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六十九章情何以堪 文 / 明鏡
白雪皚皚,一匹火紅的汗血寶馬像是一簇跳動的火焰,在荒野中飛馳而來,像閃電,像流星,一眨眼就來到了我的面前,汗血寶馬一聲長嘶,前蹄騰空,整匹馬站立起來,一個嬌媚的聲音叱道:「安靜,火兒!」
高秋雨臉上沒有半點的表情,好似千年的玄冰,穩坐在汗血寶馬之上,漫天雪花飛舞,週身散發出逼人的煞氣;一件火紅色的火焰寶甲罩在她的的身上,隱隱間看到寶甲之上光華流轉,整個人好像是被包含在一團火焰之中,使我感到一種炙熱向我襲來;手中一把落鳳槍,寒氣迫人毛孔。好一個英姿颯爽的巾幗豪傑,那種威風凜凜的風姿,足以讓天下的鬚眉感到莫名的羞愧。
「許正陽,還認得我高秋雨嗎?你這個奸猾的無恥登徒子,騙得你家姑娘好苦!」小雨在馬上大槍點指,厲聲叱道:「人傳言許正陽乃是當世英豪,卻沒有想到是一個隱姓招搖的騙子,你傷我父,我不怪你,兩軍對壘,死傷難免,更何況是當時的情況也由不得你選擇。可是你不該欺騙你家姑娘,今日你若沒有一個交代,我拼著一死,也誓要將你擊殺!」說到最後,她的臉上露出一種淒苦之色,雙眼中隱隱秋波流轉。
看到她那淒苦的神情,我心中不由得更是疼痛。對她,我真的是付出了全部的感情,沒有半點的虛假,只是迫於無奈,不得不隱瞞一些事情。我是真的不希望讓她受到半點的傷害,我深吸一口氣,體內真氣再次的流轉,將再次沸騰的氣血平息,穩了穩心神,我平靜的說道:「小雨,我從來沒有想過要欺騙你,真的!我許正陽雖然雙手沾滿血腥,為人也是奸猾無比,但是有一樣,那就是我從來不會欺騙我摯愛的女人。」我努力平息不停湧動的氣血,艱澀的說道:「此次我來天京,原本就是要破壞你表兄的事情,沒有想到會遇到了你。你的豪邁,你的真誠著實讓我深深的癡迷,有很多次,我想要放棄,因為我們不但是兩國的仇敵,更是有著傷父之仇,但是我不能,我在窮途末路之時是明月收留了我,成為了明月帝國的臣子,就要盡一份臣子的本分,而且和你們交往的過程中,你對我的真情,黃兄對我的信任,更是讓我下定決心,不能讓黃兄出任開元城守,不是擔心他對我產生威脅,而是害怕對壘兩軍,難免將他誤傷,那時我心中更加的難過。三柳山你我盟誓終身,我時時不敢忘記,那對我來說是一個至死也不能忘記的誓言!」看著小雨臉上的寒霜正在慢慢的融化,我喘息了一下:「其實你我之間除了國仇家恨,你可知道還有一層淵源,那對我來說是更大的仇恨。你可知道?」說道這裡我實在是感到有些接不上氣,身體一軟,險險栽倒在地,我連忙用誅神將我的身體撐住,半跪在地,一口鮮血狂噴而出。
小雨此時才發現我渾身的狼藉,臉色蒼白,她連忙飛身下馬,來到了我的身邊,扶著我的身體,語氣憂急,「你受傷了?怎麼會這樣?以你的身手怎麼會受傷?是誰幹的?」此時她臉上的寒霜已經一掃而光。
「小雨,許正陽除了是飛天的叛奴,明月的傲國公,凶名滿天下的修羅,還有一個身份你可知道?」我喘息了半天,用低沉的聲音說道:「我乃是飛天中興功臣,名滿天下的戰神許鵬的曾孫,我許氏一門對飛天忠心耿耿,可是卻遭到皇家的猜忌,無端受到滅門之災,開元三十六寨半數叛亂,你可知道是誰領頭?就是你的父親,高權!」
