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二五一章 縱論 文 / 面人兒

    齊名易和齊齊伯年是同時到家的。

    齊名易是統戰部部長，齊伯年是中國人民銀行副行長，論級別，自然是齊名易高，但論實際地位，齊伯年要比老爹高不少。

    父子倆從車上下來，向家裡走去，齊伯年道：「爸，事情已經這樣了，還是算了吧。」

    姜梅給公公和丈夫都打了電話，說是王鐸來了，意思就是讓二位准點下班。

    在給丈夫打電話時，姜梅告訴齊柏年，老太太已經投降了。

    齊名易沒吱聲。

    齊家的規矩大，老爺子回來，小輩們要是沒什麼事兒，都得到院子裡去接一接。

    齊名易和齊伯年一進來，沒用人介紹，王鐸主動上前，躬身道：「爺爺好，大伯好。」

    齊名易看了一眼王鐸，沒說話，進屋了。

    老爺子先進去了，齊伯年對王鐸道：「進去說吧。」

    齊名易回到自己屋裡，一邊換衣服，一邊問道：「你怎麼沒把他攆出去？」

    老太太苦笑道：「我沒那本事兒。」

    齊名易一愣，問道：「怎麼回事兒？」

    老太太把經過說了一遍，道：「老頭子，算了吧，拋開情感不談，小華跟了他也不算委屈，這小子確實本事兒。」

    眼睛一瞪，齊名易怒道：「有本事就可以胡作非為嗎？」

    老太太又苦笑道：「你說胡作非為就胡作非為啦，那小子可不認為自己是胡作非為·你們倆要是為這個辯起來，我看八個你也辯不過這小子。」

    輕輕哼了一聲，齊名易道：「這小子真這麼本事？」

    歎了口氣，老太太道：「你試試就知道了。」頓了頓，老太太又道：「我就跟他說了那麼幾句話·你猜我的感覺是什麼？」

    齊名易道：「是什麼？」

    老太太道：「這小子一會兒是刺蝟，一會兒是滾刀肉，一會兒是泥鰍，一會兒又像是道德大儒，而最後他還能讓你感到他有一顆真心。」

    齊名易真的愣了。

    老太太又歎道：「老頭子，小華對這小子這麼死心塌地，我現在一點都不奇怪了。」

    齊名易從臥房出來的時候，齊凌雲也到了。

    齊凌雲還是自己來的·馮春素沒來·從那天幹架之後·他們就一直處於冷戰之中。

    這麼長時間了，他們一直冷戰，最重要的因素還是因為齊凌雲私自去見了徐立華。

    齊名易原本想在客廳裡跟王鐸談，但一想到老伴的遭遇，就改變了主意，他對王鐸和兩個兒子道：「你們到書房來。」

    老爺子的這個決定讓一眾小輩大為不滿，他們全都熱切地想看看老爺子和王鐸是怎麼鬥法的呢，但沒辦法，連去偷聽都不成·沒有人敢。

    進到書房坐下，齊名易盯著王鐸看了好一會兒。

    王鐸神色從容，始終微笑以對。

    齊名易心裡點了點頭，僅僅從這一點就可以判斷出來，年輕人中，王鐸是翹楚中的翹楚。

    齊名易道：「你說服了奶奶，想怎麼說服我。」

    齊名易這麼說，就是承認了王鐸，認可了王鐸和衛明華的關係·但至於如何看王鐸，那還得要看王鐸的表現。

    實際上，齊名易這麼做比疾言厲色更厲害。

    王鐸胸有成竹，他為了這次會面，不知死了多少腦細胞，他道：「爺爺，雖然我跟奶奶那麼說，但實際上，我也是在一路掙扎中過來的，我也和明華她們一樣痛苦過。人活著是要心安理得的，我更需要這樣，我不斷地給自己找借口，最後，我找到了一個一勞永逸的借口。」

