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Beat3 加入我們吧 文 / astlos
這是一間大到不像話的空間。
和位於本樓,其他用作教師辦公室的房間在面積上是一樣的。但與平均要容納八到十名教師的辦公室相比,這裡卻只屬於一個人。
沒錯。這裡就是校長室。
背向闊大窗戶的,是厚重的辦公桌和靠背椅。側面牆壁上則是華麗的木質書架,書架擺滿了歷年來學校,社團以及學生個人所獲的榮譽。距離辦公桌一段距離,則是足以容納數人的皮質沙發和裝飾用的盆栽。
如果僅僅如此的話,那麼和其他學校的校長室並無二致。
然而,這裡卻有著不一樣的風景。
大型投影儀,電腦,白板——這個是正常配置;冰箱,泡茶用的酒精爐——也可以接受;電磁爐,電飯煲,折疊起來的睡袋和行軍床——喂,也不用敬業到這等地步吧,難道是和妻子吵架,被從家裡趕出來了嗎?!
接下來,才是最異常的風景。
和初生的陽光一起充斥著這個房間的,是米飯,味增湯,鹽烤秋刀魚散發的濃郁香味。
享用這質樸的美食的,也並不是約定俗成一定要禿頭,在舊式的黑框眼鏡下散發出裝腔作勢的威嚴目光的校長,而是一群理應和這間房間沒有任何瓜葛的學生。
窗邊矗立著的,並非這間學校的旗幟,而是一面以白色為基底,繪著米黃色的盾牌,橙紅色的三個大寫s字母斜著排列在盾牌上的旗幟。
毫無疑問,就像這面旗幟所顯示的那樣,這間房間的真正主人,乃是或坐或站,穿著米黃色西裝外套(男生)和藍白相間的水手服(女生)的少男少女們。他們喧囂的聲音幾乎要把房間撐破。
「霍,真是豐盛。」
「多少年沒吃到這樣美味的早餐了……嗚嗚,有媽媽的味道……」
「哼,真是膚淺,早飯的話飯團才是正道……不過這個也很好吃。」
「哦,美味!」
「……再來一碗!」
短短的頭髮上綁著淡青色髮帶的少女伸出了空碗。而有著黑色長直髮,剪著整齊的劉海的少女則一邊回答「是,是」,一邊拿起飯勺為這個名叫仲村由理的少女添飯,眼光卻落在坐在沙發的遠端,用彆扭的姿勢端起飯碗,拿著筷子的男人身上。
那個男人無論身高還是體格,都超出一般日本男性高中生甚多。即便隔著襯衫和褲子,也能看清楚他健壯的身軀。雖然乍看起來,他的外表並沒有什麼突兀感,但如果仔細觀察的話,比起日本人來略顯深邃的五官還是露出了一絲異國風情。
——「kuka_olet?」
這是那個不知名的男人見到他們的時候說的第一句話。或許別人已經忘了這音節怪異,不可理解的句子,但年輕的西斯學徒卻不同。
那是加達裡語。意思是「你們是誰?」
他,難道是……但他的面容和自己所熟知的那個男人根本不同啊!