我的話好像是青天的霹靂,讓高秋雨一下子神情呆滯,原來以為她和我之間只是傷父的仇恨,所以當黃風揚將我的來歷告訴她,並將我留下的治療她父親傷勢的心法交給她以後,她就已經原諒了我,她是從內心深處的愛著我,雖然剛開始是只是因為敬佩我的武功,但是在這盡月的接觸中,她發現自己已經深深的愛上了我,所以才會有三柳山定情,她趕來其實只是想問我,之前的誓言是否還有效,但是卻沒有想到我們之間還有這樣的淵源。許鵬!那是她自幼的偶像,雖然許鵬是飛天的叛徒,但是他赫赫的戰功,談笑間破敵於掌骨之間的風姿,早已經從表哥等人嘴裡知道的清清楚楚。沒有想到自己的父親就是當年導致戰神一家滅亡的幫兇,而我則是戰神的後代!她如何不驚……
「我自幼生長在奴隸營,如果不是我叔叔童飛的呵護,恐怕這世上早已經沒有許正陽這個認了,受盡萬般的苦楚,我才知道我的身世,但是那時我並不知道這箇中的詳情。由於那時年少輕狂,誤殺了德親王之子,不得已叛出開元,也正是因為我的輕狂,我唯一的親人邵康節在開元城外慘死,那時我就發誓要掃平飛天。後來我遇到了當年我曾祖的部下,就是明月現在的定東伯向寧,才瞭解到當年開元兵變的真相,那時我在鳳凰戰旗下立誓,只要你父親不死,我就決不罷休!但是,當我來到了天京,遇到了你,我真的是無法控制我的感情,後來在你家裡,你外公將我的身份揭破,並將當年的事情完整的告訴了我,我真的是很矛盾,家仇與你之間我實在不知道該如何取捨,後來在臥佛寺明亮大師的話將我點醒,人不能總是生活在仇恨中,那時我就知道我應該怎麼選擇,我們在諾言石的誓言,是我真心的話,沒有半點的虛假,這點請你一定不要懷疑,不然我也不會將治療你父親的心法交給你外公!」說完,我一陣咳嗽,接著從口鼻中冒出大量的血末!
高秋雨看到我一副要死不活的模樣,當真是有些著急了,她一臉的慌亂之色,眼中留下了淚水,將我抱在懷裡:「正陽,你不要再說了,我知道的,我真的都明白,我一點也不生氣,我只是想問你,三柳山的誓言還算不算數?你趕快運功療傷呀!嗚嗚嗚……」說道這裡,她不僅哭了起來。
我整個身體躺在她的懷裡,她的淚水掉落在我的臉上,劃入我的嘴中,暖暖的,鹹鹹的,還有些苦澀,此時我的神智已經有些不清,我努力想的伸手將她臉上的淚水抹去,但是卻感到手上好像掛了千斤的巨石。「小雨,別哭,你看這一哭真的是,咳咳咳,真的是難看死了,我不喜歡難看得小雨,我還是,咳咳咳,我還是喜歡笑盈盈的小雨。呵呵呵,我本來是想給你留下一封信,但是事發突然,我也沒又想到。」我喘息了一口氣,「我還是過於自負了,沒有想到大林四僧會出動,不然也不會像現在這樣狼狽!」我說到這裡,突然想起了一件事情:「小雨,你趕快離開這裡,不然大林寺那些禿驢回來了,你難以脫掉關係!咳咳咳,還有告訴你外公,讓他早做打算,明天一早就去向朝廷請罪,就說是受了我的蒙騙,萬不可讓翁同搶先發難!替我轉告黃兄,我是真心想和他成為朋友,因為我們不但是意氣相投,而且他還是我的同門師弟,只是勢不予我,勢不予我!」我的神智越來越模糊,隱約間,我聽見小雨在我耳邊焦急的呼喊著,但是我卻無法聽清她的聲音。好累,我感到真的是好累,我想要休息一下,別打攪我,我要睡覺!
