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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說博覽 第二十九部 第八章 龍吟雲起處… 文 / chgor

    上文說到劉迦將眾人安住下來,有哥們兒急道:「兄弟啊,劉迦好不容易進了冥界,怎麼老不進他的辦公室瞧瞧啊?為啥老在外面晃蕩啊?他這看似漫無目的地走來走去,是在走城門兒呢?還是在旅遊啊?大傢伙跟你這書,都好幾年了,高中生上了大學,大學生進了社會,單身漢結了婚,結婚的都有孩子了,而劉迦還在路上做些不三不四的事,你對得起大家乎?」哥啊,想當初釋迦佛從凡夫而成道,還花了三個阿僧祗劫吶,劉迦能這般速成嗎?

    那朝著一個人生目標死奔而去的做法,是咱們生活中習慣的做法,是急於有所得、急於看到某個結果、急於揭開某個謎底的做法。劉迦的修行,卻是一種有心為之、無意成之的過程,是一個損減、捨棄、放下的體驗,這個過程以觀心為重點,所得正好是得無所得之處。這個過程若說有所追求,那追求也是為了放下妄執知見,包括放下這個「放下」的念頭,看似有所為,但又無所為,看似無所為卻又所為的大境界。這個過程雖然需要的是勇猛精進,可這勇猛精進又不能滲雜半點急功近利,否則努力勤奮換來的必是另一個更難以發覺的執見。那「有心栽樹樹不活,無心插柳柳成蔭」的用心,微渺難言。

    更何況,修行者的故事對偶們而言,常常是茶餘飯後的談資,無聊時咬咬舌頭的對象,可破口大罵,可嘲弄鄙視,也可心生嚮往而憧憬,也可想入非非而臆『淫』,有心呢可超凡脫俗,無心呢亦可破假見真。總之是生命的選項多多,生死並非一個絕對的開始和結束。咱們不妨將心放在一個旁觀者的姿態上,輕鬆自在地看著劉迦等人如何尋死覓活,悠哉游哉地看著他們如何顛三倒四,偶們自己的視野也隨之從眼前推到遙遠,從有限而無限。用一休哥的話來說,就是「不急不急,休息一下,休息一下」,看故事嘛,今天看不完,明天再看,今生看不完,來生繼續。咱們此時這受身不是無限的,過得一天就少一天,別老是急著向前衝啊。

    眾人剛剛安住下來,不到一會兒,卻見小阿菜「咦」了一聲。這群人最怕聽見這樣的聲音,特別是「咦?」,「啊?」之類的帶有疑問的語氣詞,因為那代表著有意外發生了。

    岐伯見小阿菜只「咦」不語,稍等一會兒,見小阿菜只是坐著發呆,忍不住道:「天王,能不能麻煩你把下面的話說出來如何?你只是這麼咦了一下,大家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事,胡亂猜想起來,這後面的時間如何安靜得下去?你有啥感覺不妥之處,不妨全說出來,大傢伙有個準備如何?」

    小阿菜被他打斷沉思,笑道:「哪有什麼不妥,我只是突然有一種奇怪的感覺,覺得祺諾天父的靈體就在附近。呵呵,這定是我的妄想了,當年祺諾天父形神湮滅,這麼些年來,早該輪迴到不知何處去了,哪會在這裡出現?」

    一說起祺諾,眾人盡回想起當年在修羅天的日子來,一時間嘰嘰喳喳地說個不停。但臨將臣當時並未加入到這群人當中來,是以不知。當他聽說祺諾是一位大梵天的創世者時,更加不屑,只在一旁曬笑道:「梵天境界的修行是有問題的,雖然老夫不知那問題在何處,但據說選擇創世法門來修行的梵王,沒幾個成功的了。」

    小阿菜見他言語中對梵天的人多有不敬,心中頗為不滿,但攝於臨將臣強悍的修為,不敢上前反駁,同時再加上他這些年漸漸從禪修中悟得息心之法,心態平伏了許多,也不大願意與人爭論。

    臨將臣見他眼中光茫稍起即逝,知他心意,又笑道:「小阿修羅,你定是對老夫剛才的話不爽,但又不想和老夫爭論,是吧?倘若你能打得過老夫,必將老夫碎屍萬段,也來個什麼形神湮滅吧?」

