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卷 第六三八章 錐心良言 細心籌謀 文 / 沙秋
第六三八章錐心良言細心籌謀
一直以來，譚越都有一個不很真實的感觸，那就是每到大年初一的時候，這一天就很少陰天，而且在經歷了整個冬天的嚴寒之後，這一天的陽光，是最溫暖的，但今天他絕對沒有這種感受了，當他踏入屋中，卻明顯的感覺到，屋子裡的溫度，竟然要比外邊還要低。
四壁空空，出了一些破盆爛碗，唯一像點樣的東西，就是一個鐵皮爐子了，但爐子中卻一點火星都沒有，在一個破爛的筐子裡，有那麼一小堆灰色的東西，譚越認了出來，那是一些爐渣，很細碎。
普通的一鋪大炕，因為沒有生活，看上去就一片冰涼，靠東邊的一塊，鋪著一些鋪蓋，已經十分陳舊了，還很髒，但無疑，還能保那麼點溫暖，最起碼要比西面的那一堆鋪蓋好的多，而且褥子下面還墊著厚厚的稻草，譚越算是看明白了，那裡，應該是軍軍的舖位，因為一個頭髮糟亂，一臉頹唐的男人就鑽在西面的那堆鋪蓋裡，一動不動，就好像是死去了一樣。
譚越幾人進門，還是有些動靜的，那男人連頭都沒有抬，只是在良久之後才悶聲悶氣的說道：「軍軍，一爺爺拿來了一些肉，待會爸爸點著火給你熱一下，不說出去玩兒，怎麼回來的這麼快？」
「爸，我去溜冰，摔了一身泥！」軍軍怯怯的看了一眼譚越，帶著哭腔說道。
「什麼？不說不讓你去溜冰麼？還摔了一身泥！我看你這下穿什麼！你氣死我了！」男人終於有了些生氣，一掀鋪蓋坐了起來，卻愕然的看到，軍軍在一個陌生人懷中抱著呢！
「你是軍軍他爸？」譚越沒等他問，就先問了出來。
「啊，是，你是……」
「你先別問我是誰，我先問你，這就是你給軍軍營造的家？」譚越表現的咄咄逼人，他是在盼望，這個男人但凡還有一點可以救治的，還是把這個男人激勵起來的好，那樣，才能給小軍軍帶來一個比較完整的家！
男人沉默了，譚越就知道，這是他這些年慣用的手段，不管是面對親人還是面對債主，當無言以對的時候，那他就真的沉默了！
「你看上去很老，但軍軍才幾歲，你呢？三十？三十五？正當壯年，可你看看，你自己不人不鬼就算了，可你看看軍軍！養成這樣子，你就不心疼？」譚越是怎麼扎心怎麼說，儘管那個男人，依舊沉默！
「你準備混到什麼時候，混到你活不下去，軍軍也跟著你去死麼？如果你自己是自作自受不值得憐惜的話，那軍軍跟著你凍餓而死，那他來這個世界走一遭，是不是太冤枉了？」
「你可以不回應，但我希望你但存有良心的話，抬頭看看，你把你虎頭虎腦的孩子，拉巴成啥模樣兒了！」譚越不但說，還要行動，他解開裹在軍軍小身子上的羽絨服，伸手一拽他那件小破棉襖，就聽哧啦一聲，軍軍的棉襖就給扯開了！
「軍軍，忍著一點冷！我讓你爸爸看看，你……身上的肉肉呢！」譚越萬萬買有想到，在中國，在臨海，竟然還有這樣的一個孩子，當他藉著怒火將軍軍的小身子從破棉襖中剝出來，看到那個瘦骨嶙峋的小身子，幾滴眼淚再也忍不住，滴落下來，滴到了小軍軍的身上！目光所及，是一副黑瘦的小身子，一根一根的肋骨清晰可見，小孩子慣有的小胖肚子，在軍軍這裡，卻是一個讓人不忍目睹的癟坑！
「嗚嗚嗚」一陣哭聲傳來，譚越長出了一口氣，用羽絨服再次把小軍軍嚴實的包了起來，遞到男人的身邊，能哭就好，既然以前沒有採取極端手段以死相待，那就說明他的心並沒有真個如同死灰！譚越就是看到了這一點，這才用尖刻的語言，和小軍軍來觸動這個男人，只要他還有反應，那就有救！更何況，整個過程中，譚越的每一句話，都使用了憾神咒等可以轟擊心靈的音咒，果然，男人復甦了！
