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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說博覽 第二章 三連更(上) 文 / chgor

    那僧人見劉迦走在前面,絲毫不懼越來越近的滔天惡火,竟是若無其事地走進火中,直接沒入城牆,消失了。他不明白的是,自己神通也不小,出入諸界就如到鄰居家串門,何以對此惡火的感應卻極為強烈。哪怕是稍稍向前多走一步,都能感到從頭到腳的震盪感。

    他不願承認自己的能力,在此地獄深處,已暴露出明顯的缺陷。像他這樣的修行者,對於世間萬法的陰陽相契、五行運轉,早已是深入骨髓般瞭解。但對此地獄惡火卻完全無知。那火無根無依,無源無歸,不知始從何處,起自哪種境相根源。

    他正躊躇間,忽聽耳邊傳來劉迦的聲音在笑道:「三界眾生,清者上升,濁者下沉。知見越少,生命表達出來的形式越簡單。拿欲界來說,至高是他化自在天,因業感而快樂,至低是無間地獄,也因業感而苦楚。前者**極淡,顯出清和輕的相;後者**極深,顯出重和濁的相。前者借下層空間之樂而樂,後者承上層空間之苦而苦。此火是苦業所感,心中有苦的觀念,有深重的觀念,有不安的觀念,有恐懼的觀念,有牽絆的觀念,便能感受得很深。」

    那僧人兀自沉思,又聽劉迦笑道:「這有啥難理解的?比如你在攀崖,身上背著個重物,每一個向上的舉動都很艱難。本來已很沉重的包袱,若再不斷增加,超過你的承受力,你自然是向下墜。相反,若你放下那些包袱,不僅不會下墜,還因為一身輕,向上爬得快了。心相也如此。心本無善惡,以觀念起相,你認定是什麼,它就現什麼相出來。你的觀念是沉重,包袱,有所繫著,業相自然便現出承載不了的樣子而向下。你的觀念是輕鬆,不背包袱,這業相也現出輕快而上的樣子呢。」

    那僧人恍然有悟,正想再問一句,忽然間四周環境大變,剛才的惡火陡然不見,身邊竟是柔光和風,靜謐詳和,身邊微光閃動,遠遠近近似有妙音說法。他乍離險境,心中大喜:「這小白臉果然神通廣大,一念間竟把我從地獄深處拉了出來!」

    卻見劉迦在眼前悠然而現,笑道:「又在瞎想呢,你此時依然在無間地獄所在處,只不過眼睛看到的,不是地獄相,而是諸佛菩薩在此地的莊嚴剎土相。同樣的地方,因觀念不同,也就是因知見不同,而相不同。」

    那僧人奇道:「我觀念沒變啊,怎麼相變了?」劉迦道:「我用力震動你的知見,讓其暫時不起作用而已……這心力並不比你的心力強大,只不過出其不意而已。倘若你心有牴觸,一味地向著另外的方向,我也奈何不了你了。」

    話才落音,那僧人的知見已全部回歸,身體依然處在城牆的外面,面對無量無邊的惡火劣焰,滔天不止,盡在眼前威逞狂虐。

    但他有了與剛才所見境界的對比,心中恐懼已減去一半,反而有一種面對痛苦,卻能超脫痛苦的感受,隱隱升起一絲優越感。

    劉迦的聲音在耳邊繼續道:「自己進來吧,你能進來的。」

    他心中本來有的疑慮,隨著剛才在兩個境界的轉換間,竟漸漸地轉成了信心。也不知是對劉迦的信心,還是對自己的信心,似乎心底越來越相信那小白臉說的,三千世界只不過是一場知見幻影,能與不能,是與不是,認定什麼,否定什麼,並沒有任何界限與定義可言,並沒有什麼標準和規則可尋,盡在一心。

    他沉迷在這剛剛升起的喜悅中,那身體竟不知不覺地,隨著他的願望向城牆走去。

    各位,要知道,不同的悟境,往往伴隨不同的喜悅。大到四禪八定,小到偶們解開一道數學題,都因其中有「心結」被「解開」的過程,而隨之引發種種喜悅。只不過心結解開的內容不同,深度廣度不同,伴隨的喜悅感觸深淺和持續時間也就不同。

