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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說博覽 第二十六部 第一章 玩心的人 … 文 / chgor

    那波旬被玉靈子一番胡言亂語擾亂心境,本想扭頭就走,可見到玉靈子一臉認真,他那股噁心勁兒便沒法化解掉,忍不住在心中暗罵道:「天下竟有這麼無恥的人?竟有如此不知天高地厚的角色?外道們都稱老夫為天魔,可老夫怎麼覺得這玉靈子才是真正的天魔啊?」

    各位要知道,那波旬也是一個歷練多劫的修行之人,可他並未得根本智慧,修為也有重大缺陷,在哪兒?就在於他也有一絲觀念沒有打破:我的境界很高。他不屑於和修為差的人鬥,那是因為這種自我定義讓一般的人難進入他的法眼。他不容易被人擾亂心境,那是因為他修為所致,除了這束縛他的觀念外,其他的觀念也隨著修為漸淡漸逝了。他境界中的「我執」並非特別頑固,許多東西也拿得起放得下,但偏偏就是因為當年不滿眾生瞻禮諸佛,他心中落下一個被人忽視的結症,這結症使他總想證明自己,證明自己才是真正的大智慧者。

    是以他遇到佛門弟子和那些親近佛法的人,總是習慣地去誘出別人修為中的漏洞,總是習慣地把那些修行者誘入迷惑之中,因為在他心中,這個過程最能證明一件事:佛法是有極大缺陷的修行法門,非正法,否則佛門弟子為啥那麼容易控制不住自己的心境,而被我波旬誘惑呢?由此再向上推,留下佛經的佛祖們,也沒啥高境界可言,否則的話,所謂正法為啥能被我波旬破壞呢?

    未入至道的修行者,心中總有種種困惑,不管是對境界的困惑,還是對「心」的困惑,又或是對「相」的困惑,總之都有障礙自己修行的地方。如果沒有這些困惑,那早是大自在、徹底解脫的境界了。因此這些人面對波旬時,很容易被他抓住弱點而引向岐路。因為一個弱點既能成為弱點,往往正是你無法自控的那一環,往往正是你無法把握的地方,這弱點既在,一旦被人利用,往往會導致全盤皆輸。

    偏偏玉靈子這樣的修行者是波旬極難利用的,因為在玉靈子眼中,自己的弱點確實存在,而且多得要命,要說都說不完。可自己雖然有這麼多弱點,卻擁有一項別人永遠無法得到的優點,那就是連許多修為遠高於自己的高人都為之讚歎的絕技:無極遊魂手。每當他在其他方面受到打擊,他都會用這法子來安慰自己:且不說當年連天極祖師和玄穹都讚歎我的無極遊魂手,我那菩薩兄弟不也一樣極其看重我的絕技嗎?有此一念,足以讓他完全活在自己的心靈世界中,變現出種種賴以自傲的幻境,變現出種種不把其他高人放在眼裡的心境。甚至被人教訓了,只要有此一念,他的心靈世界依然牢不可破。

    任哪位修行高人在他面前,他都會想:你的修為高又如何?瞧不起我的無極遊魂手又如何?我的絕技可是連我那菩薩兄弟都認可了的,你的修為有我那菩薩兄弟高麼?他這種執著之剛強頑固,遠遠超出一般人……當然,這也從另一個側面說明了咱們前時提到的一個東西,心力不可思議啊。

    像玄穹這樣的人,雖然修為遠遠高過玉靈子,可面對修為比自己高的人,面對一個自己無法游刃其中的境界,依然容易被人暗示、依然容易被自己境界之外的觀念左右或是影響,不容易像玉靈子這般頑固堅定呢。

    玉靈子見波旬低頭沉默,以為對手在自己所提的條件下,感到束手無策了,心中大喜,立時上前笑道:「說實在的,波旬老仙,你的修為確實比老道要高,但就無極遊魂手而言,老道卻並不輸於你。兩人爭鬥,常常都難有絕對的優劣差距,關鍵在於以己之強攻人之弱,這才是取勝之道。你也不必妄自菲薄,老道雖然在擒拿手段上勝了你,但其他方面定然不如你,咱們也算各有所長,各齊各的。」

