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部 第六章 銀海(下) 文 / 流浪的馬兒
第六章銀海(下)
法師在提問，他的問題並不針對愛爾莎，看樣子似乎是在向著虛空發出，但是話音未落，一隻閃爍著劈劈啪啪的閃電鎖鏈的黑色怪手就忽然出現在面前，掌心握緊，僅僅過了不到幾秒鐘的功夫，一隻半透明的幽靈狀生物就出現在那兒。
「這是……」法師忽然嚇了一跳，他感受到在那裡窺視著的，應該是某種亡靈，但是他從來沒想到過，竟然會出現眼前這樣神奇的東西。那看起來像個幽靈，但是顏色卻並非那些充滿怨氣不捨得離開這個世界的靈體身上的慘白色，更不可能如那些積年老鬼般變成那種無雲似的灰色，而是一種最純正的銀白，一張凹凸有致的面孔，彷彿流動著的水銀，看起來甚至比現代都市裡真正的活人都還要靈動幾分。
區別決不僅僅是在顏色上，更大的不同還在於靈體的意識本身，當一個幽靈在你身邊，即便看不到它，那種陰風慘慘的討厭感覺立刻就會把你整個人都包圍起來，讓你渾身上下都不自在，對於一個經歷過的人來說，哪怕不用眼看就能知道那東西的存在。
相比起來，眼前這東西給人的感覺甚至可以說是如沐春風，它甚至可以說是聖潔、乾淨的，僅僅是停留在那兒就能讓人有種心嚮往之的感覺，這不僅僅是某些魔法造成的效果，如果看過任何一張幽靈的臉，再看看眼前的這張臉你就能明白。對那些亡靈來說，世界是痛苦、絕望的，因而他們的臉上充滿了消極與憤恨，但是張臉不同，上面是淡然的，甚至帶有某種大徹大悟之後所擁有的寧靜和超脫。
「這是……聖靈的感覺？」法師驚訝的叫了一聲，注視著眼前這個不可思議的靈魂，他擺了擺手，立刻，那張緊緊抓住對方的黑色怪爪就消失了。然後，這個詭異的亡者輕輕向後飄移了一步遠的距離，頭低了下來，似乎是在躬身行禮的樣子。抬起頭，一種高尚純潔的光暈籠罩在他的四周，令法師更加確認自己的感覺。
聖靈，是一個宗教學中的定義，而對他感興趣的基本上也只有宗教學者和某些涉獵廣泛的魔法師，這種東西，天主教將之視為上帝的第三位格，用聖奧古斯丁的話來解釋，聖靈「就像一種黏膠」，把父和子連在一起，把祂們和信徒連在一起，把信徒之間連在一起。雖然，這種說法是很基督的，但是把裡面一神崇拜的內容摘除，它恰恰點明了聖靈的本質。
聖靈是人心中某些最純粹、最固定的的念頭的集合，代表著智慧生命心靈中，最接近於冥冥中某種規律、信念或者說神聖的心靈執念，這種念頭，可以因信仰而生，但並不僅僅因信仰而生，祂是每個人心中的保惠師，當面臨困境時，正是心中的聖靈帶給你勇氣和意志，讓你甚至能實現某些超出人類體能的奇跡。同時，當你的思想越來越成熟，意志越來越堅定聖靈也會變得越發強大起來，最終祂將成為人與神之間的管道，精神力量的來源。
聖靈是一切神術的源頭。牧師們感受到自己內心中的聖靈，用自己的虔誠和信仰哺餵它，同時，也哺餵著代表聖靈規則的神明，然後，當使用時，就可以通過聖靈從自己的內心中抽取力量，行使某些毫不遜色於魔法的奇跡。因此，嚴格的說起來，牧師們的神術並非來自神明而是來自聖靈，只不過，有些大方的神明，在接觸到強大聖靈的餵養後，他們會反過來滋補聖靈，一如耶穌受洗時所降臨的白鴿。