    但見小阿菜低頭不語,他心中忽然起了怪念頭,暗道:「這小子的遭遇其實和老夫差不多,都是對自己的修行未來完全沒譜的那種,也不知他們所說的梵天創世法有什麼稀奇古怪,老夫倒有點想瞧瞧。」

    他對梵天的境界並不稀罕,甚至壓根兒瞧不起,但梵天的創世法卻在諸界大有名氣,他忍不住起了好奇之心,暗暗覺得那法門多半是梵天的人自己沒本事捉摸透,說不定讓我臨將臣瞧瞧,倒能發現其中的真諦所在呢。

    念及此,他對小阿菜道:「小阿修羅,如果你們剛才說的那祺諾真在此處,你想不想見他?如果你想見他,老夫可陪你去把他找出來,只要他真得在此處。」

    小阿菜聽見此話,心中一凜,立刻有些興奮起來。他對祺諾的記憶甚深,心中多少認為自己剛才的感覺不會憑空出現,一時憑添對祺諾的掛念,但他又知道自己的修為在冥界之中顯得太渺小,要想在冥界尋找一個目標,無異於大海撈針,因此便把那尋找故人的念頭硬生生地壓了下去。可臨將臣的修為卻不同,見識也遠非他能比,所以臨將臣的話讓他忽起信心。

    當即對臨將臣道:「前輩真有助我之意?」轉念暗道:「臨將臣是獨來獨往的人物,怎麼會莫名其妙地想幫我?」因此又道:「前輩幫我找人,需要以什麼交換?」

    臨將臣搖頭笑道:「你的東西,我沒一樣看得上,就算看得上,我也不用交換。」言下之意,倘若我臨將臣看上了你的東西,那還需要交換嗎,直接搶來就是了,難道你敢不給?

    臨將臣見他疑惑,便坦率笑道:「給你實說了吧,我忽然對梵天的創世法有點好奇,想去瞭解一下。本來呢,老夫大可衝進梵天,抓幾個梵王,賞他們幾頓肥揍,一問即知。可老夫現在是小白臉的護法,小白臉這個人又喜歡做那些揚善懲惡的傻瓜事,老夫不方便得罪他,所以不便去幹這種事。但如果我陪你去找你那天父,便又不同了。替朋友找人,這該算是善舉吧?」

    眾人聞言恍然,以臨將臣的修為和氣魄,如果不是因受到劉迦的威攝,真想做一件事,便是一口氣打上梵天、光音天也是小事一樁,哪會這般拘束地憨守在此處?一時間人人心中均暗道:「古語說得好,惡人自有惡人整,小白臉雖然一臉慈眉善目的樣子,可兇惡起來也不是個吃素的呢。」

    小阿菜見臨將臣說了實話,心中明白臨將臣歸順劉迦後,對祺諾無害,因此大喜,一躍而起,對臨將臣道:「前輩,那咱們現在就去找人如何?我感到祺諾天父就在附近!」

    眾人也對此事非常好奇,再加上這群人遊蕩慣了,要安心於此,就像猴子屁股落在了鐵釘上,簡直是坐立不安,因此都躍躍欲試。

    岐伯見玄穹依然安坐,上前對玄穹道:「玄哥,你不和咱們一起去?」玄穹搖頭道:「我就在此處靜修吧,自己都度不了,如何度人?」

    岐伯道:「玄哥,話可不能這麼說,那祺諾現在多半就是個靈體,咱們倘若能找到他,就算幫不了他,可卻能把他帶給小白臉,讓小白臉幫他嘛,這……這也算助緣吧?你是咱們這裡唯一的正人君子,這種助緣的善事,哪能少得了你啊,倘若少了你,就算是助緣,多半也會變成助惡緣了。」

    李照夕從旁笑道:「岐伯兄說得不錯,於我心有慼慼焉。我寫日記有一段時間了,現在算起來,已寫到二十九部了,這一部的主題就是助緣,玄哥不妨應一下這主題的深義,待到故事下一部的主題變為『打坐』時,你再回來安心打坐如何?」