    波旬聞言,險些將一口鮮血噴到玉靈子臉上,他怒極之餘,轉怒反笑,臉上怪相連連,雙手平展,對玉靈子叫道:「呵呵,好好好,你居然與老夫之間還算各有所長?」

    玉靈子一臉認真,點頭道:「是啊,老道的強項在於無極遊魂手,你的弱項在於不會無極遊魂手,你一定要用自己的弱項與老道的強項相比,老夫也有點勝之不武……」說著他似覺自己贏得太容易,心中忽生欺負弱者的憐憫,歎道:「其實這場比試不用繼續了也罷,老道佔盡優勢,完全是一邊倒的局面,這……不如,咱們就此罷手,喝喝茶,聊聊天?」

    他心中自恃高人身份,對待波旬時,完全不管客觀事實上兩者的差距,就像一個偏執的小學生與大學教授坐在一起喝茶,那孩子由自我定義而展現出來的「成熟、穩重、練達」等形象,在那教授眼中,怎麼看也覺著彆扭得很。

    波旬聞言怔住,倘若對方是刻意挖苦他,是故意作出看不起他的樣子,他不會生氣,因為他無視對手這種假無畏、真恐懼。可偏偏他知道玉靈子的心思與別人不同,知道玉靈子口中說的話出自其內心真實想法,並非有意裝酷,也並非有意氣自己……那玉靈子已在不知覺中完全把自己放在高人的境界上和波旬對話,而且非常認真地與波旬平輩論交,非常誠懇地邀請對方煮酒論英雄。

    波旬腦海中的怪念此起彼伏,越想越遠,不知何時心中已沒有了憤怒和噁心,只覺腦中空白一片,一會兒暈眩,一會兒苦悶,一會兒恍然若失……呆呆站在原地,眉頭緊鎖,似乎陷入了極深沉、極幽遠的思考。

    那玉靈子的智商有限,根本無法體會波旬的心境,不知道像波旬這樣的人所思考的問題壓根兒是他不可能想得到的,更加不知他的人生觀引動波旬修行缺陷,致使波旬怪念紛呈,反而以為波旬在考量要不要繼續這場比試,他心中歡喜之外,竟生微微遺憾,暗歎道:「雖說大家不打不相識,由對手變成了知己,可老道也失去了一個展示絕技的機會。」

    他此念一生,暗道:「如此看來,我那菩薩兄弟說得不錯,天下畢竟沒有高人能窺透咱哥倆這絕技的真義,只有東方藥師佛能與老道在無極遊魂手上一較長短呢。」心中又起要和東方藥師佛一比高低的願望,忍不住大念藥師的名號,只盼瞬間將此佛祖念到身邊,大家馬上以無極遊魂手比試,同時讓波旬作個見證。

    那波旬一生之中,對諸佛名號最是敏感,玉靈子口中的佛號剛一開始,他立時醒轉,驚怒道:「這傻瓜也學會念佛號了?!」正待將玉靈子震暈,又忽覺不妥,暗道:「不好,倘若現在就將此人震暈過去,他勢必會說我耍無賴,用了擒拿手段以外的法子勝了他。」但轉念又奇道:「我幹嘛一定要和他比試擒拿手段?」

    可要他放下身段,轉身走開,偏偏玉靈子那噁心的形象又在他心中如鬼魅般糾纏,揮之不去,他欲走還留、欲說無語、欲哭無淚,似乎心中難受時卻總找不到搔癢的地方,瞬息之間大起迷失之惑,忍不住叫苦道:「這鬼道士只怕正是我的業債!」

    其實波旬此時只要轉過念來,以平常心看待玉靈子,所有煩惱瞬間即可煙消雲散,可偏偏他的缺陷正在於此,觀念中沒有完全而真正的平等無差,尚有分別,尚有相對。

    玉靈子念了幾聲佛號,腦中靈光忽現,暗道:「咦,這波旬既然敬重於我,我也該趁著這機會讓他放過我兄弟。」此念乍起,忍不住歎道:「我那兄弟每次遇到大難之時,總須得靠我這做師兄的出手才能化險為夷,不知他什麼時候才能獨擋一面呢。」

