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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說博覽 第一百四十六章 背水一戰 文 / 落魄三哥

    第一四十章背水一戰

    大明一向實行南兵北調、北兵南調的政策。

    福建總兵俞咨皋、守備王夢熊早一年前,就接到了朝廷要求其率兵北上的命令。但由於沿途各省的「輸納」打白條,一路上的糧餉沒有著落,再加上一年內駕崩了兩個皇帝,政局不穩、朝令夕改,本應該立即得到執行的命令,就這麼稀里糊塗的拖延了下來。

    所以跟盤踞台灣的薩累海盜「勾結」不同,沈老將軍籌劃的北上行動,具有著毋庸置疑的合法性。

    早就想對剛招募的那多名國海岸警備隊員,進行一次實戰訓練的伯爵,再次確認行動不會引起外交糾紛後,毫不猶豫地採納了穆秀才提出的出兵建議。不過主力卻是那些海岸警備隊員,而不是裝備精良、訓練有素的陸戰隊。

    救兵如救火,心急如焚的沈老將軍只能接受這一現實。畢竟除了三多裝備了洋槍、洋炮的海岸警備隊之外,東印公司還投入了兩個炮兵連。而這才是他不惜背信棄義,非得要求大西洋公約組織參戰的真正原因。

    老將軍這麼想,不等於別人也這麼想。

    名將俞大猷的大公子、福建總兵俞咨皋就是其的一位,得知由兩艘武裝商船和一艘葡萄牙四桅大帆船組成的艦隊,伯爵的親自率領下已經抵達泉州,便很直接地認為東印公司沒誠意。

    看著他那副很是不滿地樣子,先下趕來通報消息的穆秀才,連忙小心翼翼地介紹道:「大人,雖然跟我們想要的有些出入,但他們也有他們不得已的苦衷。如果真傾巢而出,那台南將成為不設防的地區。萬一紅毛番乘虛而入,對我們雙方都不是什麼好事。」

    三十萬兩真金白銀可不是一筆小數字,沈老將軍同樣不希望因此而影響到雙方間的關係,深以為然地說道:「穆先生所言極是,克邁,我們就無需這些小事上糾纏了。」

    論職務,沈老將軍還是俞咨皋和王夢熊下屬。管他戰功赫赫,但迄今為止還只是福建水標參軍。但福建水軍參府卻是上任巡撫王士昌委託他創建的,甚至連這個職務都是專門為他而特別設置的。

    同時輩分極高,以至於手腕福建兵權的俞咨皋見著他,都不得不恭恭敬敬的叫一聲「世伯」。守備王夢熊就不用說了,他手下的那些衛所兵維持下地方治安還可以,指望他們去抵禦海匪無異於癡人說夢,所以這位福建水師大佬面前,也得執晚輩之禮。

    「世伯,那我們什麼時候啟程?另外您老年事已高,還是留福州坐鎮。」

    「幾千大軍走海路,我不去能放心嗎?」說到這裡,老將軍突然臉色一正,異常嚴肅地說道:「賢侄,你管放心,老夫絕不會上岸,不會指手畫腳,而且還要唯你馬是瞻。」

    俞咨皋跟薩爾滸之戰敗得一敗塗地的李如松不同,同為將門虎子,雖然也因父功襲衛指揮僉事,但萬曆三十七年,就憑自己的本事了武舉,曾治軍海壇,後累官至現的福建總兵,可以說是一步一個腳印的升上來的。

    王夢熊也是一個虎將,曾參加過平息黔、蜀土蠻叛亂,生擒土官安崇業、王順,斬蠻酋阿剌沙馬。「東南大警」時,是毫不猶豫地站沈老將軍這邊。

    由他們二人指揮,老將軍實沒什麼不放心的。畢竟努爾哈赤主力大半西線,鎮江、險山堡、長奠一線並沒有多少人防守。

    攻其不備,奇襲的勝算很大。早就想父親般建攻立業的俞咨皋,自然不會錯過這個機會,見老將軍表了這個態,立馬問道:「那東印公司的船隊呢?世伯,這關係到此戰的成敗,如果各自為戰,那還不如不要他們去呢。」