    眾人聽得大笑,玄穹也禁不住眾人盛情相邀,當下笑道:「各位說得也是,咱們如果能讓那位梵天修行者得到劉迦兄弟的幫助,也確是大善舉一件。」說罷不再固執,站起身來,與眾人相伴而行。

    這玄穹為人赤誠,哪裡知道這群人的心思?這群人中,除了小阿菜確有相助祺諾的心思以外,其他人等純粹是覺著坐在這裡無聊,想到處走走散心,但又怕不小心惹下是非,劉迦必定會對眾人大加責備。但如果能拉上玄穹這樣的正人君子,就算闖下禍來,也因為有玄穹這樣的人參與,那壞事也可以被認定為「好心辦壞事」,從而具有了截然不同的性質了。同時這群人中,名聲不好的居多,倘若遇上一些分別心較重的正義人士,眾人被對方隨意定義為妖魔鬼怪的機率極高,弄不好一旦惹禍,又是一頓肥揍。但有玄穹在側,大家被外人定義為英雄豪傑和俠義之士的機率,則又大大提高了。因此,人人都想拉上玄穹。

    這種事就好像學生逃課一樣,如果逃課的人中,不乏有三好學生或優秀學生幹部,不僅大家會覺得心安理得,連老師也會因為有好學生參與逃課,會更加深入地去思考逃課的原因:「會不會真是老師安排的功課太重了?」同時,外人看到一群學生在上課時間游手好閒地徜徉於大街上,明明知道是貪玩好耍的原故,但由於看見其中有知名的優秀學生參與,大家也會多想一層:「大概這群學生是出來參加社會調查的吧?或者是參加義務勞動的吧?」

    那臨將臣雙手與小阿菜互握,讓小阿菜把他對祺諾的印象完全傳遞過來。他修為甚深,同樣的信息,在他這裡,得出的結果完全不同。

    體會片刻,臨將臣已得出結論,道:「這叫祺諾的傢伙,對梵天創世法的認識絕對是錯的。」小阿菜道:「不可能,天父創世雖然做得不完美,但對創世法的認知卻很深刻,否則哪能創出一大天界來?」

    臨將臣大搖其頭,道:「老夫和你那天父沒啥交情,沒必要貶低他,不過以老夫的修為和見識而言,梵天創世法大有問題,不信咱們找到他,仔細一問便知。」

    臨將臣放眼探識,將小阿菜所感區域遍尋過去,稍得一會兒,似感有一處感應與小阿菜的記憶相似,正待確認,已聽得四周人群之中,有人在傳音喝道:「哪裡來的殭屍?!在這裡亂探什麼?!」緊接著數個聲音相隨而至,或罵,或怒。

    臨將臣感到耳根有些鼓蕩,微感吃驚,暗道:「能隨便識破老夫的探識的,修為本身已不低了,還能通過傳音直接震盪老夫的耳根,這裡高手不少。」他不是個怯懦的人,即知自己的行為被人發現,也就不想偷偷摸摸,當即站起身來,準備自報身份。

    岐伯做人圓滑世故,見他一副昂然挺胸的樣子,念頭急轉處,已大概測到他要幹什麼,趕緊急道:「前輩,現在可不是急著暴露你身份的時候!咱們在這冥界走得步步維艱,也挺不容易的,你老人家忍辱負重一下如何?等小白臉的菩薩身份轉正了,咱們也成了菩薩眷屬,有了江湖話語權,你再回過頭來痛揍他們如何?」

    臨將臣並不是一個極端魯莽之輩,當下點點頭,道:「嗯,老夫不和這些宵小計較吧。」說罷他對小阿菜道:「咱們就從前面這條林蔭道走過去,祺諾的感應就在前面。」

    小阿菜大喜,當下話不多說,轉身就走。

    眾人走得幾步,忽然想起來,現在所處這空間內,其實很多人都是並肩而坐的,不少人相互間的距離不到三尺,這寬闊的林蔭道從何而來的?玄穹想了片刻,忍不住讚道:「造此幻境的高手修為真是了不起,明明就處在同一個地方,居然能讓這幻化的密林和億萬的人群重疊相錯,並且互不干擾,真是厲害。」