    偶們都有過這樣經驗,當心靈感受到寬廣、豁達、自由、無所畏懼時,那種歡喜似乎是不自覺而常駐心中的。當心靈感受壓抑、狹隘、堵塞、憂慮時,那種痛苦似乎也是不自覺而徘徊內心的。這二者之間,雖然本質上,並無差別,都是因為對心相的定義所造成的感觸。若無相關知見定義,這些境相也就不會產生。但正因為偶們處在這樣的知見定義下,世界觀的現狀就是如此,就是有自由和不自由、解脫和束縛、釋放和壓抑、沉迷與悟出等等相對知見,因此當相反或對立的心用出現時,必然會出現與之對應的相反境相。

    同樣,相反的境相改造時,也會襯出相反的心用來。比如從痛苦走向喜悅、從束縛走向解脫、從壓抑走向釋放、從沉迷走向領悟。心的用處,直是無所不能,只因認知的局限,好壞的定義,取捨的標準,讓使偶們以為它「只能怎麼樣」,或「不能怎麼樣」了。

    那僧人只因外境的轉變,心中起了對比,而把對惡境的恐懼執著,稍稍放下了一些,心中已是大為開闊明朗。而心相的轉變,已使他對外境的感觸生發出了極大變化,一步步走向烈焰中,竟不覺得惡火梵燒之痛,似在幻影中遊戲一般。

    他剛一進來,便見到一團黑影在半空中旋轉,影中傳來極其古怪,但聽起來卻有異乎慘烈的吶喊。他對不遠處的劉迦問道:「這是什麼東西?」

    劉迦道:「這是一段由『我見』變現出來的業相,在他自己看來,他是獨自地躺在一個大床上,周圍全是烈火圍攻…….這段業相夠折騰一段時間去了。」

    那僧人奇道:「你的話好怪,什麼叫『在他自己看來』,他是誰?是受惡報的生命?」

    劉迦微微沉吟道:「嗯……因為所有的生命,不管人或非人,他的生命狀態,都是由他的知見來確認的。什麼樣的知見,確認什麼樣的生命狀態。換個話來說,什麼樣的知見,表達出什麼樣的生命相。這個生命態要被確認為一個獨立的『我』,就需要有『我』相關的知見建立起來,簡稱我見。準確地說,你眼前看到的這團黑影,他就是一段『我見』應緣而呈現出來的相。因為我見這個東西,也是不間斷在變化,因此我說的一段『我見』變現出來的相,強調『一段』這兩個字,因為這個『我見』本身,也是不間斷變化遷流中的一部分。」

    那僧人微微點頭,想了一下,又道:「依你的說法,難道我也只是活在一個『我見』的支配下?我認知的世界,包括對我自己的認知,統統是這個我見主觀定義的,和所謂真實世界,全沒關係?如果是這樣,那真實又是什麼樣?」

    劉迦雙手一攤,笑道:「無一切執,就是真實,不管你如何用,不管你如何變,都是它。」

    那僧人見劉迦一邊說話,一邊向前走,他也緊跟著在後面。那地獄火相,綿綿密密,就在二人腳下,就在二人身邊,但兩人卻不受其害,就像觀光者一般。

    兩人正在言談間,忽然間惡火猛然消停,一片金光橫掃而過,但這景象持續的時間太短,就像幻覺似的,那僧人來不及看清,已經消失。眼前又恢復了剛才的樣子。

    他以為自己眼睛出了問題,忍不住搓揉了幾下,自言自道:「奇怪,剛才我好像看到一片金光掠過,把四周的惡火瞬間滅了一剎那,但這一剎那太短,我沒看清楚,好像是幻覺一樣。」

    劉迦看了他一眼,道:「這不是幻覺,是你真看到了。本來,以你現在的知見習慣,是看不到的。但可能因為剛才你的心識有所轉換,處在一個可左可右的交叉境界上,因此才看到了。」

    沉吟片刻,他又道:「這光茫其實時時刻刻都在的。世間有人以超生度死的願,回向給此處,這種光茫就會出現;那些已經成就的先達者,正在成就的修行者,他們的願力也在時時起作用,不斷地藉著種種願力將此處的生命拔離出境。這些願反映在相上,就是和冥界氛圍迥異的光茫。身在冥界的人,就能看見這些光茫,因為那些願力已被這裡的環境變成此處眾生知見下能見的內容。另外呢,超脫一定知見束縛的人,也能看見,因為知見束縛少了嘛,能知的範圍自然就大了。」