「……佐天同學?佐天?」
「啊!」
被由理的聲音呼喚,佐天淚子清醒了過來。在走神的時候,她揮舞著飯勺,給由理添上了遠超過那只碗能容納的飯量。後來多出來的米飯,在西斯學徒不知不覺製作出的壓縮空氣團塊的壓制下被硬擠進了碗裡,此時那碗乾脆的發出了破裂聲。
「唉,真可惜。這只碗我還是很喜歡的。」
由理一臉惋惜。西斯學徒急忙道歉。而由理擺了擺手,示意不必介懷。
要說佐天淚子和那個不知名的男人為什麼在這校長室裡,和這些少男少女們在一起,那就要追溯到今天凌晨的那個時候了。
自稱「學生會長」,被sss團(又稱陣線)的成員們稱為「天使」的立華奏,眼見無法阻止那個處於失戀的不正常狀態下的不知名男人飲酒,便揮舞音速手刃斬斷了酒精飲料的金屬容器,讓那刺鼻的液體灑落在地板上。
男人發出了難以置信的悲鳴。直瞪著奏的眼睛,不知道是醉酒,還是憤怒,或者二者兼而有之,充血到了通紅的程度。他舉起拳頭,能輕易將奏撤離地面的力量的驅動下,指頭的關節卡啪作響。
不過大概是還保有最後一絲理智吧,他最終也沒有打下去。
異變在此時發生。
即便全身都籠罩在那個男人巨大身形所形成的陰影之下時,嬌小的銀髮少女也一眼不眨的與之對視,甚至臉上的表情都沒有絲毫的動搖。
然而幾秒鐘後,少女那如岩石般堅固的表情,卻像是經過千萬年的風化一樣,土崩瓦解。
她兩頰染上了薄薄的桃紅色,淺淡的茶色眼睛變得迷離,凜然的姿勢和氣質一起崩潰。當不知名的男人愕然放開她的時候,她甚至一個趔趄,晃動了好幾步也沒能站穩。
一把將男人去扶她的手拍開,迷離的淡茶色眼睛盯著他看了好一會兒,銀髮少女突然舉起手,不禮貌的用手指指著他的臉,發出銀鈴一樣的笑聲。
——這是什麼情況?!
目瞪口呆的椎名和由理難以置信的看著這難以理喻的一幕。
突然,由理的目光捕捉到了天使身上大片漬濕的痕跡。那是之前她斬開金屬罐的時候濺在他身上的。
——難道只是被酒潑在身上,便醉了嗎?!
笑聲戛然而止。
銀髮少女指著不知名的男人:
「你這傢伙……嗝……竟敢違反校規……嗝……破壞風紀……嗝,嗝……看我怎麼處罰你……」
由理一把拉住了椎名。後者正眼睛放光,說著「好可愛」,企圖往天使那邊靠近。
這個眼神迷離,打著酒嗝,用口齒不清的聲音說話的可愛生物,當真是那個天使嗎?!
見此情形,那個男人似乎也手足無措,最後把手放在她的頭上,撫摸著那順滑的銀灰色頭髮,似乎想以這種方法安慰她。
但天使不是小貓。這個動作反而把她激怒了。
「handsonic!version5!」
「小心!」
由理和淚子齊聲喊道。
由理的匕首瞬間與奏的音速手刃撞出了火花,一下子就被花朵般綻開的變異音速手刃的巨大質量直接震飛。
另一隻音速手刃重重的撞在她與奏之間的空氣上,砸出了肉眼可見的波紋。粘稠如液體般的壓縮空氣彈回了音速手刃的進攻。似乎變異音速手刃的沉重質量也影響了奏,她踉蹌了好幾步才重新找回了平衡。由理趁機拉著那個男人向窗口撤退。
「噢啦噢啦噢啦!」
兩頰酡紅的銀髮少女發出了興奮的吼叫,恢復為刀刃形態的音速手刃劃過了淒厲的銳鳴,將壓縮空氣團切的四分五裂。銳利的風刃向著四面飛出,將軌道上的一切都割開長長的口子。
「哇啊!」
走避不及的副會長直井文人發出了慘叫聲。他的身體就像被鐮鼬碾過一樣,複數的傷口同時飆出了血霧。
「沒用的,快走!」
由理一把將那個看上去沉重異常的男人拉住,用與她纖細的身體完全不相稱的力氣將之擲出窗口,然後一把拉住還想阻止暴走的銀髮少女的西斯學徒。
「可是……」
「聽話!」
不知為什麼,被名為仲村由理的少女瞪起眼來一吼,佐天淚子便再也無法興起倔強的想法。
想必,無法反抗自己的弟弟,和現在的自己是同樣的感受吧?