    之所以選擇奇襲,而不是從海路去廣寧,就是不想跟遼東巡撫王化貞摻和到一塊。至於怎麼跟朝廷解釋,他早就編好了一套說辭。為了獲得戰場指揮權,他這個本應接受遼東方面指揮的福建將領,可謂是無所不用其極,自然也就不會容許伯爵任意妄為了。

    這的確是個問題,老將軍沉思了片刻,突然緊盯著穆秀才的雙眼,低聲問道:「賢侄,你是怎麼跟他說的?他同不同意接受我們的指揮?」

    「該說的晚生都說了,但傑爾司令官這個問題上毫不妥協,用他的話說,他必須為艦隊人員的安全負責,所以才請我擔任他的聯絡官,負責與二位將軍協調作戰指揮相關的事務。」

    「聯絡官?」

    「是的,」穆秀才重重的點了下頭,倍感無奈地說道:「他把榮譽看得非常重,認為一旦接受二位將軍的指揮,就意味著雙方之間的關係不再平等。此外對明軍的戰鬥力,他也表示嚴重懷疑。」

    俞咨皋很是不快,臉色鐵青地問道:「穆先生,你是不是也這麼看?」

    「俞大人,恕我直言,他的話並不是無的放矢。」

    穆秀才跟沈老將軍意味深長地對視了一眼,凝重地說道:「這些對大明官軍戰鬥力的評價,不僅僅只是他這麼看。事實上早幾十年前,葡萄牙傳教士就直言不諱地說,『征服國並不需要多大力氣,因為他們弱不禁風,不堪一擊。率數十艘大船就能不費吹灰之力的拿下國沿海各地。」

    王夢熊當然無法接受這樣的評價,不等俞咨皋開口,便咬牙切齒地怒罵道:「大言不慚,他們也不怕閃了舌頭!」

    俞咨皋跟他父親一樣,屬於堅信「非我族類,其心必異」的那種人,且認為跟薩累海盜只是權宜之計,雙方之間終歸會因為這樣或那樣的原因,爆一場你死我活的大戰。

    知己知彼,才能戰不殆。

    俞咨皋並沒有因此而大雷霆,而是冷冷地說道:「接著說,接著往下說。」

    「將軍或許還不知道,歐洲人,尤其是西班牙人,歐洲人,美洲、西亞和北非打了很多充滿激烈競爭的戰爭,出了西方明圈以後,他們現自己早已鍛煉成熟的軍事體系,能對西方以外的明造成毀滅性打擊,所以對我大明軍隊的戰鬥力則充滿輕蔑,也是意料之的事。

    而咱們很多方面又的的確確的技不如人,所以班牙人認為我們表現武力的地方,僅於大量的人數,認為我們的武器和兵士今天已無意義;尼德蘭人的評價尖銳,他們說『二十五個國人加一起還抵不上一個尼德蘭士兵』,『只要放一陣排槍,打死其幾個,他們便會嚇得四散逃跑,全部瓦解』……」

    穆秀才這番話,雖然不免有些誇張,但不得不承認還是有一番道理。畢竟座的幾位都是跟西方海盜交過手的,對西方海盜的戰鬥力,可以說是心知肚明。

    以增強大明將領的憂患意識為己任,試圖以此來促使他們重視海軍和海防的穆秀才,自然不會錯過這個千載難逢的機會,頓了頓之後,繼續說道:「西洋傳教士利瑪竇想必各位應該有所耳聞,他日記就直言不諱地說,大明官軍沒有尊嚴,遠比不上印第安人,甚至比不上東南亞土人;認為明軍的演習如同過家家;認為明軍的火藥是用來放煙花的,火器極其落後;並估計幾萬西班牙士兵就可以征服大明。」

    相比邊守軍而言,福建官軍的條件要好的多。可管如此,士兵的月餉折合下來還不到七錢白銀,而粟價卻奇貴,一錢銀子只能買四、五升米,七錢餉銀連五斗米都買不起,根本就沒法讓人活。

    再加之,他們的屯田大都被軍官侵佔、豪強奪取,各省的輸納又往往不能及時到位,連糧餉都嚴重不足,不當逃兵已經很不錯了,還能指望他們有什麼戰鬥力?