    他抬頭對波旬供供手,笑道:「波旬老仙,咱倆也算有緣,正所謂不打不相識,我那兄弟年輕不懂事,不知何處得罪了你老人家,還望你大人大量,看在老道的面子上,放他一馬。」

    波旬被他這句話驚醒,正想脫口罵道:「你有什麼面子?」但他畢竟是個極為精明的人,心思轉得頗快,玉靈子的話讓他忽生一計,暗道:「有了,這混人噁心了老夫半天,也得有人替老夫墊背才是!」

    他動念撤開剛才的禁咒,讓整個空間重現前時的光明柔和,也不再單獨隔離眾人。他見眾人恍然驚覺,便當著眾人的面,硬生生按捺住心中的煩悶,咬著牙對玉靈子供供手,努力做出一副笑容,說道:「玉靈兄德高望眾,老夫極是佩服,既然玉靈兄發話了,老朽不便再固執下去,就暫且放過你的朋友們,大家在此處稍作休憩,改日一起喝茶聊天。」說罷也不等玉靈子回話,閃身不見。

    那波旬欲教訓玉靈子,但自恃身份,一時找不到下手處,急中生智,乾脆將玉靈子甩給這群人,讓玉靈子去噁心大家,說不定大家心中煩悶之下,一個不留神便殺了這傻道士,順便替他出了這口惡氣。但他剛回宮殿,身形尚未站穩,立感頭暈目眩,天旋地轉,險些一個踉蹌摔倒在地。

    一旁侍者立時上前扶住他,急道:「老仙受傷了?」

    波旬一臉漲紅,搖頭不語,只是在心中不斷給自己暗示:忘了那傻瓜道士,忘了那傻瓜道士,忘了那傻瓜道士,我從來沒見過這個人,我從來沒見過這個人,我從來沒見過這個人……以此自誓,生生世世永不見玉靈子。

    玄穹等人忽見空間恢復原狀,正在詫異,又見波旬正高聲對著玉靈子笑語,再細聽得其中說話的內容,一時時群情蕩漾起來。

    瑪爾斯一步跨到玉靈子身邊,驚喜道:「玉靈子,你搞定波旬老賊了?」玉靈子一臉微笑,輕輕頷首,做出一副非常謙和的神色,點頭道:「波旬老賊也並非想像般厲害,人人都有弱點,老道以己之長,攻其之短,他也就知難而退了。」

    瑪爾斯咧開大嘴,對著眾人呵呵笑道:「哈哈哈,如何,我一直就說過嘛,玉靈子是天生的福將,這會兒不是證明了?老子的眼光看人之準,天下第一!」

    說著他用食指搔著玉靈子的臉皮,開心道:「玉靈仙人,說說看,你是怎麼搞定波旬老賊的?老子也跟著你學兩招!」

    說話間,他忽感有股力道襲向玉靈子背心,瑪爾斯大掌揮過,收掉對方攻擊,回頭看了看藍沁,苦笑道:「藍沁,再怎麼說,玉靈子也算給大家帶來了光明…」藍沁頓足罵道:「窮神!我我我……要被你給氣死!」

    話未落音,已聽到小阿菜怒道:「他媽的,老子就算被波旬給整死,也不會領這傻瓜道士的情!」

    瑪爾斯正想嘻皮笑臉地勸慰大家,猛感一側刀煞大至,他哪敢大意,一手提過玉靈子,原力動念將刀煞迴旋消力,同時定心移形,以萬神圭旨的信願力竟瞬間繞至小阿菜身後。

    瑪爾斯剛站穩身形,趕緊對著小阿菜大搖其手,連聲叫苦道:「天王,別發怒啊,這這這……這事實證明了我說得沒錯啊,這玉靈子雖然傻了點,可確實是個福將啊。」玉靈子被他提在手中,聽他這句話,不忘應聲道:「全憑老道嚇走波旬,大傢伙為啥不謝我……」瑪爾斯怕他禍從口出,趕緊順手將他點暈。