她和由理夾著行動不便的椎名一起撤退。
在她們的身後,窗玻璃發出齊齊的哀鳴破碎了開來。音速手刃切開桌椅,切開床架,切開牆壁和地板,水流從被斬開的水龍頭裡噴出,電弧在被斬斷的電線之間屈伸……颱風般的呼嘯,加上銀髮少女興奮的吼聲,宛如肆虐的怪獸一般讓人膽寒。
幾個人亡命飛奔,一口氣跑到了這間校長室——由理稱為「我的城堡」,「對天使作戰本部」,才停了下來。
被這麼折騰了一番,無論是身體還是精神都已經達到了極限的西斯學徒接過由理遞過來的毛毯,往身上一卷就睡著了。
在睡前,她迷迷糊糊的想到:
——但願醒來的時候,這一切都是一場夢。
但很顯然,這一切都不是夢。
當幾個小時後,佐天淚子直起上半身,舒緩著因睡在沙發上而酸痛的肢體時,映入眼簾的並不是學園都市的學生公寓,也不是北海道的家裡,更不是聖索菲亞號的軍士宿舍。
她怔怔的歎了口氣。
然後,她撇開了毛毯,用不驚醒別人的腳步走到了冰箱的前面。
當由理等人被早飯的香氣弄醒的時候,一頓標準的和式早餐已經擺在了他們的面前。
「我吃飽了!」
渾身上下毫無特徵,名為「日向」的少年也伸出了空碗。他邊舔著嘴唇邊意猶未盡歎息著:
「這次可真是撿到寶了呢。椎名和巖澤都只會做飯團,小由理……啊!」
滿足的聲音半路變成了淒厲的慘叫。雙手都被佔滿的由理毫不留情的踢向他的小腿。日向當即倒地,一副脛骨快斷了的神色。
不,看那不自然的彎曲角度,根本就已經斷了吧。
「不會做飯還真是對!不!起!吶!」
加害者瞇起了眼睛,露出了和抱歉完全兩樣的銳利笑容。
踩到了地雷的日向也只得自認倒霉。疼的說不出來話的他用哀求的神色看著椎名,後者則舉起碗和筷子,示意自己騰不出手來。
「你這個沒義氣的!松下五段……」
轉頭打算央求穿著木屐的壯漢的日向,目瞪口呆的看著被稱為「五段」的松下一臉癡情——沒錯,就是癡情,再有一點點的話,便要上升到狂熱的程度了——的望著面前食物,用堪稱輕柔的動作,和朝聖般的表情,仔細的咀嚼著嘴裡的食物的樣子。
「真不愧是經歷過二戰和戰後的飢餓時光,卻在過上好日子之前就死去的松下五段……」
不去理睬在地上滾來滾去的日向,由理轉向另外一邊。
「你倒是毫不猶豫就吃下去了呢。不是日本人對吧?」
一直沒有開口的男人彆扭的動了動筷子:
「米飯……而已。不過……沒有番紅花和羊油調味的米飯,還是第一次吃。」
陣線的少男少女們彷彿被嚇到了一樣,半晌無言。
「番紅花和羊油,哪裡會有這樣的吃法啊?!」
「日本人就應該吃白米飯啊,白米飯!」
驚歎和喧囂聲中,不知名的男人皺起了眉頭。
「日本?……那是哪裡?阿赫爾的別稱嗎?」
聽聞此言,眾人都一副見鬼的表情。
聽到了熟悉詞彙的佐天,眼睛裡閃過了興奮的目光。
那個被他稱為「老師」的男人曾經說過,「阿赫爾」這個新伊甸的族群,和地球上的日本有著極密切的聯繫。
難道……
還沒等她開口,仲村由理就問道:
「那麼,你是哪裡人?」
「拉普蘭——長征星域,小室座的拉普蘭。我是賽維勒人……嘎?」
淚水湧上了佐天淚子的眼眶。她手中的飯勺無聲掉落。
另一側,穿著木屐的壯漢以不符合外觀的敏捷一抄,穩穩的接在手裡。真不知道他那比肩還要寬的腰部是怎麼轉折下去的。
aspein-virtanen,就是拉普蘭人。