    說到這裡,他不知從何處變出一隻玉簡,遞給那僧人,笑道:「瞧瞧你這光頭,一副佛門弟子的形象,卻沒看過佛門經典中,專門有說這個的呢。」

    那僧人接過玉簡,原來是一本《地藏菩薩本願經》,稍稍細品,果見其中有那麼一段,是說一位婆羅門女念佛回向地獄,以超度其母親的事,當時不僅其母親超脫出來,連地獄其他眾生也在那一日得到了極大的快樂。只不過這種快樂眨眼即過罷了。

    那僧人有些不好意思,尷尬道:「我也不知道我這和尚的樣子,是怎麼來的……這,你知道嗎?」劉迦樂道:「咦,自己的事,自己不知道,卻要問別人,這算啥?」

    這兩人一路走來,無非見諸種種業相所變化出來的事物,什麼罪器叉棒、鷹蛇狼犬、碓磨鋸鑿、?斫鑊湯、鐵網鐵繩、鐵驢鐵馬之類。又有許多各式怪形的生命狀態,生革絡首、熱鐵澆身、饑吞鐵丸、渴飲鐵汁之類。這些東西無非是種種心相的具體化、形象化,隨著不同的心識結構轉變成與其知見相應的種種事物。

    有哥們急道:「你說的這些亂七八糟的東西,好像刑具一般,雖然都是經中之物,可真有這些東東麼?是哪個混蛋把地獄設計得這麼可怕的?」

    兄弟,難道咱們這個世界的監獄就不可怕麼?不信去蹲幾天試試?另外,監獄不是也有很多種嗎,有環境惡劣的,有環境好些的,是吧?

    這其實非常容易理解。就如偶們這個世界有汽車、飛機等等交通工具一樣。都是因無明想「動」的需要,把心本來的「能」,配合著偶們知見下的心識結構,變現出來的、完成「能動」這個功能的業相。比如偶們的知見下,兩腿能走路,可沒有圓圈圈轉得快,因此就會把這個「能」,變現成汽車之類的工具,滿足偶們這個知見下需要跨越的空間距離觀。如果沒這些知見,空間距離障礙並不存在,需要從成都走向北京麼?需要從穢土走向淨土麼?此處即是彼處,穢土即是莊嚴大地。有什麼樣的見,就有什麼樣的世界。只不過這個見的內容往往非常細緻深微,偶們凡夫要看清其結構本質,總得需要細細分解每一個相,看清其背後的結構變化,才能找到每個一相的根源所在。

    那僧人不明此理,總覺得不可思議,一邊走,一邊自言自語道:「我曾聽人說,地獄中,有各種各樣的冥王和鬼神,來清算一個人生前的罪惡,這是怎麼回事?一個人的業相既然是源於自己的心,為啥還需要別人清算啊?」

    劉迦道:「所謂清算罪惡,事實上是在幫生命宣洩心識障礙啦……精神病人不是需要心理醫生來傾聽,幫他宣洩心靈障礙麼?把造成業相的心識障礙,盡可能通過說、傾吐等等方式表達出來、疏導出來,心路就容易通暢呢。這就和普通人一樣,有啥東西悶在心裡面,會生病的,說出來,表達出來,就好了。」

    他將手搭在那僧人肩上,微微一震,那僧人眼中的畫面立刻開始深化。一條條、一道道各種各樣的金色連線,在每一個物相內開始聯結並起,甚至包括熊熊大火中,也由複雜交錯的連線畫出一副副類似建築支架的結構來。這些結構越畫越複雜,越畫越精細,不到一會兒,已經從每一個物體內部開始向外面延展,物與物之間也開始互相連結。