    那瑪爾斯知道小阿菜脾氣火爆,他平日裡最怕此人,眼見自己躲過對手一擊,生怕小阿菜復攻又至,連忙渾身戒備,卻見小阿菜與玄穹並肩而立,只是看著他,卻不說話。

    瑪爾斯看了看四周,環顧眾人,見大家都盯著自己,包括藍沁和欣悅禪等人,都以一種異樣的目光看著他,他微感詫異,忍不住嘿嘿自嘲兩聲,怪笑道:「大家不會都這麼小氣吧?不會都想要和這傻瓜道士過不去吧?這這……這傻道士可是小白臉的師兄,大家要是任性殺了他,如何向小白臉交待?」

    卻不知眾人剛才確實因為玉靈子給大家帶來光明一事而大感煩悶,畢竟波旬如此看得起玉靈子,無疑將眾人的面子掃盡了,可真正讓這群人為之發愣的卻非此事,而是眼見他一手提著玉靈子,剎那躲過小阿菜的攻擊,還瞬間繞至對手身後,不僅臉不紅、氣不喘,而且還像個沒事人似的對著小阿菜說話。

    玄穹看著瑪爾斯惶惑的神情,暗道:「宙斯兄弟的這個兒子竟是如此有天賦之人?剛才天王那一招出於怒火攻心,不僅狠辣,而且還是忽然偷襲,他居然能化解得如此灑脫,換作是我,雖然一樣能化解,卻未必能像他這般輕鬆自在呢。」

    瑪爾斯見眾人無語相對,心中發虛,正想說幾句笑語化掉眼前濃烈的尷尬,卻見小阿菜走上前來,嘿嘿笑道:「這個小神,嘿嘿……你有資格替這傻瓜道士說情,老夫不會再為難他了。」說罷走到一邊,依然閉目靜坐。

    瑪爾斯渾然不解,撓撓頭,又看了看四周,奇道:「天王怎麼忽然間變得這麼慈悲了?」玄穹走到他跟前,拍拍他的肩,笑著讚道:「戰神,嗯,這個名字真得適合你。不是天王發慈悲了,而是你現在值得他尊敬了。」

    瑪爾斯又驚又喜,一時不知小阿菜何以忽然間開始尊敬自己,以為大家終於認可自己眼光獨到這一點,正要開懷大笑,卻聽藍沁傳音罵道:「窮神,沒人會因為玉靈子的事而讚你眼光獨到的,那阿修羅是忽然發現你比從前更加四肢發達、頭腦簡單了!」

    瑪爾斯恍然大悟,剛才小阿菜一招沒有擊中自己,而選擇放棄和自己較勁了。他尚未意識到自己此時的級別已與小阿菜、玄穹等人不相上下,甚至在修為潛力上還高過這些人,但小阿菜既然不和自己較勁,心中便鬆了一口氣,當即大樂,忍不住脫口笑道:「天王畢竟是高人嘛,哪能和我這樣的後輩過不去……。」

    說著他將玉靈子帶到一旁,將玉靈子弄醒,極為開心地追問玉靈子是如何對付波旬的。明正天與袁讓因等人被瑪爾斯引發好奇心,也圍了過來,聽玉靈子細細講述他如何與波旬鬥智鬥勇的。玉靈子難得有此良機,正好發揮,就如講評書一般,把剛才自己的經歷加上臆想成份,演化出一段驚險的故事,把瑪爾斯等人聽得連連稱奇,目瞪口呆。

    而諸如玄穹、非所言、藍沁、瞻南山、李照夕等人,眼見大家畏之不及的波旬居然當著眾人的面,直接讚歎玉靈子,甚至大賣玉靈子的面子。心中一時都有說不出的落漠。究其原因,雖然眾人已認清波旬的面目,可一個人面對自己的對手時,仍希望得到對手的尊重,從而反證出自己的級別。現在大家面對的卻是,波旬這個對手,只把玉靈子放在眼中,而無視其他人的存在。

    這群人中,和玉靈子修為相近的是李照夕,此時見玉靈子忽然間如此意氣風發,心中難受,自感級別再次下降,無奈之餘,只好專心聽玉靈子擺譜,盼找到玉靈子話中的破綻,在自己所寫的小說中將此老狠狠挖苦一番,絕不能讓他獨領風騷。

    話分兩頭。

    卻說那日劉迦感覺有異,擔心有朋友已為波旬所害,便將干玉和岐伯遣至四天王天。

    劉迦為啥要遣這兩人去四天王天呢?

