眼。她像課堂上做小動作被老師扔過來一個粉筆頭的小學生一樣,止住笑掏出筆記本,擺出奮筆疾書的樣子。
李德又一次督促大家。古德裡安站起來了,他要求統一指揮兩路坦克部隊。他的潛台詞已經是伸手要官了。
李德瞟了他一眼,感到心煩意亂,他走向冉妮亞,把手伸進她的上衣口袋裡,掏出一包德國菲那斯香煙,示意給他點上。
在一些將領的張口結舌中,李德猛吸了一口。透過縷縷青煙,掃視過眾將領捉摸不定的臉,開口了:「首先我規定,今天的議題必須牢牢圍繞夏季作戰計劃發表意見。古德裡安,你接著說。」
古德裡安想當坦克部隊總指揮的打算落空,只得悻悻地表示沒有意見。
「是嗎?」元首雙眼像探照燈一樣掃視了一圈,在保盧斯的臉上鎖定,挺直身子提高了聲音:「說說看,你怎麼攻佔斯大林格勒?」
保盧斯只得把腰板挺成門板:「報告元首,我只用三天就可以佔領那座城市。」
約德爾奚落道:「保盧斯將軍,你永遠是那麼傻呼呼的嗎?」
滿屋子發出各式各樣的笑:希姆萊尖酸的笑,戈林爽朗的笑,戈培爾奸笑,鮑曼皮笑肉不笑,冉妮亞開心的笑,麗達銀鈴般的笑,哈爾德苦笑,裡賓特洛甫訕笑。
元首臉上沒有一絲笑意,等大家笑完了、笑夠了以後,他出人意料地宣佈:「很好。既然保盧斯有這麼大的決心,向我們展示展示他精湛的作戰藝術吧。我宣佈:舉行圖上演練。保盧斯為攻方,弗拉索夫為守方。」
屋子裡嗡嗡聲又起,李德解釋:「夏季戰役的結果事關帝國的命運,弗拉索夫作為獲得列寧勳章和紅旗勳章的蘇軍優秀將領,通過對搞演練,可以預先發現作戰中的困難和問題,縮短戰役進程,減少德軍傷亡。開始吧。」
保盧斯和弗拉索夫都還未反應過來,李德示意大家讓開沙盤。
保盧斯仍然採取穩紮穩打的進攻,一個月後才抵達頓河大彎曲部。李德望著沙盤上像蝸牛一般挪動的德軍,終於怒不可遏,高聲嚷嚷:「保盧斯將軍,照你這個速度,你打算到冬天才到達大高加索山脈吧?」
保盧斯從沙盤上抬頭:「可我的手下全是步兵呀元首。」
李德沒了脾氣,嚷嚷變成了呢喃:「就算步兵至少每天能行軍30公里吧?照這樣計算,你十天後可以抵達斯大林格勒。好了,不說這些了,你下去,古德裡安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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