    眾人一邊走一邊看,越看越覺著無比奇異,偶爾能透過密林遠遠地看到一兩個人靜坐,可是那距離絕非三尺,而是上百米,甚至是幾百米的距離。不知造此空間的人,如何能把現實的距離隨意擴展開來。這不是普通縮地法神通的反用,而是真實地將原來的空間擴大,又與原來的空間重疊,相互間卻並又不排斥。

    想起劉迦一路上來於種種境界下所顯現得神通妙用,這群人越來越感到所謂神通,大概真得像劉迦所說的那般,其實並沒有神通異變,只是人的知見不同而已。不同的知見結構,決定了不同的世界觀,心量越小的時候,知見所形成的世界觀越狹隘、越有局限,越像井底蛙看世界一般。心量越廣闊,世界越廣闊,越量無邊時,越界也無邊無際。當心量沒有任何滯礙時,便沒有一絲可定義的知見在,心的自身也徹底超脫自由,不再被任何自造的知見觀念所束縛,自在無比。

    玄穹一邊跟著眾人向前,一邊試用那忘形之心來打破眼前這幻境。他既有忘形之能,也有忘境之功,心變連連,好幾次都已破至心中的境相知見,但每次見那兩個空間重疊處,總是被兩個同時出現的空間相干擾,終又被假境界牽引回來,最後依然真真切切地感受到那變幻後的空間觸感。

    他長歎道:「明明知道這是假的,可身體的感覺卻總是那麼真實呢。這腳下的路,身旁的樹,花花草草,看到的,聽到的,摸到的,一切的觸感,還就那樣真實不虛,人的知見所起的支配作用,真得是太堅固了。」

    玉靈子笑道:「玄哥,你說得不錯,老道在這林蔭道上走得極是舒坦,沒想到冥界竟有如此妙境,我兄弟當年生活的環境大是優雅呢。」

    玄穹搖頭道:「玉靈老弟,諸菩薩為度眾生出離苦海,讓自己也入苦海,他們可不是為了享受這幻境舒適而來的。」

    玉靈子沒聽進去,只是一邊走一邊搖頭笑道:「那有什麼區別?我聽我兄弟說過,菩薩不僅要入地獄,還要莊嚴地獄,可見菩薩做的就是這活,他們做得很開心呢,不然為啥我兄弟成天都是笑意滿面的?何時見他愁過?既然他不愁,那就是很享受啦。等老道擊敗藥師佛以後,也搞一個地獄什麼的,讓大家同受老道的恩澤。」

    眾人漸漸習慣玉靈子的思維後,已不覺得他的話有啥稀奇古怪了,反而是聽著滑稽搞笑,一時間都哈哈大笑起來,玄穹只是無奈,默然無語。

    這群人深知此處高手如林,因此路途上不敢用神通,一則怕被人笑話,二則挨打的次數多了以後,越發地低調起來。可走起路來,那距離卻看似遙遠得很。臨將臣越走越感怪異,數次疑道:「這空間真得怪,老夫明明感應到祺諾的靈體就在附近啊,怎麼走了老半天還不到啊,這幾百步的距離,怎麼變得像幾千公里長似的。」

    正說話間,忽然林中飛來一物,臨將臣伸手接住,定睛一看,忍不住驚叫道:「啊?!這是怎麼回事!小白臉的頭被人斬來扔了!」此話一出,明正天腦血急衝,頭暈眼花,一個踉蹌,險些摔倒。

    大熊貓扭頭對夜貓子道:「小白臉的頭飛過來了,咱們該怎麼來理解這件事啊?」夜貓子低聲道:「大概可以理解為,你真要換主子了呢。」大熊貓心中一喜一憂,喜得是多半新主人就是文香了,可舊主子就這麼沒頭了,自己好像也不大舒服。

    非所言乍見異事,心中也多有不安,再聽見兩個怪物的悄悄話,從旁罵道:「我早就知道畜生不可靠,無情無義,果不其然呢。」

    大熊貓有些吃驚,對夜貓子道:「換主子這種事,好像要被人罵的。」夜貓子冷笑道:「誰敢罵你,讓你新主子滅了他!」非所言暗暗吃驚,不知這兩個怪物在想些啥。

    玄穹一步上前,站在臨將臣身邊,看著他手中之物,正是劉迦的腦袋!這腦袋與身體分離,獨立地飛了過來,正好被臨將臣接在手中。眾人也跟著過來,人人都認得那正是劉迦的頭!只不過這無屍之頭,被人斬得甚至是齊整,頸部斷痕顯示出絕非一般兵刃所致。