    想到這些,俞咨皋不禁仰天長歎道:「國初屯田每軍一分,今之屯田十無一存。官只思陞遷,武官只顧財,積重難返啊!」

    管王夢熊也是這麼認為的,但還是低聲說道:「將軍,大戰即,可不能長別人志氣,滅自己威風。」

    「好了,不說這些了。」

    俞咨皋微微的點了下頭,緊盯著穆秀才的雙眼,異常凝重地說道:「穆先生,既然他如此看重你,那就請你當好這個聯絡官。」

    經歷過那麼多,以至於穆秀才都不知道自己是哪邊的人了。見眾人齊刷刷的朝他看來,連忙岔開話題,強作歡笑道:「說這些掃興的話,差點忘了轉告各位大人,為了表示大西洋公約組織東印公司的誠意,傑爾司令官決定增加軍火貿易的份額。如果不錯意外的話,十二門由艦炮改裝的6磅陸戰炮、一二十桿燧槍,這會兒正解往福州的路上。」

    這絕對是個激動人心的好消息,要知道市舶司費牛二虎之力,才從澳門採購到二十多門葡萄牙商船淘汰下來的火炮。為了讓那些老掉牙的銅炮能揮作用,又額外支付了一大筆白銀,請葡萄牙人教授使用方法。

    至於燧槍,連澳門的葡萄牙人自己都沒裝備,不會賣給大明了。

    俞咨皋欣喜若狂,緊抓著穆秀才的胳膊,急切地問道:「價錢呢?穆先生,你快報個數,也讓我們好早做準備。」

    「貨款不是問題,您可以請巡撫大人從明年的租金扣除,或用生絲和瓷器交換。」

    他的話音剛落,沈老將軍便放下茶杯,面無表情地說道:「授人以魚,不如授人以漁。賢侄,你總不能眼睜睜的看著他們賺我們的錢?」

    俞咨皋猛然反應過來,連連點頭道:「是啊,穆先生,朝廷正值多事之秋,如果你能火器製造上有所建樹,那加官進爵、光宗耀祖必指日可待呀!」

    沒完沒了的黨爭,把大明搞得烏煙瘴氣。

    自認為不是那塊料的穆玉嶠,很直接地認為這個官不當也罷。但作為一個國人,不做點什麼又說不過去,見俞咨皋都如是說,便呵呵笑道:「鑄造火炮,晚生還沒那個本事。好回來時帶了一些有關於這方面的書籍,如果各位大人真有興趣的話,大可號召一些有志於報效朝廷的讀書人跟晚生一起研究。」

    「那要等到猴年馬月?再說洋如同天書,就算他們想看也看不懂啊!」

    「很多事情並不是一蹴而就的,尤其是科學。」

    「我想我明白你的意思了,」沈老將軍權衡了一番,毅然說道:「等這仗打完了,我就去面見巡撫大人,請他開辦西式書院,專攻這些奇技淫巧。」

    「可鑄造火器不是一件小事,如果朝廷……」

    沈老將軍哪能不知道俞咨皋擔心什麼,頓時哈哈大笑道:「不是還有台灣嗎?大不了把工坊建到那兒去,省得那些言官說三道四。」

    武器裝備東印公司航船隊帶來了不少,也帶來了不少工匠,但巧婦難為無米之炊,一旦損壞到無法修理的程,那只能依靠大洋那邊補充。見他們如此感興趣,穆秀才眼前一亮,立馬提議道:「各位大人,如果大家願意,完全可以跟東印公司合作建廠,台灣生產官軍亟需的火器。」