「耿啟紅，你還有臉哭？你一個三十來歲的大男人，看你的身子骨也不是瘦弱不能做事的，可你竟然把一個家經營成這樣！把一個虎頭虎腦可愛的兒子拉巴成這樣！你怎麼有臉哭呀！當你一口一口的喝著老燒來麻醉你，躲避艱難的時候，你就不看看？在你身邊的，是一條小生命！別說是你自己的親兒子，哪怕是只小貓小狗，你又何其忍心，讓他陪你一通卑微的死去？你還是當年那個有擔當的父親？男人？你的血呢？我問你，你他/媽/的還有血沒有！」剛開始，譚越還是想著要罵醒這人，可話到後邊，卻是真正的憤怒了！
「叔叔！你是壞蛋！你敢罵我爸！我不和你好了！給你，我不要你的破棉襖！」男人還沒反應呢，小軍軍卻不幹了！這個男人雖然讓自己吃不飽也穿不暖，但那男人是他的父親！縱然他還小，還什麼都不懂，可血脈相牽卻讓這個小孩子對欺辱自己父親的人十分敵視，小傢伙甚至把身上的羽絨服給解開來，看著譚越的目光，就好像是一頭被惹怒的小老虎！
「不！別……軍軍，叔叔罵得對，叔叔是為咱好……」男人看小軍軍將羽絨服給解開扔掉，卻露出了那件已經破爛的棉襖，小身子卻因為氣恨和寒冷抖顫著，這一刻，巨大的懊悔和自責，讓他的心靈，終於閃開了一道縫隙。
「好，你肯出聲了，那說明你還有口氣，你起來，把爐子點著，給小軍軍把那碗肉熱一下，先讓孩子吃一頓飽飯，其餘的事情，我和你談！」譚越稍稍的把聲音放緩了一些。
男人沉默了一會兒，終於從鋪蓋裡鑽了出來，踢拉上鞋子，默默的起來生火，這是個相當聰明的人，他也觀察到了，譚越不管是氣派還是衣著，都看得出不是普通人，後邊跟著的戴佳瑤也一身貴氣，這樣的人到自己家裡來，又是抱著小軍軍一起來的，目的為何不敢想，但絕對帶有善意而來！
在農村就這點好，生火怎麼都不會發愁，男人只出去轉了一下，就撿來了不少的柴禾，點著後，有填上爐渣，這些沒有完全燒透兒的爐渣其實就是焦炭，非常容易引燃，不一會兒，鐵皮爐子就熊熊的了，男人拿來一口摔的都看不出原來樣子的鋁鍋架在上面，放入那碗冷肉，不大的功夫，肉香就升騰起來了。
「軍軍，慢點吃，不要吃太多，」當肉熱好，男人給軍軍盛了一些，小傢伙看到噴香的肉塊，就好像是一隻小狼崽一樣！連筷子都沒拿，直接就用小手撈了一塊，嚼都不嚼，就那麼吞了下去！看的戴佳瑤一捂嘴就扭到一邊去了……
溫和的勸慰著孩子，譚越掏出了一包煙，他是不吸煙的，但大過年的出門，散煙卻很需要，帶在身上，也是防備用得著，這時候倒是正用到了。
男人接過香煙，在爐子上借火點燃，悶悶的吸了一口，靜待譚越的下文。
「說說吧，從孩子那裡聽了一些也沒聽太清楚，這個家……是怎麼成了這樣子的？」譚越溫煦的問道。
接下來就是一大段敘述，跟譚越瞭解的情況大同小異，至於落到今天的光景，一是為了還債，二，還是為了還債，不光是鄉親朋友的，還有高利貸。
「軍軍他媽沒了之後，我也想振奮，班子是組不成了，本來就生存艱難，被騙之後，就更組織不起來了，沒本錢是做什麼都做不成的，於是我就出去打工，死命的幹，到過年的時候，攢了***千不到一萬的樣子吧？可……可回到家，屁股還沒坐穩呢，債主就上門了，鄉親們還好說，一些冷言冷語，咱聽著就是了，可高利貸……那幫人難搪啊！不還錢就要死要活的，還威脅我的家人，結果苦幹了一年，卻連人家的利息都沒還上……一年如此，兩年如此，到了今年，我……我啥心思都沒有了……累死累活的幹一年，卻……卻連給軍軍買一身新衣服都辦不到，我干和不幹，又有什麼兩樣兒呢……這房子也不是我的，原來的房子賣掉了，一部分還了鄉親，一大部分，都給高利貸拿走了，可就是賣掉了房子，高利貸也只還了一小部分……」