    玄穹心潮微起,努力鎮定下來,對眾人道:「大家先別急著亂想,劉迦兄弟的修為非我輩之境界,這……有頭無頭,對他而言,應該沒有太大關係的,上次他不是被波旬害得來整個身子都沒有了嗎?這一次僅僅是頭沒了,想來不會有什麼大礙吧。」

    說罷他自己也覺著這解釋有些靠不住,忍不住還想細細解釋一下,但看了看眾人的眼神,他知道多解釋也太大的作用,只好又道:「反正我的意思,劉迦兄弟沒事,大家不用太擔心了。」

    餘者眾人都不說話,不知該不該去確認劉迦發生了何事。畢竟劉迦的頭已在此處,就算順著頭飛來的方向去找,最多也就找到沒頭的屍體,難道這群人有本事把無頭屍和無屍頭接在一處,將人救活不成?

    好一會兒,袁讓因才低聲道:「要不,咱們還是去找找大哥的屍體如何?如果能找到屍體,和頭接起來,好歹大哥有個全屍。」

    話音剛落,卻又見臨將臣奇道:「咦?怪啊,小白臉這頭正在縮小哩!」

    眾人更是吃驚,一起圍過來看,果然見到劉迦那無體之頭正在漸漸縮小,多看得一會兒,那頭已經縮至不到一個巴掌大小。再看一會兒,那頭已縮至一個桃核般大小了。隨著眾人嘖嘖稱奇之聲,那頭越來越小,漸漸變成一粒細沙,最後竟從臨將臣掌中消失了。

    這群人哪見過這種事,人人嘴巴張得老大,驚駭無比。

    藍沁轉頭向崔曉雨道:「曉雨妹妹,你也算是修行奇才了,你倒說說看,小白臉這腦袋是怎麼回事?」崔曉雨也跟著眾人一道在關注著此事,此時聽得藍沁問起,這才道:「剛才這頭,我看不到它背後的業識結構,不知是怎麼回事。大概是化身什麼的,我哥應該沒事。」

    聆聽見眾人無語,終於叫道:「大家別瞎想啦,老哥沒身見,有頭無頭全不在乎。」眾人大多不理解他的話,但只是見他說得頗有自信,忍不住都齊聲道:「聆聽,此話當真?」

    聆聽極不耐煩,點頭道:「我本來不想理你們這群笨蛋,只不過大傢伙都傻呆在這兒,好無聊啊,我也想快點去看看那個創世者的靈體如何了呢。咱們壓根兒不用替老哥擔心,只要別讓他為咱們擔心,就算是功德無量了。走吧走吧。」

    明正天聽見此話,渾身上下舒坦許多,立時對聆聽讚道:「聆聽哥,你這善解人意的功夫,只怕諸界罕有呢。」聆聽不屑和他交流,只是頭也不回地向前,明正天討了個無趣,悻悻然暗道:「我早知道這怪物不可愛。」

    眾人放下這半路上的小插曲,依然尋道而去。

    卻說劉迦離開眾人後,直接將身相現在離眾人不遠處的一個位置,那位置離假劉迦極近。

    他剛一坐下,已聽見身旁的林中有人道:「這白臉好討厭,忽然這麼跳出來,讓人瞧著好不爽!」劉迦一楞,回頭看過去,這人一身灰袍,面目稜梢,神色凝重,他應聲笑道:「老兄,我坐的地方離你遠著呢,不可能干擾你吧?我又沒鬧騰,如何幹擾得了你?」

    那人見他答話,似乎更加不爽,幾步走了過來,看了看劉迦,惡著臉,罵道:「我最討厭油腔滑調的小白臉,你在這裡,干亂我修行,滾吧!」說著他自己也覺奇怪,又低頭自語道:「說來也怪,我怎麼一看見你,心中就不爽得很呢?我從前見過你嗎?你是哪條道上的?」