    「這個主意不錯,可他們願意嗎?」

    「那就要看各位的誠意了。」

    「穆先生,別賣關子了,只要能生產跟他們一樣的火器,讓我幹什麼都可以。」

    「貿易這一塊就無需我多說了,移民嘛也可以告一個段落,現的問題是台灣還沒能找到鐵礦和銅礦,如果諸位大人真想合作,那就得先解決礦石的問題。」

    聽上去似乎沒什麼,但事實上條件非常之苛刻。

    先,福建沿海必須允許東印公司自由貿易,且不用看市舶司的臉色;其次,不得再往台灣安置流民,因為人數一旦超過萬,東印公司將無法像現這樣能控制住局勢;至於生鐵和銅,是大明嚴控的戰略物資,自己還不夠,自然也就不會允許大規模出口了。

    令穆秀才倍感意外的是,俞咨皋居然斬釘截鐵地同意道:「沒問題,但前提是打贏這一仗!」

    正如他所說的那樣,打贏這一仗是雙方繼續合作下去的基礎。然而,怕什麼來什麼,就眾人把話題再次轉移到前的準備工作之時,身體一天不如一天的徐學聚,突然從巡撫衙門趕了過來。

    「各位,時間緊急,大軍必須快啟程!」

    跟去年相比,他看上去判若兩人,整整瘦了一圈,連說話都變的有氣無力。大明官的地位本來就武官高的多,何況他還抱病身,俞咨皋連忙攙扶他坐下,並急切地問道:「大人,出什麼事了?是不是言官們又說三道四。」

    很多事情是根本瞞不過去的,自第一批流民被水師送往台灣後,總喜歡雞蛋裡挑骨頭的御史們就沒消停過。只是他們的運氣實不怎麼樣,這一年多來內閣官員是走馬燈似的換個不停,誰也顧不上找福建的茬兒。

    再加上幾十萬兩真金白銀,源源不斷的押解往京城,著實為財政狀況捉襟見肘的朝廷解了一些燃眉之急,所以並沒有被群起而攻之。

    「不是,」徐學聚搖了搖頭,一邊示意眾人坐下,一邊倍感無奈地說道:「剛接到消息,都察院右僉都御史商周祚被擢升為福建巡撫,這會正上任的路上。我是幹不了幾天了,你們一定要抓緊啊。」

    毫無疑問,這時候來的肯定是東林黨。沈老將軍立馬皺起了眉頭,不無擔憂地問道:「他的官聲怎麼樣?」

    「萬曆二十年的進士,授邵武縣令,任上廉潔如冰,倒不是個難相處的人。」

    徐學聚頓了頓之後,接著說道:「不過一入京就是十幾年,累官至太僕寺少卿,從未跟西夷打過交道。」

    真個一根筋的清官還真是件麻煩事,畢竟這樣的人太多太多了。他們的心目,農民就該老老實實的種地,軍戶就得踏踏實實的從軍,誰都要循規蹈矩,絕不能越雷池一步。而福建水師所做的一切,他們看來無疑是犯了欺君大罪。

    俞咨皋意識到問題的嚴重性,立馬站起身來,斬釘截鐵地說道:「巡撫大人說得對,我們不能再拖延了,必須快,省得夜長夢多。」

    「山東巡撫那邊我已經打過招呼了,你們可以登州補充軍糧,成敗此一舉,祝諸位馬到功成!」

    徐學聚的語氣很沉重,給人以「風蕭蕭兮易水寒,壯士一去兮不復返」的感覺。不過話又說回來,此行的確有著很大風險。一旦未能達到奇襲效果,無法取得重大戰果,那之前所作的一切努力都將成為無用功。甚至連烏紗帽能不能保住都是一個問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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