我終於無法在強行抑制我的傷勢,陷入了昏迷的狀態,茫茫大雪中,只有高秋雨惶急的哭叫聲在荒野迴盪……
大叔?夫子?怎麼你們都在這裡?難道你們都沒有死?在我的眼前,站立著童飛和邵夫子,他們神情嚴肅的看著我,久久沒有說話。看到了他們,我心中有一種難言的激動,我好像是久離家鄉的遊子,突然看到了親人一樣,喊叫著,撲了過去。沒有想到,童飛和夫子沒有張開手來迎接我,兩人向一旁一閃,冷冷的看著我,眼中流露著一種鄙視,我愣住了,呆呆的看著這兩個我最親的親人。
「阿陽!你為什麼要來這裡?難道你已經完成了我們交給你的任務了?」童飛冷竣的看著我。
我一愣,這裡?這裡是那裡?我呆呆的問道:「大叔,這裡是哪裡?」
「這裡就是地府!難道你已經完成了你曾經的誓言嗎?」夫子在旁邊說道。
地府?難道我……
「大叔,夫子,我不知道?我怎麼會來到了這裡?」
「你曾經答應我,要讓浴火鳳凰戰旗在炎黃大陸再次飄揚,你做到了嗎?還沒有,你捫心自問,你是否放棄了?」童飛冷冷的說道。
我不知道,我真的是放棄了希望?當我向高秋雨訴說衷腸時,也許潛意識中是真的有些放棄了!「我……」我不知道該如何回答。
「阿陽!你還記得我帶著你在大漠中說的話嗎?我們曾經和老天抗爭過,我們雖然失敗了一次又一次,但是我們從來沒有放棄了希望,這是我們生存的根本。每一個人生下來,都有他的使命,我的使命就是要讓你成長起來,我做到了,所以我才可以休息;夫子讓你成熟起來,他也做到了,所以他也退出了;可是你,還記得你的使命嗎?你完成了嗎?在你完成你的使命之前,你決不可以休息!阿陽,你讓我失望!」童飛厲聲的訓斥道。
我不僅有些慚愧,是呀,我不能休息,我還沒有完成我的使命,我怎麼能休息呢?
「阿陽,我們一直在看著你,看你在你的舞台上揮灑,到現在你表現的很不錯!夫子知道你很累,但是你不能停下來,因為你停下來,就意味著失敗。你還年輕,你的表演才剛入**,你的觀眾正在看著你,不要讓我們失望!拿出你所有的勇氣,去勇敢的面對今後的磨難,不僅是我,還有你的曾祖,祖父,父母都期待著你更加精彩的表演!」夫子柔聲的說道。
我抬起頭,眼中流露出堅毅的目光,「大叔,夫子,我知道了,我不會放棄的,我會繼續的完成我的使命,決不會讓你們失望!」說完,我扭頭大步離去。身後,夫子和童飛都露出了讚賞的神色!
熱,難以忍受的炙熱,我覺得全身都好像在焚燒,口乾舌燥,「水,水……」我喃喃的說道。
「爺爺,他醒了!」一個清朗的聲音在我耳邊迴響,接著一股冰涼,甘甜的液體流入了我的口中,我的神智一清,覺得自己的身體在不停的搖晃,睜開眼睛,我發現自己躺在一輛車中,身下墊著厚厚的被褥,車中生著炭爐,好不溫暖。車簾一掀,帶著一股清冷的空氣,一位年齡在七旬左右的老者登上車,「小伙子,你終於醒了!你已經昏迷了十五天,我還以為你醒不過來呢!」他笑呵呵的說道。
「多謝老先生的救命之恩!請恕在下身體不便,無法起身!」我試圖坐起來,但是渾身酸軟,提不起一點的力量。
「不要謝我,要謝,就謝我的這個小孫子,是他一直在照顧你,呵呵!」老者一指我的身後,笑著說道。
這時我才注意到我的身後坐著一個年齡在十一二歲的少年,骨骼清秀,眉宇間透著一種英氣。
我艱澀的說道:「小哥,多謝你了!」
少年似乎有些害羞,怯怯的說道:「不用謝,大哥哥!」
車廂中有些沉默,半晌老者突然問道:「小哥,老夫也略通歧黃,在你昏迷時老夫替你檢查過,你身體受到了強悍的打擊,經脈已經全部破裂,只是由於你武功高強,內力深厚,以真氣護住心脈,而後再以真氣修復受損的經脈,才得以活命。如此看來你功力之深,絕非是無名之輩,不知是被何等人傷成這樣?」