    劉迦聽見這句「我怎麼一看見你,心中就不爽得很呢?」,心中一凜,法眼透出,直解對方背後的業識結構,細查其遷流過程,立時明瞭,暗道:「原來這人的前生,死在紫荊靈院,當時他被我所殺,這次受身後雖然繼續在修行,但尚未瞭解前生往事,因此只知道看著我不爽,卻不知道背後的原因所在。」

    他此念剛起,小雲宇宙內的眾靈體立刻熱鬧起來。

    有人道:「咦,上次小白臉在兜率天外院打轉轉的時候,不是有成千上萬的人要來殺小白臉嗎?當時那個慘喲,小白臉被砍得血肉飛濺哩。這小白臉從前惹得事不少,到處都有討債的主,瞧瞧,這不又遇上了不是?」

    又有人道:「噓!大家小聲些,那邊一群靈體,他們所來處好像和咱們不同,咱們是從厲鞅那混蛋那兒逃到小白臉這裡來的,那群靈體則不同,好像是在小白臉業債,上次在空林寺的外面,趁著小白臉應劫時來討債的。他們和外面那小子,只怕前生都認識哩。」

    果然,不遠處趙玄壇正對四周靈體道:「你們當中,多有恢復記憶的,可曾記得當年小白臉在紫荊靈院殺我等一事?」不少靈體都確認道:「當然記得!只是這小白臉的修為如此厲害,咱們不知何時才能報仇?」

    趙玄壇看了看眾人,搖頭道:「各位先別急著報仇,我最近在定中看到不少前生往事,雖然看得不是很真切。但大概內容我還記得,我記得許多生以前,我和許多妖魔鬼怪的修行者,曾為了奪取某個出家人的神通,而對此人痛下殺手。這出家人很是厲害,不斷被我們殺死,又不斷現出新身體,我們殺了他千百萬次,他也復活了千百萬次。甚至到最後,許多人都殺得累了,對奪他的神通也沒多少興趣了。」

    眾靈體聽得新奇,都問道:「這人是誰?」

    趙玄壇沉吟片刻,道:「我也不能肯定這人是誰,但感覺中,這人就是此時小白臉的某個前生一般。」眾靈體奇道:「啊?你是說,你和很多人,前生都殺過這小白臉,因此今生才會遇上小白臉來殺你?」

    趙玄壇點點頭,又道:「我這些日子以來,把許多事思前想後地過了許多遍,我在想,如果前生我不殺那個出家人,小白臉今生也不會遇上我,更不會毀掉我的肉身;如果他不毀掉我的肉身,他在應劫時,我便不會在昏沉中隨著業力驅使去找他算帳;如果我不去找他算這筆帳,我也不有機會在此處落腳;如果我沒在此處落腳,我也沒機會親眼觀察這小白臉是如何修行證心的,更沒機會見到許多從未想過的修行真義。」

    見眾人沉默,他又道:「各位想想看,你們都是很有經驗的修行者了,見識也很豐富,你們的人生經驗中,可曾見到過小白臉這樣的神通?各位捫心自問,全靠你們自己修行,有沒有可能超越這小白臉,或是達到和他一樣的境界?」

    眾人無語,各自緩緩搖頭,有人黯然道:「大神通我是見過的,可沒見過小白臉這般隨心所欲的,更沒見過像他這樣,把一切神通全歸為不同知見形成的假相的說法,這小白臉確實有些不可思議。他的境界,我連聽都沒聽說過,要超越他,更不知從何做起,」其他眾人都有這樣念頭,只是不願口中承認。

    趙玄壇長歎一聲,道:「我的境界無法明白世間因緣是如何聚散起落的,但現在的結果卻是,我由於過去的種種因緣,造成了今天與這小白臉同行,親眼見證他如何一步步向前突破,親眼見證他每一個境界轉換,親眼看著他如何證明他的種種修行理論。若說做了靈體後,損失了肉身和從前的修為,可我此時得到的,卻遠遠超過我失去的……真得很難解釋,這一切到底是怎麼回事,塞翁失馬,焉知禍福,這真是至理呢。」