    說起來,又有些閒話不得不順手補上了。在器世界中,梵天以下的生命,多是未經過修行的,完全跟著個人的業識在走。積福修善而導致神清意簡的生命呢,在業力慣性系統中,會在知見裡暗示出「輕盈」的假境,因此呢,也會對應出生在所謂「向上」的天界;貪、癡、嗔、惡這些妄念,會導致神濁而意亂,這些現象代表的意義是「沉重」,因此在業力慣性系統中,會在知見裡暗示出「向下」的假境,也就對應出生在所謂「向下」的冥界,咱們俗稱地獄什麼的;而另外的呢,就是神雖然清,但尚未輕盈到上升天界的,意雖然濁,但尚不至於沉重到墜地獄的,就是咱們人這個層面的生命了。當然,這只是最簡單的層次劃分,細分起來還要多得多,咱們不便在這裡湊字數了。

    那四天王天就在向上的天界中的最下層,分四大區域,其中有四位福報最大者,號稱四大天王,各自管理一個區域。這個天界由於直接處在下面天界的交界處,雖然是善道,但常常與許多惡道中的有修為的生命打交道。因此這天界的環境比之上面的天界要複雜得多。此界內的生命日常生活,與咱們人相差不大,除了壽命要長一些,男女情愛還在,只是這種情愛沒有咱們這麼兇猛執著,愛了也就愛了,分了也就分了,比較淡。此天界內的生命,相對於咱們人而言,由於神識稍清,看起來比咱們人的本事也就大得多,所受的局限也要小得多,但這只是相對於咱們人,而且是相對於普通人而言。

    那日干玉和岐伯騎著聆聽,隨著破禪鋒,瞬間即落在四天王天。聆聽當年隨著地藏四處渡化眾生,對四天王天熟得很,竟直接落在增長天王所在的宮殿外圍。那宮殿懸於太空,四周被層層光環所繞。遠處繁星閃爍,這宮殿看起來,就如在一個黑暗中的太空堡壘一般。

    聆聽扭頭對干玉笑道:「干美女,來過這裡沒有?」干玉微笑道:「以前未曾修行時,覺得這些天界的人挺了不起的,後來修行過後,又瞧不起這些地盤了,我來過四天王天,但沒到過這裡。這是哪家院子,堂皇得俗氣。」

    聆聽樂道:「這種造型,在人的眼中看來,便是美得不得了。」說著他做了一個伸爪的動作,忽然對著那光環張嘴大吼,一個身影脫體而出,直接撲進光環。那宮殿外的光環哪經得起他如此一吼,頓時層層淹滅,只留了一個孤單的堡壘在太空中懸著。

    岐伯搖頭道:「咱們這算是以大欺小了,四天王再怎麼也算是一界之尊,咱們就這麼衝進去,倒像是有錢人霸佔窮人家的漏室一般。」聆聽聽得有趣,嘻嘻笑道:「不需要衝進去,呆會兒他們自己會出來。」

    岐伯恍然,歎道:「是了,有錢人造訪窮鬼,只需在其門口叫一聲,裡面的人自會出來迎接,不像窮人造訪財主,總得遞片子、通門子、折騰好多次,最多也就只能見個管家。」

    干玉、聆聽和破禪鋒聽得呵呵直樂,卻見那宮殿大門緩緩打開,種種長相各異的武士竟相而出,分列兩邊,搖旗吶喊。中間一人身形魁梧,身彼凱甲,腰懸怪劍,大步跨出,同時高聲叫道:「哪位仙人造訪本宮,在下有失遠迎了!」

    岐伯見這群人雖然數量不少,但多衣冠不整,精神萎糜,忍不住笑道:「這算哪門子的天界大王?倒像土匪一般落魄。」

    那魁梧之人向前連連恭身,欠然笑道:「嘿嘿,不好意思,眾生惡業造得太多,業力衝擊各天界,咱們這裡的環境也跟著變差,大不如從前了。」見岐伯詫異,那人又尷尬地笑道:「末法時間期嘛,這個……許多生命不信因果,也不信輪迴,更不會積善修福,轉生至天界的人越來越少,這裡……也顯得有些蕭條了。人一少未免顯得冷清,冷清以後,大家也比較懶散起來,所以……大傢伙都是這般窮像。」