    那僧人看得眼花繚亂,好在他修為極高,微一辨識,已經看出內中真義。他微微吸一口氣,對劉迦道:「這是物相之間的關聯結構?你是怎麼弄出來的?」

    他越看越投入,那些連結之間極其細微,常常一個微粒小點之間,竟是上億條連結交織在一起。看得一會兒,眼中竟然沒有了具體的物相,只有相互關聯的如地圖般的連結。

    聽得劉迦在他身邊道:「這是我把業識結構圖像化了,你看見了吧,這世上沒有獨立存在的事物,所有事物都是相互關聯的。再看細一點,這世上根本沒有事物,其實就是一個無形無相的、『空』的整體以為『有』。其中看似獨立的事物,背後都有著千絲萬縷的整體關聯,以及和其他事物間的相互支撐,這就是知見結構,觀念結構。」

    那僧人看得太專注,終於有些噁心起來,胸悶想吐。

    劉迦掌間微微翻過,那細密的業識結構關聯立刻開始演變,所有連線全部變成灰暗色,無數的光亮,從每一個連線的一端,不斷亮起然後滅掉。那些光點每亮起一次,立刻泯滅,緊接著後面的亮點持續亮起,又再次瞬間泯滅。次第下去,毫不間斷。所有的連線上都是如此狀態,一時間星星點點,煞是好看。就像骨諾米牌一樣,次遞相續。

    那僧人正陷入劉迦的話中沉思,一見此場面,他恍然有醒,對劉迦道:「你的意思是說,所有業相,都是一種瞬間生滅行為的延續,不間斷地此生彼滅,因此,看起來,像是連貫的一條……一條從過去向未來延伸的軌跡。又像是……又像是本來只有一個東西,因其生滅速度太快,看起來就像是有無數個東西存在了,有二就有相對……這這大概是……。」

    劉迦知他意解,只待心開,當即笑道:「就像釋迦佛在楞嚴經中說的那樣,一條火繩,本來只有一條,但如果偶們用手握住這條火繩,讓其打轉畫圈,我們看到的,就是一個火圈,而不再是一條火繩了。」

    那僧人心中猛然大震,升起一股快要雲開見日的衝動,連聲點頭道:「不錯不錯,因為我們執著在眼睛看到的火圈上,就忘了構成這火圈的真實內容。剛才我就是想表達這個意思……哎,你真是善解人意。」

    劉迦樂道:「咦,多年沒人這樣誇過我了,你再誇誇看……。」

    那僧人一楞,轉頭看去,見劉迦一臉笑意,方知劉迦是在開玩笑。

    他此時心情極好,更有一種躍躍欲試的衝動,雙手互搓幾下,對劉迦道:「不知為什麼,我現在極有信心找出我自己的根源來……其實能不能找到根源,似乎也不是最重要的了,我只是覺得自己好像一個無所不能的人,什麼都能。」

    劉迦也替他高興,笑道:「那咱們回去?繼續剛才的事?」

    那僧人搖搖頭,當即坐下,道:「就在此無間地獄吧,若能解脫,何處不得自在?」

    劉迦大喜道:「你有如此信心,何憂大事不成?我在此處為你護法。你只需專注一心,但觀心識起落,觀其根源,所有內境外塵,任其來來往往,不將不迎,不隨不捨,直見真相。走過這一關,今後之事,無需他人相助,你已可自了。」

    那僧人深吸一口氣,點頭道:「不管怎麼樣,我起碼有信心直見我今天為什麼會是這個樣子。」當即萬念棄下,不再他慮。

    各位,可別小看這專注一心。三千世界,一心而映成,萬般法門,也一心而見真。那六凡四聖十法界,無情有情十二類生,一切之一切的成、住、壞、空的過程,所有升沉脫縛之法門,均由此一心而演化出來。看似森羅萬象,看似林林種種,看似千差萬別,但歸根到底,均在一心之所用。

    偶們的身體和身外的世界,由此心不間斷流注而現相。若不流注,又或剎那間斷,所有相也會立刻消失。就像正在播放的電影膠片一樣,流暢的故事情節讓人極端投入,但哪怕是一秒的中斷,整個情節立刻中止,膠片原本的樣子立刻顯現。

    那認知真相的方法,也就是所謂修行法門,也正和偶們創造三千世界的法門一樣,所不同處,只是用的目的不同。但不同的知見下,不同的積習下,不同的因緣下,將此一心千變萬化,也就顯得亂花迷人眼了。那分解萬相萬法的過程,太過瑣碎,咱們就不在此處一一細述了,留在下一本書《無所不能》中,一一剖解。

