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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卷 第十一章 胭脂淚,相留醉(五) 文 / 一弦彎月

    第十一章胭脂淚,相留醉(五)

    據說睿王爺寵愛這個側妃比從前猶過之,三天與之纏綿不出新房一步。而王妃慢慢淡出了人們的視線。

    南宮浣花靜靜地坐在那翻看著一本詩卷。

    竹影走進來,遞給她一份信,低聲道:「王妃,這是柳小姐讓暗香偷偷傳過來的信,暗香說,今天柳家就要離開京城了。」

    她呆了下,拆開信看了幾眼,略略思忖下,「我要去見王爺!」

    說完,便站起身向薛深的住處走去。

    轉過幾個迴廊,她站住了。

    薛深正站在廳廊下,他的身邊偎著一個千嬌百媚的女子,玫色牡丹煙羅軟紗,逶迤拖地煙籠牡丹百水裙,眼波漣漪,瑰姿艷逸,正嬌羞十分地向他說著什麼。

    薛深一貫的冷漠,漫不經心地看向一旁,眼光微轉,看到迴廊處那一襲月白色的衣袂隨風飄動的一角,微微一愣,低下頭向著那女子,溫柔十分。

    那女子又驚又喜,偎的更緊了。

    南宮浣驀地一緊,她想了起來,今天應該是新婚三日新人回門之時。想了想,轉身走了。

    薛深眼睛的餘光跟著她走了很遠,直到一隻柔荑輕輕扯動自己的衣袖,才恍然回神。

    杭弄晚嬌靨如花,「王爺,我們該走了。」

    薛深皺皺眉,不耐煩地撥開她的手,逕自走向馬車,踩鐙上馬。

    杭弄晚咬著姣好的嘴唇,眸中有淚光閃動。

    陪嫁丫鬟芙蓉乖巧地過來扶著她坐進馬車,放下了車簾。

    南宮浣花手裡捏著那信,呆呆地坐著。

    竹影輕輕走進來,道:「王妃,您不去送送他們嗎?」

    南宮浣花斂了眼簾沉思著,停了停,她抬起眼,「我們能偷偷地出去嗎?」

    竹影為難地道:「王妃,恐怕不行,您知道王爺不允許您再出去。」

    南宮浣花失望地歎了口氣。

    竹影眸光微閃,道:「不過王妃您如果真的想出去,奴婢倒有個辦法!」她神秘地,「後院有個小門,平常沒有人把守,我們可以從那兒出去,到時候快點回來,王爺就不會發現了。」

    南宮浣花歡喜起來,催著竹影換了丫鬟的衣服,避開院子裡的侍衛偷偷來到後院,果然看見一個低矮的小門被茅草遮掩著,幾乎看不出來。

    竹影撥開茅草,帶著南宮浣花鑽了出去,竟然是一條街道,行人稀少,沒有人注意到她們。

    兩人小跑了一截,看到拐角處停著一輛馬車,駕車的是個身材微胖的老人,斗笠低壓在眉間,看不清他的容貌。

    竹影塞給他一小塊碎銀子,吩咐了聲,便拉著南宮浣花上了馬車。

    坐在馬車裡,南宮浣花的心稍稍平靜了些,卻又焦躁起來,只希望馬兒能快點。

    終於,顛簸的馬車停了下來。

    南宮浣花跳下馬車,長亭古道,芳草萋萋,只是已經不見想要見的人。

    眺望著,只見遙遙的,一隊馬車正緩緩走出了自己的視線。

    她腿一下子軟了下來,扶著驛亭的柱子,慢慢蹲下身子。

    她所親近的人一個又一個地走了!只留下她一個人面對這囚籠般的生活,日復一日,年復一年,讓她的心慢慢地老去,死去!

    她想哭,那種無奈,那種對生活的無力,還有深深的壓抑!

    竹影默默地注視著她,臉上是一種淡淡的傷感。

    終於,她慢慢站起身,依然如常的淡泊清冷,一步步走向那馬車。

    駕車的老人已經將斗笠摘了下來,露出一張白淨無須的臉,他靜靜地看著南宮浣花。

    竹影忽然有種不好的預感,她擋在兩個人的中間,眼眸中充滿了敵視,「你是什麼人?」

    老人笑笑,神態卑微,卻有著不可言說的尊貴。

    南宮浣花淡淡的聲音,「竹影,我們跟著他走吧!」

    竹影張了張嘴,又閉上了。

    兩個人上了馬車,向來的時候一樣,只是,馬車回去的方向變了。

    也不知道過了多久,老人道:「睿王妃,我家主人恭候多時了!」

    南宮浣花掀開車簾,入眼處是個獨家小院,高高的牆頭上爬滿了綠色的蔓草,隨著風兒搖曳,點點碎小的花兒點綴其間,清新而寧靜。

    南宮浣花走進去,跟著那個老人,轉過一個有一個迴廊,終於停在了一間雅致的房門前。

    老人躬了躬身,悄然地退了下去。而竹影也被拒之門外,遠遠地用擔憂的目光看著南宮浣花。

    南宮浣花略停了停,便走了進去。

    淡淡的荷香味縈繞在鼻息間,房間裡擺設極為精緻優雅,無論配置的案幾矮凳,牆上掛的書畫,竟然都是價值不菲。

    南宮浣花環顧四壁,突然目光死死地盯住南牆上的一副畫。

    那是個宮裝侍女圖,如霞般的羅衣飄逸,髮髻舒散自然,明媚的眼波,溫柔而憂傷的微笑在唇角微微勾起,有著說不盡的婉轉風流。

    南宮浣花眼前氤氳起水霧,身體也不由自主地顫抖起來。

    斐語!是斐語!她曾經想過要給這個溫柔如水的女人一世的幸福,只因為,她的溫柔,她的纖弱讓她想起了阿斐,那個讓她今生今世不能釋懷的人!