    岐伯四人見他說得認真,忍不住哈哈大笑,聆聽更是捶胸頓足、笑得前仰後合,那人奇道:「四位仙人因何發笑?在下說得可是實話。」

    岐伯樂道:「你比我還油嘴滑舌一些,呵呵。」

    那人嘿嘿兩聲,苦笑道:「沒事窮開心,正是本宮的性格。在下南方增長天王,不知四位仙人有何見教?」說完這話,他忽然注意到岐伯和干玉口中微微閃亮的獠牙,心中大驚,向後急閃,顫聲高叫道:「哎呀,來的是殭屍!各位兄弟仔細,快退回南天宮先!」

    他此語一出,率先閃入宮殿內,那群武士齊聲大叫道「哇!」連滾帶爬地蜂湧而入,「?」地一下關了大門。

    干玉等人見狀,一時無語相對,岐伯搖頭道:「咱們殭屍就那麼討人厭?當年我和大醜從小李子那兒看過一部關於殭屍的電視劇,據說許多凡人也挺喜歡咱們殭屍的嘛,這天界的人沒見識,不知道殭屍裡面也有好殭屍。」扭頭正見干玉笑臉相迎,又加上一句道:「不僅有好殭屍,還有美女殭屍。」

    干玉眨了眨眼,伸出二指在他臉上一擰,笑道:「還有油嘴滑舌的怪殭屍。」岐伯與她相處日久,對她的行為漸感習慣,也不臉紅,只是咬了咬牙,惡罵道:「你擰的時候也輕一些,那肉皮子可是長在我臉上的!」

    干玉笑了笑,不再多話,卻轉頭對聆聽道:「聆聽,咱們不用衝進去了吧?就在這增長天王門口等著就是了,呆會兒其他幾位自會來的。」

    聆聽不解其意,但見她獠牙閃動,立時醒悟道:「是是是,這增長天王很快就會發信號給另外三個天王,告訴他們這裡有殭屍現身,其他三人肯定會帶著上萬之眾過來救援的。咱們只管在這兒閒呆著,等他們到齊了,再宣說老哥的法旨。」

    這四人有了偷懶的法子,便乾脆在原地聊天,專等另外三位天王不請自到,也算悠閒自在。聆聽順便講起當年地藏的諸多趣事軼聞,讓岐伯與干玉大開眼界,連歎地藏威神願力不可思議,同時又大歎劉迦這小白臉有損地藏的威嚴形象。

    且說那日劉迦見干玉和岐伯離開後,便來到臨將臣身邊,助其解咒。

    他觀察良久,只見臨將臣身形左右微微晃動,卻遲遲沒有什麼大動靜,忍不住暗道:「他這模樣哪像是在解咒啊?倒像是打坐無聊,陷入昏沉而終於迷糊了一般。」

    念此及,他忍不住輕聲問道:「喂,臨將臣,你現在還在解咒吧?沒有犯迷糊吧?」

    臨將臣的身子猛地一震,朦朦朧朧地應聲道:「嗯……剛才迷糊了一會兒,這會兒又開始解咒了。」

    劉迦苦笑兩聲,垂頭喪氣,急道:「臨大殭屍啊,拜託你認真一點好不好?咱們的時間有限啊,除了要照顧你解咒之外,我那群哥們兒還被波旬困著吶。你這一迷糊下去,說不定瑪爾斯他們就沒命了。」

    臨將臣正自心煩,立時睜眼罵道:「他媽的,老子修行那麼多年,從不犯迷糊,自從聽了你的法子,要我去體會什麼『身體假有』的感覺,老子便一直犯迷糊!這是你的法子不對,哪能怪我?你說得倒是容易,什麼『身體假有』,這玩意兒要是那麼容易體會,老子的級別早和你一樣了,還能在這兒傻坐?」