    那僧人的修為底子本來不錯,只是心中疑慮太多,此時心開意解,多少包袱累贅,就像脫衣服似的,層層落地,當下便專注起來。

    他於外境全然不顧,內境便立刻升騰顯照。那前時被他做掉的莉麗絲的面畫竟第一時間出現在他眼前。若在以往,他必是大喝一聲,將此畫面趕走。此時卻不然,心中有了一分莫名升起的慈悲和內疚,竟開始微微自責起來。

    忽聽劉迦的聲音在耳邊響起:「要自責也不該是現在,過往業痕,多如塵沙海水,等你自責完了,不知多少個劫都過去了。禪那要點之一,不思善,不思惡,不思對,不思錯。但如果面對種種業痕幻像,實在做不到平靜專注,也就只好用其他方便法去擺平它,比如回向、念聖號助緣、唸咒等等,去滅除幻相。不得已而求其次嘛。」

    他經此一提醒,心中又是一陣恍然,暗道:「我的習慣不好。」一念攝回,仍處止觀。

    要知道,人的意識稍稍放下,就相當於少了一種心用,而其他心用則更清楚明瞭。就像在你眼前放一百個饅頭,你很難立刻看清每個饅頭的長相。但如果有人撤掉了一半饅頭,只留下五十個,你雖然心疼那失去的五十個,但剩下的五十個則相對容易分辨清楚了。若再撤去四十個饅頭,雖然你失落感大增,可那剩下的十個饅頭又比剛才的更容易分辨了。如果只剩下一個饅頭,雖然你可能為失去九十九個而抓狂,但你終於能夠一目瞭然地把這個饅頭的種種細節辨識得分毫不差了。

    這沒有什麼神秘可言,無非是因為的關注對像太多時,偶們的關注就很散亂,每個對象尚未看清,那關注力已經轉移了。關注對像越少,甚至只有一個時,則一目瞭然。

    那僧人專注的能力遠高於偶們凡夫,此時著一棄余,種種心相立時觀見。

    他此時能想起的行為,都在此意根能調動範圍,無需再憶。可每每回溯到自己從哪裡來的,這形象如何變出來的,便一片茫然。似乎曾有什麼記憶空掉了。

    可是這一次卻有些不同,他並不迷惑,也不焦慮,純任自然。他知道,一定有什麼心念將這部分內容壓抑了、封鎖了,但不管這部內容是什麼,只要他自己願意,就一定會出來的。因為壓抑它的力量,一定是自己的某種願望,而釋放它的力量,也是自己的願望,這二者並沒什麼差別。

    他住在一個安靜的境中,那光茫沒有來處,不知所去,只是空照。像是他身外透射過來的,又像是他大腦中映射出去的,更像是一種找不到具體所在,但又一直存在在某處的東西。

    過得一會兒,他心中微微一動,那光茫也跟著閃爍不斷。隱隱約約有個人的形象在其中。這形象很模糊,似乎在不停地變。他不去理會,依舊純任自然。

    他忽然聽到一個粗厚的聲音在問道:「這個形象就是大成就的樣子麼?」另有一個比較清朗的聲音在回答道:「也是,也不是。這該是他的業相吧。不過業相也是個人修來的吧。」

    過得一會兒,他又聽到前面那個粗厚的聲音在道:「如果修成他那個樣子,就相當於絕頂高手了吧?他當年可是十地菩薩,聽說和佛祖差不了多少了……是吧?」後面那個清朗的聲音嘿嘿兩聲,道:「校長,話也不能這麼說。你說你要修成他那個樣子,如果僅僅是他外表的樣子,這大概沒有什麼用吧?」

    前面那聲音繼續道:「袁先生,你不明白,我很久以來,就覺得自己好像就是他。我……他當年有個身子,被我吃進肚子裡面去了。我覺得這身子好像沒死的,一直在作怪。好像要和我合二為一。」

