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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卷 第二十三章 今生約,太遲生(四) 文 / 一弦彎月

    第二十三章今生約,太遲生(四)

    淺灰色的烏雲重重地堆砌在皇城的上空,幾乎要壓斷了城牆。風,凜冽地吹著,捲起陣陣雪塵,迷糊了眼睛。

    睿王府的庭院裡,薛深筆直地站在那,他披著紫葚色的裘袍,稜角分明的俊臉如同刀削般的,薄薄的嘴唇緊緊地抿著,依然桀驁陰騭,有著逼人的銳氣。

    他看著對面那個穿著絳色官袍的男人,幾年的流放生活讓這個人褪了當年的莽撞和書生氣,取而代之的是沉穩和內斂。

    皇上果然是慧眼識人,若干年後,必然是朝廷之股肱重臣。他的唇角微微勾起,那笑意中不盡冷峭。

    柳東堂神色凜然,語氣平緩地,道:「睿王爺,我們又見面了!」

    薛深淡然一笑,道:「柳大人,別來無恙!」

    柳東堂冷哼了聲,展開一方明黃色,「奉天承運,皇帝詔曰:皇室宗親睿王爺薛深欺惘聖上,功高欺主……著十大罪狀,拘於宗人府,睿王府和鎮南王府一併查抄,待皇上定奪……」

    薛深很恭順地跪伏在地,面無表情,「皇上萬歲萬萬歲!」

    柳東堂收起聖旨,向旁邊退了步,向著旁邊的那虯鬚將軍微微點了下頭。

    那虯鬚將軍和身後的一大隊兵士個個按住刀柄,向前幾步。

    耿弋閃身擋在薛深的面前,喝道:「爾敢!」手握住腰間的劍柄,緊緊盯著對方,週身散發著嗜人的陰冷與殺氣。

    他知道,只要主人願意,他和暗衛們完全有能力護衛人殺出京城。

    他轉眸,緊張地,殷切地看著薛深。

    薛深垂下眼眸,沒有出聲。

    而虯鬚將軍卻吸了口涼氣,他苦笑著,態度恭敬,道:「睿王爺,卑職只是奉命行事,請王爺不要為難卑職!」

    薛深抬起眼,淡定的眼神,向耿弋輕一頷首,「退了吧!」

    「王爺!」耿弋驚怒出聲。

    薛深疲乏地閉了閉眼,「難道你們要讓我做不忠不孝的大逆不道之人嗎?」

    耿弋無言。

    薛深擺擺!連將軍,請頭裡帶路!」便隨著那將軍徑直走出了睿王府。身後,一隊兵士保持著一定的距離,卻亦步亦趨地跟著。

    跨出王府的大門,他回過頭,滿目蕭條的院落,悲憤難忍的耿弋,驚惶的丫鬟奴僕……意料之中,也是意料之外地沒有看到那個人的身影。

    他笑了笑,蕭瑟卻平靜,只是眸中染上了濃重的顏色,如同頭頂上陰霾的天空。

    寒風更加凜冽,有不少人圍在王府通往皇宮的道路上,靜靜地注視著這個權傾天下的年輕王爺一步步地離開他的府邸,從此消失在天朝人的視線中。

    與此同時,在柳東堂的指揮下,留下的另一隊兵士們迅速地在睿王府散開,開始查抄每一個房間。

    幾乎聽不到一點異樣的聲音,王府裡的每一個人都如同這個院落,這個主人,平靜甚至是冷漠地看著眼前所發生的一切,似乎一切都很順其自然。

    後院停著一輛精緻的烏篷馬車,厚重的車簾掀開一道縫,隱約間是南宮浣花那蒼白的臉,一閃即逝。

    馬車緩緩地行駛著,車輪在雪地裡碾出了兩條細長的,蜿蜒的車轍,漸漸地又被捲起的雪花覆蓋,消失在王府的高牆外。

    雪,仍然不緊不慢地下著,天地間的一切都籠罩在漫天的白色之中,遠處的山巒積雪皚皚,間或露出一兩角的蒼翠。

    距隆安寺一里之外的靜水庵是歷年來宮中失寵女人的靜休之地。

    冰冷的庵堂裡,香煙繚繞。鎮南王妃一身縞素,神色平靜地靜坐在蒲團上,手裡機械地,一聲一聲地敲擊著木魚,聆聽著那單調的聲音,好像進入了忘我的境界。

    門外風捲著大片的雪花翻飛著,迷濛了眼睛,南宮浣花靜靜地站在庵堂外,斗篷上落了厚厚的一層雪,她卻渾然未覺,只是凝著那個孤寂而單薄的背影很久很久。

    終於她慢慢轉身,一步一步地走下台階,風挾著雪花撲面而來,甚至幾片粘在她的睫毛上,雪花融化的水漬,帶著徹骨的冰冷。

    她微微瞇起眼睛,眼眸裡升起熱熱的霧氣,迷濛了一片。

    出了靜水庵,她腳下突然打了個踉蹌。不遠處的一輛馬車的車簾一動,一道人影瀉出,一把將她撈在懷裡,退進了車裡。

    馬車裡溫暖如春,厚實的氈毯,精緻的雕花暖爐,縈繞著淡淡的檀香味。

    楔摘掉她的斗篷,埋怨著,「傻丫頭,這麼冷幹嘛待那麼長時間?」

    南宮浣花沉默著沒有說話,任憑他溫柔地揉搓著她冰冷的手指,不時放到嘴邊哈氣。

    楔注意到她的臉色,手頓了頓,看著她的臉色,「怎麼了?」

    南宮浣花長長地吸了口氣,冰涼的手指抓住他的袖口,喃喃著,「楔,我是不是個狠毒的女人?」

    楔輕輕地將她攬在懷裡,溫柔在眸中蕩漾,「在楔的心目裡,小奇就是天下最溫柔最善良的女子!」他撫弄著她的頭髮,「就是小奇做了什麼傷害別人的事,也是逼不得已的。」

    「是嗎?」南宮浣花微微一笑,帶著苦澀,閉上眼睛默然片刻,慢慢地,「你說,皇上會怎麼處置他?」

    楔凝著她,凝著她眸中的殷切和複雜,道:「我不知道。」

    南宮浣花又沉默了,好久,突然像下定了什麼決心,坐直身子,道:「去相府!」

    楔微微一愣,卻沒有說話,只是心底泛起了自己也說不清楚的失落和悵痛。

    她還是在意他的,是嗎?有些愛因為被恨遮掩,所以不能看見。其實,無論愛恨都在她的心裡烙下了永久的印跡,隨著時間的推移和風霜的洗禮,只會越來越滄桑與沉重。

    凝著她低垂的眉眼,他輕輕地歎息一聲,這是個讓人忍不住憐愛,卻淡泊如風,寧靜如水的女人。今生能與她相遇並相知就足夠了,比起薛深其實自己更是不堪,更何況自己已經失去了愛人的資格!

    他笑著,笑容乾淨而溫和,他道:「好,我陪你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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