    眾靈體依然無語,好一會兒才有人道:「趙兄說得有些道理,自從在這裡面落腳後,我長時間受這小白臉的熏染,自我感覺那修行理念也變了許多,起碼視野和心量比前廣闊了,對修行觀念的理解也有更完整而系統的認知,我對這小白臉的惡感,似乎不如從前那般強烈了。」

    忽從一側傳來另外的聲音在叫道:「哎呀,小白臉被人打了!」眾人聞言大驚,齊齊看了過去。

    原來劉迦剛剛看完對方的業識結構,得知這人的前世因果,尚未說話,那人又在道:「小白臉,我讓你從這裡滾開,你聽見沒有?」

    劉迦心中拿定主意,笑道:「這地盤又不是你的,我愛坐這兒,你管不著。你有種就一刀砍了我,一則消解你的怒氣,二則殺了我以後,你眼中沒了我這個討厭鬼,正好是眼不見心不煩。」

    那人聞言大怒,道:「你故意找死?!」

    劉迦怕四周有人見到二人爭吵,暗中五指撐地,陣陣波動由心而出,透過兩人之間的地面,已將方圓三米內的空間鎖定屏蔽,是以這人的聲音雖然粗野,但四周並沒有人聽到。

    他見那人嗔怒已起,笑著點頭道:「你現在的情緒,擺明了有一種想滅掉我這小白臉的衝動。可衝動是魔鬼,一個人衝動起來做的事,往往事後要後悔的,想當初我也衝動過,做過不少傻事,事後想起來,這些事難道真得就非做不可麼?瞧瞧你吧,臉紅脖子粗,額頭上的青筋都鼓出來了,我有這麼討厭麼?一個修行者啊,連自己的心都控制不住,如何救助別人來著?咱倆也算有緣,不妨聊聊……。」

    那人沒想到他一開口竟是如此囉嗦,忍不住「啪」地一耳光扇他在臉上,卻見劉迦臉頰一歪,轉過頭來,又繼續笑道:「打了我一巴掌,是不是感覺爽一些了?如果你爽夠了,咱們繼續聊,你不是在這兒參加義務救助嗎?我倒覺得你不妨先救救自己如何?你看不慣我,說明你有人我分別相,我執重,這我執只要在,輪迴少不了……。」

    那人剛才一巴掌深含其修為精髓,本以為這小白臉就算能硬撐著不被打個稀巴爛,必定也會暈過去,誰知劉迦啥事沒有,繼續開講。他驚怒之下,雙手幻影抖動,十指瞬間化作百指,剎那即分光百道,疾點劉迦身上所有大穴。

    誰知劉迦好像沒事人一般,繼續笑道:「你要是能明白這身體是個假貨,就能知道封穴閉脈這種事沒多大意義了,你想想看,你能封住一個根本不存在的人的穴脈嗎?你能封住虛空嗎?」

    那人越看越驚,心中恐懼道:「這人如此強悍,難道是我的冤孽故意來找茬的?」咦,他有此一念,那先下手為強的念頭立刻宣染成殺機,看著劉迦一副笑意堆臉的樣子,直是越看越心驚,忍不住大喝一聲,掌間化出一片光影,向劉迦頸間直抹過去。

    那光影過處,劉迦的頭頃刻即飛,只留下一個無頭屍體坐在原地。那光影極是厲害,削過劉迦的頭顱時,不僅傷口平整光滑,而且在剎那間將傷口處封合住了了,連一點血都沒有流出來。

    那人依然在氣頭上,罵道:「小白臉,這下沒話了吧?嗯?作無體元神好不好玩?」

    他修為極高,那光刀一過,既能摧毀對方頭顱,對方的元神修為也會被他毀去一半。他見慣了各種魂靈,因此對修行者失去肉身這種事,並不十分在意,心中大有想通過此招來教訓這小白臉的意思。對方變成無體元神之後,恐慌之下,必定會低三下四地來求自己。因此他一招得手,心中大感快慰,火氣也得以宣洩。