    那姓袁的先生奇道:「你是真把他那身子吃進去了,還是『以為』把他那身子吃進去了呢?」

    聽到這裡,那僧人只覺得體間在震動,這種震動從開始的微不足道,很快就變得異乎強烈起來。他本來極為專注,可這身體內外正在發生巨大的動作,卻使他不能不關注起來。

    忽聽劉迦的聲音在道:「沒必要去關注這些,既然你已經決心萬緣放下,只緣一境,那就按開始設想好的堅持下去吧。別因為身體有所動作,念頭也跟著它動。」

    那僧人又在此刻得他提醒,猛然醒轉,暗道:「是了,我剛才曾發過這樣的心,任何異動,任何境相,我都不為之所轉,我當有所恆持才是。」

    念及此,他再次將動搖的心念放下,止觀。任何身體巨烈動盪。

    開始時,那骨間卡嚓異響,肌肉蠕動,肺腑顫抖,尚能聽得清清楚楚,但隨著他的心念只緣一境,那些聲音與感觸,就像遠去了一般,漸漸地不見了。

    剛才畫面已然消失。一切非常寂靜,他安坐之前的那一個願望,正引導著他的「能知」在飛速探尋著。

    不知過了多久,那寂靜開始晃動起來。他感到自己被一個念頭代入某種場景,那場面好大,密密麻麻,遠遠近近,到處都是各色人等,極其喧嘩。那熱鬧非凡的人海中央,獨坐著一個年老的僧人,似乎正愁眉苦臉,也不知他在想什麼。

    自己被代入的那個身體,正在高聲地對那僧人咆哮:「地藏!你說過地獄不空、誓不成佛的!如今度了別人,卻度不了我!為什麼?為什麼?你那億萬分身又有什麼用?你那改天換地的神通又有什麼用?你這個騙子!」

    聽見四周有人在驚道:「殭屍王好強悍!把地藏的一個分身給吃進肚子裡面去了!」也有人在叫道:「不可能吧?我咋覺得地藏那個分身是自己主動送進他嘴裡面去的啊?」這種話立刻引來痛罵:「傻瓜!你見過把自己送給別人吃掉這種事嗎?有這種傻瓜嗎?」

    他心中掃過一念:「難道我曾經是殭屍王?」

    這一念如果換作是別人,又或者是換成此時以前的他,只怕多少有些驚詫。但現在的他不同,心境變了,較能保持平常心,於萬事不易大驚小怪。因此這一念並沒延續下去,他已漸漸不受任何場景干擾了。

    卻見那被億萬生命圍坐在中央,又被人稱作地藏的老和尚,忽然站立起來,長歎一聲:「沒想到悟到最後,竟然功虧一簣。我只有重入輪迴,受盡天下諸苦,只盼再證般若,踐我當日之諾了。」說罷,體內閃出一道光茫,身形毀散,一切沒了蹤影。

    他正想叫道:「哎,你別走……。」但卻覺得那叫地藏的和尚在走之前的眼神頗有點異樣,這話便一時叫不出口。

    他心中閃過一念:「為什麼我總感到就是這個場景,對我的今後影響巨大呢?」這個場景,無非是一個僧人圓寂的畫面,在眾多修行人眼裡,這並沒啥特殊的。特別是在這樣的場合下,更顯得微不足道。

    他稍一起疑,那畫面立刻隨其心願回放,甚至是出現了慢鏡頭。那畫面重放如故,依然沒有什麼特殊之處。他心有所不甘,那畫面也就自然而地便不斷回放,以至於越來越慢。

    他看不出什麼,便想棄之不理。但就在這放棄前的剎那,那畫面回到地藏說完最後一句話時的狀態,他忽然注意到,地藏在圓寂前,曾有一絲奇怪的笑容。他微感詫異。那畫面立刻定格,一點點緩放過去。

    果然,他這次看清了,那地藏在說完最後一句話時,曾對著自己眨眼笑了笑。那笑容就像是隱瞞了一個極大的秘密一般。但那笑容太短暫,當時的自己正處在極端的情緒中,完全沒有多想這笑容的意思是什麼。

    「對了,就是那個笑容!就是它讓我起了疑,他為什麼會在這個時候有這樣的笑容?但當時我情緒所致,沒把心思放在這上面。但這個心結卻留下來了,一直到……。」他一念放過,那畫面內容繼續開始轉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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