    她咬住嘴唇,不讓哽咽的聲音溢出。很久很久了,她沒有再流過一滴眼淚!

    阿斐,斐語,薛平川……她生命中最為重要的人,一個個地離她遠去!

    遙遠的就像一場夢,一縷輕煙飄過眼前,眼睜睜地看著,卻無法握在手中。

    身後傳來輕輕的歎息聲,那聲音透著淒愴,「這個世上只有你為她流淚!」

    南宮浣花沒有回頭,她知道他是誰!鎮定了下,她轉身很恭敬地行禮,「臣妾睿王妃叩見皇上!」

    薛平澤依然溫和而淡雅,眼眸中是滿滿的悵惘和傷痛。

    他道:「睿王妃免禮!」笑了下,「只是想找睿王妃說說話,王妃不會介意吧?」

    南宮浣花低垂著眼瞼,道:「臣妾不敢!柳家之事多謝皇上開恩,臣妾感激不盡!」

    薛平澤道:「柳家收你做女兒,倒也是福氣!」他注意地看著她的臉,那裡隱隱還有指痕,「他不能容忍是嗎?」

    南宮浣花抿了抿唇,沒有說話。

    薛平澤歎道:「也是,他如此驕傲的人,怎麼能容忍他的王妃背叛?」他看著她,「朕聽說睿王爺對這新人可是寵得很,夜夜笙歌,只怕忘了舊人哭!」

    南宮浣花淡然一笑,道:「絃管不復,春草昭陽路斷!後宮中多的便是舊人,皇上美人在側,又記得幾個舊人的容顏?」

    薛平澤有些愣神,眼神中有些異樣的東西,道:「朕終於明白睿王爺為什麼弱水三千,只願取一瓢而已!」語氣不掩欣賞,「睿王妃果然是玲瓏剔透的人兒!」

    南宮浣花道:「終究沒有算計過皇上!臣妾以為,皇上猜到臣妾會趕到驛亭,也猜到薛深不會答應,所以,你讓曹公公在等著臣妾?」

    薛平澤微微一笑,不置可否,將目光流轉到斐語的畫像上,眸色憂傷。他道:「這裡是朕做太子時的一個別院,你知道嗎?這兒沒有一點改變,所有的都按照原來的樣子,朕,總想留住一些過去的東西。!」

    南宮浣花深吸了口氣,淡淡的,「過去的總是過去了!皇上,忘了過去吧!」

    薛平澤茫然地,「忘了過去?」他突然笑了起來,有著癲狂,「朕怎麼能忘了?怎麼能忘了她?」他的臉色灰白,一顆淚珠從眼角滑落。

    他喃喃著,「朕負了她!朕負了她!可是,朕不想的,真的不想的!是那個女人,是那個女人逼我!她給了我天下最尊貴的權勢!她為我掃除了所有的障礙!可惜呀!可惜呀!她卻沒有想到她只是為人作嫁衣!」

    他的眼眸染上了妖異的紅色,臉扭曲著,咬著牙,「你知道嗎?她只是一枚棋子!我,她,還有平川都是棋子!只是,」他逼視著南宮浣花,「朕還得感謝她!沒有她,就沒有朕的天下!還有,薛倉翰,如果不是他臨陣倒戈,薛平川怎麼會兵敗被鴆殺?」

    南宮浣花有些發懵,從他雜亂的話中似乎理出一些頭緒,卻又不知所以然,她驚怕地看著他。

    慢慢地,薛平澤平靜下來,神色倦怠,擺擺手無力地道:「你不明白的,朕的痛苦你不會明白的!」他看著她的眼神變得迷茫而無助,「朕只是很累,想找人說說話,真的!」

    他轉向斐語的畫像,「朕負了她,朕從來沒有快樂過。」他歎息著,「朕知道你是施奇,她一直念念不忘的人!」

    淚水溢出南宮浣花的眼眶,紛紛墜落。她淒愴地,「可惜,我終究騙了她!我答應過她,要帶她離開那裡,帶她回江南,撐一葉小船,看滿池藕花的漣漪……!」

    薛平澤看著她,那帶著瑕疵的臉,那幽然的眼眸,一縷說不明白的溫柔在心底滋生。

    很自然地,他手裡握著一方絲帕,溫柔地拭上她的臉。

    南宮浣花愕然,向後退了一步,抬起眼看著他,晶亮的眼眸中有著震驚,心底突然有種不安的窒息感。

    她擦乾眼淚,淡淡的,「臣妾讓皇上見笑了!」頓了下,「臣妾出來有些時候了,請容臣妾告退!」

    薛平澤凝了她片刻,擺擺手。

    南宮浣花施了一禮,很快地退了出去。身後傳來他溫和卻低沉的聲音,「朕說過,只要王妃願意,朕願意極盡所能!」

    南宮浣花腳下打了個踉蹌,轉過頭看著他,他的眼眸清亮灼人。

    她狼狽地別過臉,迅速地離開了他的視線。

    薛平澤的臉上依然是溫和的笑,凝睇著那畫像,無限溫柔,道:「斐兒,朕這麼做你可喜歡?朕會好好補償你……」

    天邊的餘暉給他的臉鍍上了一層柔和的橙色光澤,而那半邊臉掩映在暗色中,幽晦不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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