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卷 第99章 文 / 夢殤魂斷
第99章
他修長的雙腿似乎已僵硬得抬不起來,讓他覺得如灌了鉛似的沉重。但他最終還是邁開了步子,僵硬的步子,一步一步緩緩地走到花店門口,緩緩地彷彿想要走一個世紀那麼久,抬起手來,他推開了店門——「叔叔再見——」忽然覃磊磊那童稚的聲音響亮地在他身後響起。
叔叔?一聲叔叔似一柄銳利的劍鋒一樣直直地刺入他的胸膛,他的心似已在滴血,鮮紅的汁液似已浸透他的四肢百骸——痛楚讓他回不了頭來,也不能回過頭去。那高大挺拔的身軀一下子變得萎縮起來,他走路的姿勢在別人看來仍是那麼地瀟灑豪邁,但他自己已經覺得自己此時就猶如一個佝僂的病人,瀕臨崩潰的邊緣——「喂——小姐!」覃捷手足無措地拍了下正趴在自己肩上哭得稀里嘩啦的女人。
但那女人根本就不予理會,兀自在她肩上嚎啕大哭。要不是感覺到自己肩頭濕濕的,那個女人的頭顱隨著她的抽噎的動作一下又一下地晃動,她還以為自己遇到了什麼精神不正常的瘋女人呢。
「對不起——」覃捷感覺到那女人的哭聲似乎小了些,緊抓著自己裙子的雙手也似乎鬆了些,肩頭似乎有什麼東西在有一下沒一下地輕輕磨蹭。
天啊!她突然反應過來,訝然地瞪大眼,這……這女人在她的肩頭蹭鼻涕耶——「唔——」在她還未來得及提醒她之前,突感小腿處一道刺痛,忙低下頭——天啊,她今天是遇到了什麼倒楣星呀,那女人帶來的小鬼頭剛才還只是在自己的腿上撫弄著玩兒,現在卻居然在她的小腿上猛咬了一口,感情這小鬼頭剛開始只是為這一口咬牙熱身啊!
「小磊——」覃捷雙眼含怨地望向自己的兒子。
覃磊磊早已上前一步扯起了小女孩兒的手臂,連拉帶扯地把她拖到了一邊。
小磊?那女人一聽到覃捷叫喊小磊,居然一下子不哭了,只見她猛地一下抬起頭來,看向一旁正和自己的女兒玩耍的小男孩兒。
「我的乖寶寶——媽媽終於找到你了!」女人突然大叫一聲撲向覃磊磊。
天啊!覃捷和季怡然兩個女人張大嘴巴,面面相覷,虧自己剛才還說她不是瘋子,以她現在的舉動都可以評上瘋子的最高級了。
「別碰我——」覃磊磊可不像自己的迷糊媽媽那麼笨,早在那女人撲上來之前就已經利用自己是小孩子的優勢,麻利地躲在了一邊。
他平生最討厭別人的鼻涕了,絕不會讓別人的鼻涕蹭到自己身上的,那個小女孩兒雖小,可還過得去,她臉上沒有鼻涕。
「磊磊,你跑什麼呀?我是你乾媽呀!」女人抓不到覃磊磊,改以溫柔的聲音解釋道。
乾媽?還好——至少她瘋子的級別可以降一級了。
女人徒然無功地跑了一圈,忽然怔在了原地,大眼骨碌碌地轉了轉,像是忽然明白過來了似的大叫一聲:「覃捷,你這個死丫頭居然連我也要忘記了嗎?我是你的死黨兼好友鐘樂彤——」
要命——從中學開始起就已經認識的朋友,到頭來居然還要自己向她做自我介紹,樂彤頭大地拍了下自己的腦袋,思索著該怎麼向失憶的覃捷解釋她們之間的關係。
「你是我的好友?」覃捷像是突然間醒悟過來了似的,哦——怪不得,這下還可以解釋她剛才瘋狂的舉動,不過——「你有什麼證明嗎?」
嘎?這下換作是樂彤怔在原地,這丫頭居然要她出示是她好友的證明,向一個失憶的人出示證明,讓她相信自己是她生平好友,這個問題難度大得很。話說回來,即使有什麼證明,失憶的覃捷也早忘得一乾二淨的了,又怎麼能會相信自己呢?
樂彤無奈地搖搖頭,她頭一次面對一個失憶的人,可謂是黔驢技窮,一點兒轍兒都沒有。
「笨蛋,那花兒有刺的,你不知道嗎?」覃磊磊一把拉住就要把小手插到玫瑰花束中間的小女孩兒,火大地把她扯到一邊,拿出自己的玩具給她,這小鬼頭還真是愛動得很,要不是她一身胖嘟嘟的肌肉捏起來舒服,自己才懶得要和她玩兒呢。
花兒?樂彤忽然靈機一動,就是那天覃捷手捧著的玫瑰花,才讓雷雋找到了她的線索。
「覃捷,我們一起賣過花兒的,別人送給你的九百九十九朵玫瑰,在我們公司前邊的小公園裡——」再接下來她自動停住了自己的嘴巴,那丫頭聽自己講她們的往事就像在聽天方夜譚一般,她這不是白白貧嘴嗎?