她再也無法沉默了。
「!」
男性受了驚嚇般往後揚起了身體,近乎黑色的深色眼睛吃驚的注視著這個撲過來的少女。
「你是老師對吧?!」
「老師?」
「aspein-virtanen,你……」
男性歪了歪頭,臉上浮出了困惑的表情:
「阿斯拜恩,那是誰啊?我的名字是……唔!」
他丟掉了飯碗,雙手扣住自己的頭部。大腦發出彷彿要裂開似的哀鳴。
「你……」
「咚!」
佐天淚子的驚叫聲中,他用自己的額頭狠狠撞擊了桌面。
要不是由理把淚子及時拉開,恐怕這一下撞擊的就是淚子的身體。看那兇猛的氣勢,說不定淚子會被這堪比馴鹿猛撞的一擊撞的背過氣去。
「怎麼回事!」
「他發瘋了嗎?!」
喧嚷聲中,唯有拉開淚子的由理,聲音還保持著冷靜。
「松下五段!」
被稱為「五段」的壯漢,此時正好以滑壘的姿勢接住了男性拋下的飯碗,保住了裡面沒有吃完的飯粒。腳穿木屐的壯漢瞬間便理解了由理的意圖。他把飯碗放在地板上,隨即向那個男人衝了上去。
他抓住了男性的手腕,隨即以十字固的姿勢,雙腿纏在肘部和上臂,足部則絞住了對方的頭頸。
普通人被這樣來一下的話,別說被壓制的那只胳膊,就是全身也會因為疼痛感而動彈不得。只能逐漸因窒息而昏迷。
然而,駭然的神色立即浮上了松下五段的臉。
對方的力氣超乎想像的大,那一瞬間,他幾乎以為自己絞住的不是人類,而是披著人類外皮的猛獸,比如熊或者野牛一類的。
「!」
發出不成人聲的咆哮,男性猝然站立起來,被松下五段絞住的右臂高高舉起,彷彿掛在上面的不是個壯漢,而只是個布娃娃。
如果他的右臂就這樣揮下的話,松下的頭部就會像被揮舞的錘子一樣狠狠砸上地面。就算頭蓋骨堅固到足以承受這一擊,相對脆弱的頸骨也必然折斷。
危急關頭,浮上松下意識的卻是另外的心思。
——這是何等的力氣!想必他生前吃的一定很好吧……
「呼,呼……」
保持這樣的姿勢幾秒鐘後,不知名的男性強烈的喘息著。眼睛中的狂暴神色退去,看來他終於恢復了神智。
「……抱歉。」
他微微鞠躬,向松下和大家道歉。
「常有的事啦。」
由理揮揮手,讓男性不必在意。
在這個世界上誕生的人類,都因猝然的死亡而無法完成心願。如果是因為事故死亡,對腦部造成重大損傷的話,經常會出現記憶缺失甚至錯亂的情況。
「這裡的所有人都是這樣哦。」
聽見由理這麼說,陣線的少男少女們臉上浮現出了本不應該屬於他們這個年齡的陰霾。
「這個世界,是要讓像我們這樣的怨魂度過平和快樂的學園生活,從而能釋然的地方哦。換句話說,大概像是個慰靈所之類的地方吧。」
說到這裡,由理的臉上浮現出了濃濃的譏刺笑容:
「願望無法實現,親人也被從身邊奪去,好不容易下定決心從泥沼中走出卻猝然離開本來的世界……最終卻要我們度過平和快樂的學園生活從而能釋然。如果這樣就是『神』和『命運』所要求的話……」
少女瞇起了眼睛,身上浮現出了連西斯學徒都要駭然的濃郁殺氣:
「那麼就算是『神』和『命運』,我們也只能反抗了吧。」
她轉向聽的目瞪口呆的西斯學徒,以及猶在喘息的健壯男性,臉上露出了桀驁與真誠無比奇異的調和於一體的,迷人的微笑。
「加入我們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