    可過得一會兒,卻並沒見到劉迦的元神出離,他微感詫異,對著那無頭屍叫道:「不要懷疑啦,你己經沒頭了,那身體沒用了,元神自己出來吧!」

    等了一會兒,那無頭屍內毫無反應,他暗道:「這小白臉難道不會用元神出體?不會吧?如此簡單地修為都沒有,還敢到冥界來混?」他試著探了過去,這才發現,無頭屍內哪有什麼元神,就只是一個沒用的身軀而已。

    他這才有些不安起來。剛才光刀發出的片刻,他已確定了劉迦並沒有分身,此身即是正身,正身既在,元神必在其內。可偏偏這小白臉的頭沒了,連元神也沒了。以他的經驗,這種事要發生了,只有一種可能,那就是對方業力太過深厚,輪迴速度太快,從肉身的死亡到下一個輪迴受身,只在剎那之間,連一點點滯留的時間都沒有。

    自己剛才本來只是想懲戒一下對方,卻無意中造成對方真得直接輪迴去了,心中漸感不安起來。

    他連連感應四周,依然毫無結果,心中微感失望,對著無頭屍歎道:「你這小白臉,自己修為差,就不該找人挑畔,現在人死了,連靈體都不知轉移到何處去了,只怕已在瞬間輪迴了。我只是想教訓你一下,可誰知你的修為這般差勁,連靈體都保不住。你既然連靈體都保不住,還敢和人較勁?真是活膩了呢。」

    看著那無頭屍一動不動地呆在原地,似乎在問他:「你為什麼要殺我呢?」

    他心中有些難受起來,畢竟他來這裡的目的,是為了參加義務救助團,幫助更多的生命脫離苦海,而非來殺人的。只是連他自己都奇怪,何以剛才無論如何也控制不了殺人的衝動。

    那人在原地呆了片刻,心中稍有悔意,似覺自己的行為確有些過激,但又不願承認這事實,忍不住對著劉迦的無頭屍罵道:「是你這廝自己找死,與我無關!」

    但這種自我安慰的話,卻逃不過內心的自責。心中隱隱覺得,對方雖然討厭,可還沒到需要受死的地步,況且自己先前打他,這小白臉也並沒還手……想到這裡,他又道:「雖然他沒還手,可他的嘴巴很討厭。」

    可轉念又暗道:「那對方的嘴巴討厭,就是自己殺人的理由嗎?對方有罵自己嗎?這小白臉確實太囉嗦,可囉嗦能判死罪嗎?」

    這越來越多的念頭,在他殺了劉迦之後,在他心情恢復平靜之後,竟漸漸地湧了上來,心中的不安越發濃重起來,甚至看著那無頭屍安靜地坐在地上,也覺著有些可憐了。

    他心中的情緒已由開始的衝動,漸漸變成現在的懊惱和煩亂,他不想老在這情緒上糾纏,暗道:「唉,這事算我錯了,以後多救一些人,算是彌補這過失吧。」

    念及此,他又安坐下來。可劉迦那無頭屍卻像有吸引力一般,老是讓他忍不住去看,心中總是安定不下來。他本是發了極大的願望,來此處自度度人的,沒想到此舉卻讓他覺得自己不僅前功盡棄,反而開始認為自己有些虛偽了,那心中不斷有一個念頭在問:「我連一個看不順眼的人都要殺,救那麼多人有什麼用?難道救那麼多人,就能抵消我殺人的過失麼?」

    他越想越難以安寧下來,越想心中越是後悔,忽然憶起剛才劉迦說過的話,那句「一個人衝動起來做的事,往往事後要後悔的」,猶然在耳,心中歎道:「真是報應呢,他剛才說過的話,現在我已經在應驗了。」似乎覺得這小白臉早已看透了自己。

    他情緒低落下來,難以繼續剛才的事,歎息道:「唉,我真不該殺這小白臉的。」抬頭又對著那無頭屍,柔聲道:「小白臉,如果你來生有知,一定要來找我,我會全力彌補今天殺你的過失,直到你原諒我為止。」

    卻見那無頭屍微微晃動,一個頭顱從斷頸處郝然長了出來,那小白臉正笑嘻嘻地搖晃著腦袋,對他樂道:「瞧瞧,我說你早晚要後悔吧?如何,真後悔了不是?嘻嘻。」

    那人驚恐萬狀,後背生出一股冷汗,一時不知所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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