我聞聽心中微微一震,「老先生,不知道我如何跑到您這車中呀?」我岔開話題。
「噢,說來這事情湊巧,老夫本是一個行商,拜神威人氏,姓陸,帶著我的小孫子前往明月置辦些貨物,好回去販賣。十五日前,我們路過天京,在天京郊外一百里處碰到了一個姑娘,她守著已經昏迷的你在大雪中哭泣,我就上前打探,她說你是她的丈夫,因為得罪了飛天的權貴而遭到追殺,拜託我將你帶往明月的涼州,她因為還要去通知家中的親人,無法脫身。老夫想:反正是順路,也沒有什麼麻煩,而且救人一命勝造七級浮屠,也就答應了。她將馬匹和一把長槍留了下來,說是你的兵器,還給你留了封信,自己帶著一把和你身上這把一模一樣的刀離開了。」說道這裡,這位陸老人對身後的少年說道:「非兒,去前面的車廂裡把那封信拿來,還有將這位壯士的兵器和馬匹也牽來掛在這輛車上。」少年應聲出去,老人看少年出去,面色一緊,「明人不說暗話,壯士的來歷決不簡單,老夫也沒有惡意。其實老夫也隱隱猜到壯士的來歷,只是希望能夠證實!」
我看著老人,心中有種震驚,但是目下我還未脫離危險,就算是他們沒有惡意,不過還是小心隱瞞的好。當下我拿定主意,開口回答,「老先生既然要問,那我也不在隱瞞,在下姓黃,乃是飛天黃家的家僕,那個女子乃是黃家的子女,我們偷偷的相愛,但是門戶之見使我們不敢公開,後來我們的私情被黃家發現,她通知我讓我逃跑,創下功業再去迎娶她,不想在郊外被黃家的高手跟上,一場激鬥,我身受重傷,幸虧碰到了老先生,不然我真的就可能死在這荒野之中!」
老人聞聽,臉上露出失望的神色,他點了點頭,沒有再說什麼,這時那個少年回來,將一封信交到我的手裡,老人不再說什麼,只是吩咐我安心的療傷,接著就離開了車廂。
我心中多少有些愧疚,但是非常時期,唯有謹慎方能保命,所以那愧疚之感只是在我心中一閃而過,並沒有停留許久。
我獨自坐在車廂中,車輪碾過雪地,發出吱吱的聲音,在荒野中迴盪。我打開小雨給我留下的信件,字跡十分的草,估計是倉促中寫下的,不過還是透著一種女子特有的清秀和她特有的剛毅:正陽,讀到這封信,我知道你一定沒有事情了,本來我想親自將你送往涼州,但是不行,我還要將你的消息通知給外公,所以不能送你,還請你原諒!
我很欣慰,因為雖然你欺騙了我,但是你對我的愛是真的,我感受到了。其實我早在外公告訴我的身份時,我就原諒了你,只是我想知道,我們之間的約定是否還有效,聽到了你的回答,我很高興。雖然我現在無法在你身邊,但是將我心愛的火兒和我從小使用的落鳳槍留給你,希望你能見到它們,就想起了我。同樣,我帶走了你的誅神,誅神本是一雙,如今各奔東西,但是總有一天它們會再次的相遇,就像你和我!
我知道你和飛天有不共戴天之仇,但是這並不影響我們的愛,對嗎?即使我們成為敵人,但是只要我們彼此惦記著對方,知道對方過的好,就足夠了。他日就算是你我對決沙場,卻也可以為血腥中帶來一絲溫暖,那不是也很浪漫嗎?
愛,並不一定要永遠在一起,只要心繫對方,同樣可以天長地久!正陽,記住這一點。表兄也沒有怪你,在我來追你之前,讓我轉告你,如果站在你的立場,他也會這樣做,你們永遠都是朋友,但是在下次對決中,他一定要將你擊敗。
正陽,上天有眼,讓你我有緣認識,這一生我都不會忘記你我一起的日子,我感謝你,給我帶來的歡樂。匆匆留言,不知所云,你我從此相隔,相見無期,珍重!小雨看完這封信,我心中好像壓了一塊大石,心裡有莫名的悲哀,有種力量在我體內湧動,我的身體突然有了力量,我仰天大喊,似乎要將我心中的沉重宣洩:「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