唉——樂彤傻眼,平時她覺得自己的女兒很難帶,現在她才知道覃捷和自己的女兒比起來,那失憶的覃捷難搞多了!
「我們有沒有照片?合影的那種?」
一語驚醒夢中人,樂彤拍了拍自己的腦袋:「你跟我回去,到我們一起住過的公寓,那裡的一切都沒有變,你肯定能想起來點什麼的。」
「如果能想起以前的事,媽媽會不會變得很聰明?」覃磊磊突然甩下緊黏著自己的小女孩,好奇地跑過來問道,他還是覺得現在的媽媽很可愛,雖然有時候有點迷糊,但也只有那樣自己才能保護媽媽呀,也才能顯示出他男子漢的氣概!
「你覺得呢?」樂彤聰明地向他眨了眨眼,她早看出這小子的心思,不過還是遺憾地歎了口氣,自己千辛萬苦盼來的乾兒子居然不認自己,不過也難怪,連他媽媽都不認識自己啦,更遑論他一個小孩子。
「可是我可以去嗎?杜寒回來會不會生氣?」
「覃捷姊姊,你早點回來就行了,杜大哥這邊我替你頂著。」季怡然鼓動著覃捷,其實自己看見杜寒的那張臉就嚇得心驚膽顫的,但好奇心驅使她想要覃捷早一點弄清自己的身世,這平常只有在八點檔的連續劇裡才有的鏡頭,現在就發生在自己的身邊,她怎能不欣喜若狂,實在是太想知道覃捷的身世啦。
「可是我怎能隨便和一個陌生人出去呢?」
「我是陌生人嗎?我是你的死黨耶——」樂彤簡直頹喪到了極點,也難怪雷雋痛苦得簡直像掉進了無底的深淵似的,就連自己心裡也是酸酸的。
「我去保護媽媽——」覃磊磊自告奮勇地奔到媽媽的身邊。
「你當然要保護媽媽,這是你的責任,小子!」覃捷釋然,大白天的會出什麼事情啊,都怪杜寒平時對她保護得太好,讓自己碰到一點點的小事連個主見都沒有,最重要的是她也很想知道自己的成長過程,這個空白早就在她腦子裡不知想了多少次了,卻始終沒有一點點頭緒。
在她們就要坐進計程車時,覃捷轉頭看向街對面那輛熟悉的轎車——「覃捷,沒關係的,他絕不會傷害你的!」
她也沒想到他會傷害她自己,只是心底深處似乎有一點點似有若無的隱痛,難道自己和他真的有什麼淵源嗎?
在她們的車子開出一段距離後,覃捷發現那輛熟悉的車子也似乎正遠遠地跟在他們的後面——「杜寒,選個位置就在這附近停車——」王雅楠望了一眼車窗外,街對面那張醒目的金色招牌歷歷在目——車子「嘎——」的一聲轉了個彎,杜寒利落地打著方向盤,巧妙地把車子開進停車位裡。
王雅楠坐在車後座,從身邊的車窗裡剛好可以看見街對面的所有景物——她長長地歎了口氣,疲憊地把背脊靠在靠背上,泛著水氣的淚眼幽幽地望著街對面那張項目的招牌——「威遠網絡行銷公司」,燙金醒目的大招牌,掛在一座氣派恢宏的寫字樓上。
他終於成功了,她就知道總有一天他會成功的!她王雅楠從來都不會看錯人,唯一看錯的就是自己的父母。從小對她的竭力培養,在她身上加滿了一個大家閨秀所有的耀眼的光環,不為別的,居然只是為了成年後選一個配得上的商業鉅子,來賺取更多的商業利益,她的心寒了,冷到了谷底。
單威——她心底那一抹永遠的痛,自己花費了所有的心力來愛的男人,卻在一瞬間把自己當作是一個謀害他所鍾愛的女人的仇人,雖然那個女人從來就沒有屬於過他,她知道單威對她的癡情一如自己對單威的癡情,這是怎樣的一個圈啊,但自己的身後卻永遠沒有交點——那個醒目的玻璃門被打開了,由裡走出的高大的身影赫然就是溫文俊雅、氣度非凡的單威,淚水霎時溢滿了眼眶——她癡癡地凝望著那個熟悉的身影,他依然是那麼容光煥發,溫文爾雅,雖然看不清他臉上的表情,但她就是知道他臉上一定是掛滿了笑容,他只要不發火時,臉上永遠都會掛著一抹迷人的笑容——「杜寒——」王雅楠突然低叫了一聲,眼睛依然留戀地凝注著窗外。
杜寒沒有回答,只是眼望著前方的車窗,靜靜地等待著,臉上仍然戴著那副大大的墨鏡——「你有愛人嗎」她忽然幽幽地問道,她知道他在聽。
「有——」杜寒簡短地回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