    劉迦托著下巴,自言自語道:「難道真是我教你的法子錯了?嗯?」

    臨將臣聞言一怔,驚道:「啊?你連自己都不知道這法子對不對?你你你……你小子太狠了!萬一我出事了怎麼辦?!」

    劉迦雙手一攤,無奈道:「我就是這麼闖過這一關的,當然告訴你我的經驗和體會。」說著他心中一凜,暗道:「或許這法子對殭屍沒用?那些殭屍的知見中,最深的部分莫過身見了,因為骷沙起作用的正是在其身體上,打破這根源,了斷其他知見便顯得容易了。我的法子應該是對的。」

    說著他對臨將臣笑道:「你別瞎想,我這法子是有道理的。你想想,為什麼你們就算升級失敗,也不會像別人那樣重入輪迴,只是又從小殭屍修起?表面上看,是那骷沙的作用,可究其原因,是你們的知見中有這樣的規則,非常頑固地認為骷沙的力量是絕對的,能永遠堅固地將四大聚合在一起,不可能分離。而且你們的知見中,還特別喜歡這骷沙,因為這玩意兒能給你們一種幻覺,可以不用像凡人般輪迴。這種觀念使你們在內心深處根本不願擺脫它。這種想法看似簡單,卻又使你們的知見更加頑固地相信骷沙是不可能擺脫的,一旦擺脫,便失去了一種修行優勢。」

    臨將臣側頭細想,疑道:「哎,小白臉,你這麼一說,好像有點道理。我每每擔心升級失敗的時候,都會想:失敗也不算啥大事,反正可以重新再來,最多大痛一次而已,又不會死。現在聽你這麼一說,我好像有點明白了,我這想法其實是對骷沙力量的一種肯定,至少對它的作用,我是毫不懷疑的。」

    劉迦聞言大樂,笑道:「瞧瞧,我說中了是吧?」

    他見臨將臣的念頭開始隨著他的思維在走,知道這是一個難得的時機,便趕緊又道:「其實你的知見並不算什麼,與其他生命的知見,雖然內容有不同,可對生命的障礙作用都是一樣的,都是造成幻像,迷失本體。只不過你在此處的幻像堅固難破,而別人在其他地方陷入太深,但在本質上,都是沒有區別的。就好像有些人重名,有些人重利,選擇取向雖有不同,但根源都源於『我執』中的自我認同,因為有些人需要用名來證明自己,有些人需要用財富來證明自己。」

    臨將臣點點頭,沉吟不語。

    劉迦思量片刻,又道:「佛門禪宗裡面,有個參話頭的法子,比如一天二十小時都在不斷追問『念佛的人是誰』,用這個法子可以不斷否定對眼前這個『我』的認同,不斷否定這個『我』的慣有知見。假以時日,從前堅信的一切漸漸被懷疑所代替,那些妄念漸漸不會隨著習慣的知見時起時落,總有那一天,忽然全身上下被濃重的疑情困住,所有的念頭都沒了出路,自性的本來面目破障而出,許多知見就如塵埃落下,灰飛煙滅了。」

    臨將臣被他說得興奮,怪笑道:「真有那般容易?」

    劉迦指著遠處的急速奔騰的河水,心神微過,那河水忽然「嘩啦」一聲,從中斷開,前浪已去,後浪被阻,河底陡然而現。他收斂心神,那河又如失去了閘門,繼續奔流下去,瞬間便將剛才陡現的河床淹沒了。

    臨將臣扭頭樂道:「你沒事幹了?耍神通斷水幹嘛?想降低級別、滔光養晦地去做河神?」

    劉迦心中鬱悶,飛起一腳,將他踢出甚遠,又五指伸出,將他拉回身邊。臨將臣在他面前,全無反抗之力,被這急速的拉扯弄得難受,立時大罵道:「他媽的,你這爛教授,自己沒辦法讓學生明白你的理論,找老子這作學生出氣是不是?」

    劉迦一腳踏住臨將臣,惡罵道:「我現在給你上課,你給我聽仔細了!呆會考試不及格,我直接讓你留級,變回小殭屍吧!」

    臨將臣見他火性猛起,心中暗懼,急道:「聽說作菩薩的人個個都是好脾氣,你一會兒特親切,一會兒又這般暴燥,算哪門子菩薩?你現在這樣子,該算是嗔怒了吧?我又不是喜歡嗔怒的阿修羅,你可別說是示現一個阿修羅的形象來度化我,這種鬼話我可不信!就算你要示現什麼,按經書上講的,你也該示現一個殭屍來度我才是。」