譚越點點頭，說到底，就是被追債的追去了一切信心，不管在他力所能及的情況下如何努力，可到頭來，還是個沒希望，於是，他絕望了，混吃等死，就成了他現在度命的手段。
「那你都會什麼？」譚越問道。
「建築上的事情我都懂一些，看圖紙，放線施工都不成問題，我……我高中畢業，在組建建築隊那些年，看了不少的書，對於工程預算，也懂一些……原來有證的，但這幾年都沒有參檢，應該作廢了吧？」男人非常明智，知道眼下是自己的機會，甚至是唯一的機會了，所以，對譚越沒有半點的隱瞞。
「我還會開塔吊，提升機，嗯，只要和建築有關的機械，那些常見的設備我都會操作！」男人極力的補充著。
「如果你說的這些都是真的，那我給你個機會！至於你的債務，我不會替你還，不過，如果你說的這些都是真的，且水平合乎要求的話，你會有一份很不錯的工作，一年還不清，但兩年，三年，五年八年，總能還的清！嗯，趁著我還在，你想個方法，把村裡，你欠錢的鄉親們都找來，我和大家說一聲！」
譚越所謂的合乎要求就給個機會的說法，不過是留下點騰挪餘地罷了，就是衝著小軍軍，這份工作他也會給的，如果耿啟紅這些情況都是真的的話，那麼，他還是個很有用的人才呢！
在譚越的安撫下，小傢伙安安心心的在家裡吃肉，而耿啟紅則去通知那些債主了，譚越看著那男人的背影笑了笑，這傢伙的心思確實靈動，就剛才自己問他會什麼的後，他先說的那些，無疑都是管理崗位的，這人相當自信，水平嘛……應該有保證，而他後來補充的那些，可都是實實在在的工人崗位了，這就是不放過任何機會，高，最好，但若是低了，他也會咬牙堅持下來。
農村就這一點好，雖然單人單戶的通訊落後，可要是大範圍通知什麼，廣播喇叭還是十分管用的，不大的功夫，喇叭裡就傳來了廣播聲，一個個人名點出來，這些，都是債主了，聽到這個廣播……應該十分驚喜吧？
在廣播的過程中，譚震幾個也來到了這裡，當那些帶著驚喜的債主們來到這兩間小屋的時候，正看到譚震他們開門下車，一個個頓時就有些呆愣了，這些人是誰？啟紅家裡的親戚？好大的氣派呀！竟然還有個外國小女孩！
終於到齊了，那小屋子窄得很，更何況溫度還不如外邊，乾脆，大傢伙就在院子裡扎堆了，譚越在問過人已經到齊之後，讓譚震從車裡拿出一條大中華，笑呵呵的給大家分了分，於是乎，眾人臉上的表情就更興奮了！
「我叫譚越，在臨海，算是個不大的老闆吧，譚家口那邊的工藝廠、臨海市內的工藝陶瓷廠，還有一些產業，這些都是我的，我想耿家村離市區這麼近，應該有人知道這兩個廠子的吧？」譚越首先做的是表露自己的身份，還真不錯，也是因為這兩個廠子的效益好，捨得給工人開工資，因此，在周邊的鄉村裡竟然有著不小的名氣，在譚越說出自己的身份之後，還有不少人實話笑話的，想要跟譚越遞近乎，謀求個工作機會呢，當然，這些要求，都給譚越搪塞過去了。
「叫大家來是有這麼回事兒，今天我帶家人到村南的小湖中玩兒，遇到了小軍軍，小傢伙我挺喜歡的，但瞭解之後卻得知，小傢伙現在的生活卻很困難，昨天大年三十，竟然只吃了半包方便麵，問明了情況之後，我想把大家召集來，商量一件事情！」譚越開門見山，將今天的事情說了一遍。