    齊名易問道：「你找到了什麼借口？」

    王鐸道：「爺爺，我於國於民有大功德，所以，荒唐一些也是可以接受的。」

    齊名易問道：「你於國於民有什麼大功德？」

    王鐸道：「遠的不說，我在大梁縣救了五六千老百姓的命，爺爺，這應該算是大功德吧？」

    眉頭微微皺了皺，齊名易道：「這當然是，可據我說知，這些好像趙茗荃縣長的功勞。」

    王鐸道：「茗荃是真正的好官，是真正能做到愛民如子、民痛己痛的好官，而且茗荃的能力也是極強的。只是，爺爺，茗荃的能力雖然很強，但還談不到傑出，這方面真正傑出的是我。」

    齊名易、齊伯年和齊仲年父子三人都有發傻，誇自己誇的如此自然如此從容如此坦蕩的，他們生平未見。

    齊名易道：「這麼說，救人的事情都是你做的？」

    王鐸道：「事情是我決定的，但具體做事的主要是茗荃，這方面她比我強。」

    這時，齊伯年問道：「王鐸，這麼說，那個紅星公社實際上也是你搞的？」

    王鐸點了點頭，道：「是，大伯。」

    談到這個，父子三人都極有興趣，不知是有意還是無意，談話原本的目的已經不存在了。

    齊仲年問道：「王鐸，全國各地都在搞包產到戶，你們為什麼要反其道而行？」

    王鐸道：「我大哥高書禮為了救孩子犧牲之後，茗荃堅持要留在紅星公社，這讓老爺子很不放心，就讓我去紅星公社。我自然不願意在紅星公社常呆，但要想離開，就必須讓紅星公社的老百姓富裕起來。只要這樣，茗荃才有可能離開，而要讓紅星公社的老百姓盡快富裕起來，包產到戶是沒有用的。實際上，在紅星公社那種地方，包產到戶對老百姓來說是一副毒藥，只會讓他們更加的貧窮。」

    父子三人的眉頭全都皺了起來，齊名易問道：「你這是什麼意思？包產到戶解放了生產力，怎麼會讓老百姓更加的貧窮？」

    王鐸道：「爺爺，限制生產力的不是生產隊，解放生產力的也不是包產到戶，而是國家對農業的相關政策，如果把包產到戶改為包產到生產隊，包產到村，結果一定比包產到戶更好。」

    齊名易道：「這麼說，你比國家領導人更高明？」

    王鐸道：「爺爺，我不是這個意思，我說包產到戶比不上包產到村是就純粹的生產關係而言，是處在一種較為理想的狀態之下才可能體現出來的。」

    齊名易道：「你具體說說。」

    王鐸道：「包產到戶比不上包產到村，就生產關係而言，通俗點說就是人多力量大。包產到戶之後，沒有了集體積累，農村的醫療體系必然崩潰;水利設施不僅再難以興建，就連舊有的水利設施也維護不了;再有，包產到戶不利於農業機械化的發展，而這將極大地限制農村的發展進程。

    紅星公社那種地方，自然環境極其惡劣，更需要加大建設水利設施，很多事兒也都是必須集中力量才能做成的。」

    父子三人相互看了一眼，他們不得不承認王鐸說的對，對紅星公社那種地方，包產到戶確實是毒藥。

    齊名易道：「你說的理想狀態又是什麼意思？」

    王鐸道：「我想中央不會沒有看到這些，而之所以選擇了包產到戶，拋開其他的種種考量，我認為最根本的原因是幹部問題。人多是力量大，但這有個前提，就是必須組織好，如果組織不好，問題會更大更多。要想組織好，自然需要合格的幹部，但在基層，這樣合格的幹部能有多少？」

    沉默片刻，齊名易道：「中央其他考量，你指的是什麼？」

    王鐸道：「比如優先發展的問題，比如以包產到戶促進其他方面改革的問題······」

    王鐸侃侃而談。

    對王鐸的見識，齊名易和齊伯年、齊仲年都極其驚訝，甚至可以說是震驚。

    慢慢地，談話的範圍越來越大，幾乎無所不包，齊名易、齊伯年和齊仲年把他們各自關心的問題也都拿出來跟王鐸討論。�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