    劉迦心中暗笑不已,但臉上依然故作兇惡狀,對臨將臣怒道:「關於為什麼我要發怒,也會在這堂課上講明白!」臨將臣無奈苦笑,叫道:「反正怎麼說都是你有道理,行了吧?你說吧,我聽著吶。哎,你別老是踩著我啊,你現在的力氣多大啊,弄得我筋骨都快斷了。」

    劉迦見他大現懼意,知他被自己嚇住,一時半會兒心思不會亂跑,趕緊指著那條河,沉聲道:「咱們打個比喻。剛才那條河的河水,就是你那連續不斷的知見造成的相續相,從來沒有停下來過;我忽然斷開那水,你下子便能看見那河底,就相當於用了一個法子打斷你的相續相,猛地見到了那河床的本來面目。中斷相續相,就能見性,明白了嗎?只要你見過一次河底,再換千萬條河,你都知道他本來的樣子了,再不會被河水流動的假相迷惑了,以為那河床也在跟著河水一起在流動!」

    臨將臣一見半解,若有所悟,但心中對剛才劉迦扁他一事依然不滿,故作無奈道:「就算你說的是對的,可你還沒解釋為什麼剛才你會發怒?」

    劉迦怒道:「那河水就相當於我自個兒的業識慣性,我雖然偶然中斷了相續相,見過河底了,可那河水多年來一直在那兒流著,慣性還在,也就是說我的積習尚在,火氣還在,嗔偶爾也會有,還需要繼續修練,通過斷掉水源、分流疏導的法子,讓那河水流乾淨不就行了!」

    臨將臣接嘴道:「可那河床既然在那兒,說不定又會有另外的河水流過來呢!」

    劉迦伸腳又將他翻了個觔斗,笑罵道:「他媽的,倘若我能斷掉水源,也就相當於沒了種種妄心執著,那新的水又從哪裡來?你這渾人倒是會狡辯得很,我只是打個比方,告訴你如何見性,你卻越扯越遠。」他玩心忽起,指著臨將臣道:「別又說什麼『就算沒了水源,那下雨怎麼辦』之類的鬼話,下雨也在我剛才指的水源之中。」

    臨將臣此時已知劉迦深義,一躍而起,呵呵笑道:「行了行了,小白臉,你講的道理我明白了。你是想說,不管用什麼法子,只要能中斷業識慣性,打破那相續相造成的幻覺,就能見性。見性之後,就算有許多積習尚在,但心中的觀念已發生了質的改變,對本來面目的感性認知有了,便不再有懷疑了,只需要漸漸去掉積習帶來的困惑就了事了。」

    劉迦嘻嘻笑道:「大概就是這麼一回事,雖然向上修行仍有許多細節,但這一關是最重要的,也是最根本的。不然佛祖為啥會說『見性成佛』呢?因為見性之後,知見從根本上轉變過來了,以前由於懷疑和意識猜想造成的障礙也就沒了。」

    臨將臣呵呵笑道:「那也就是說,老子這做學生的,這堂課算是及格了?」劉迦笑道:「這才開始,你得抓緊時間實踐,就在你身上實踐。剛才那個法子別用了,換個法子吧。」臨將臣樂道:「你終於承認剛才教我的法子是誤人子弟了?」

    劉迦歎道:「其實我教你的法子是最便捷的,直接針對你最根本的問題,你卻老是有這樣或是那樣的懷疑。換個法子吧,從現在開始,一天到晚思量『被骷沙困住的殭屍是誰』吧,任何時候都不許停下來,一直這麼思量下去。」

    臨將臣接口道:「這有啥需要思量的?被骷沙困住的殭屍當然是我啊。」

    見劉迦又要發怒,他不敢繼續開玩笑,當即連連搖手,叫道:「好了好了,我現在就開始,這法子比剛才那個要簡單一些……」說著他張口念起來:「被骷沙困住的殭屍是誰,被骷沙困住的殭屍是誰,被骷沙困住的殭屍是誰……。」這次是真得一直念叨下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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