「您說，您說！」
「我聽耿啟紅說了，雖然我很理解大家，但卻覺得，這樣下去絕對不行！」
是不行，耿啟紅好不容易掙點錢，卻連生活費都留不下，這樣惡性循環，最後只能是耿啟紅父子窘迫而死，而債主們的債務，最終卻只能成為死賬壞賬！譚越也只需稍微解釋一下，眾人頓時就領會了譚越的意思了。
「那個譚……譚老闆，我們吧，其實也不想這麼逼啟宏，鄉里鄉親的住著，誰也不能把誰往絕路上逼不是？可我們不逼的話，啟宏就是有錢，也得給那群高利貸弄去啊！那就是個填不滿的坑！與其都讓高利貸的人搶走，還不如大家也搶一些不是？」有人當即說道。
「高利貸的事情，我來解決！這個大家就不用考慮了，剩下的，就是大家的債了，我想這樣解決……」譚越開口就把高利貸的因素給去掉了，區區放高利貸的，還沒放在譚越心中呢，關鍵是先和這些鄉親們達成妥協，只要住在他左近的鄉親不來逼迫他，就沒有大問題了。
於是乎就妥協，在譚越的協調下，眾人將以前的欠條，不管有還是沒有，都重新確定了一下，畢竟農村裡，一些關係很好的鄉親，借錢的時候一般都不打借條的，這一點，必須要完善！
十幾個人，十幾張欠條，很快，耿啟紅就寫好了，並當眾讓大家做了見證，隨即，譚越和耿啟紅商量了一下，制定了還款計劃，總之就是一年下來，在留出了爺倆的生活費之後，大家多多少少，都會分到一些，逐年償還。
有譚越的保證，這些債主算是有了根了！人家這是個大善人呀！有實力，還有善心，這可是公認的，村裡人雖然沒有在那兩個廠子上班的，卻有人知道的很清楚，畢竟已經名聲在外了不是，能給工人們那麼好的待遇，老闆不好心是不可能的！另外就是，村裡有幾個婦女竟然知道繡品廠！那就更是一個近乎慈善機構的存在了！既然是這位老闆，那大家還懷疑什麼呢？況且，門口那兩輛大車就停在那裡呀，還有年輕人認出來，一輛是八十幾萬的大切諾基，另一輛看著不起眼兒，灰撲撲的還帶個車斗，跟往地裡送糞的車都差不多，結果……天爺呀！竟然是凱迪拉克！查查問問，竟然得一百多萬！卸下個車轱轆，就夠還債的了！
「啟紅是遇到貴人嘍！」事情講妥，眾人徹底放鬆了心情，人那麼有錢的大老闆給作保呢！這回啊，借出去的錢，終於有著落了！
「還有一件事大家要幫忙！」譚越看眾人都滿意了，索性趁熱打鐵，「我要給啟紅的工作呢，還是他的老本行，建築行業，可如今還是冬天啊，況且還是春節，所以啟紅要去上班的話，還得等一些天，可大家看看，他這家，過日子就不用說了，能不凍死餓死，那是他爺倆命硬！我想跟大家商量一下，先給他爺倆弄點糧食、填兩床被褥，另外就是這爺倆的衣服，大家也幫忙湊對一下，都合成錢……」
「不用！不用！鄉里鄉親的，米面都是自家產的！啟紅！待會我讓良頭給你送一袋子大米過來！」
「啊，我家還有沒吃的一袋面！」
「我家也有……」
「那我給啟紅送點劈柴吧，都是我冬天刨的樹樁樹根，好燒得很！」
「煤球兒！我家有煤球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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雖然大年初一就剩下半個小時了，但沙秋還是要跟大家說一句，過年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