聖靈是人類虔誠信仰之心的具體化身，代表著自我信仰中的某種固定堅持。只要是智慧生物，只要花了足夠功夫探索自己的精神世界，總是能找到聖靈的影子，在東方，人們將這種思想概括為天人和一，他們用詩句來描述這種境界：佛在靈山莫遠求，靈山只在汝心頭。簡單，但是很大氣，一下子點明了這種存在的本質。
一般來說，聖靈存在於所有智慧生物心中，但是卻並不包括幽靈這種人死後殘餘意識所化成的亡者形態，因為聖靈的存在，無論善惡總是讓人們對這個世界獲得一種了悟與透徹，一旦死亡，他們會按照精神世界的法則進入到與各自最接近的世界——也就是自己的信仰對象的世界上去，變為祈並者，一種精神上的生命。
升天堂，或者叫下地獄，無論叫法如何，這都是任何宗教的信徒們最渴望的一件事，因此，已經故去的死者，聖靈卻毫不消散的保留在這個世界上，這無疑是一種奇跡，尤其是，這個聖靈甚至還能讓人有聖潔的感覺——想要做到這一點，起碼已經達到可以行神術的程度了，這樣的靈體似乎不可能正常生成。
但這的確是個聖靈，不，嚴格的說，這是個祈並者，一個本應存在於純精神世界的、信仰虔誠的亡者，至於他為什麼會出現在這裡，法師用心觀察了幾分鐘後終於發現，在某個奇妙法術的作用、影響下，某人將這個靈魂帶到地球上，將這座以充滿靈性的西奈山石作為原料的墓窖變成了他新的本體——想來，這裡之所以能保持千年潔淨，功臣也正是他吧。
在無比孤獨的地下世界裡，為一群死去的人服務千年，更悲劇的是，祈並者們雖不能說但是卻擁有著明確的記憶和智力，換成一個普通人類的話，恐怕早就要發瘋了吧，然而祂卻始終做的兢兢業業，面對如此場面，人們心裡很難不生出某種被洗滌過的感覺。
「抱歉，我們並無意打擾這裡安睡的英靈。來到這兒，只是為了尋找某些重要的東西。」因為感動，也就克制了自己去使用某些暴力性的手段，而是嘗試著和對方交流說道，「嗯，首先請問，你，是從什麼地方來的？」
交流倒還算成功，銀色的半透明祈並者懸浮在法師面前，聽過他的話音後，微微點了一下頭，抬起自己的手指，點向貝坎寧身後那大幅的壁畫。這是他的回答，作為亡者，祈並者的語言表達能力幾乎不存在，再加上又在這個孤獨的地方獨處千年，能夠使用這樣的表達方式，其實已經有些出乎法師的意料了，只不過，這世界上不是每個人都懂手語。
「你說來自這幅壁畫？」法師皺著眉頭，思考這個表達所代表的意思，他之所以提出這個問題是因為，要想從虛空中召喚祈並者，對於枯魔期的神術水平來說也許還能做到，畢竟聖靈的強大與否，和研究實踐這些要素關係不大，關鍵的是比較感性的心的要素；要讓一個祈並者心甘情願為一群虔誠的騎士守墓，這也不難，因為虔誠者之間總有些東西是相通的，但是最後，把整座墓穴變成祈並者在現世中的實體，這種事已經超出了神術的範疇。
真正的神跡，或者，一個真正的魔法師才能做到這樣的手筆。顯然，無論兩者中的哪一樣，都已經遠遠超出了枯魔期這個時代的極限。到底是誰實現了這種奇跡，本質仍舊是個研究者的貝坎寧免不了有些好奇，所以他會提問，可是卻忽略了祈並者的語言能力。
幸好，在他身邊還有一個對於信仰和上層界的瞭解遠超常人的特殊存在。天使般的女孩用十分溫和的目光注視著祈並者，兩人似乎進行了一段無聲的交流，愛爾莎看了看那幅壁畫，又看了一眼祈並者抬起的手指，點了點頭，「我想，他的意思是說他從銀海中來。」
「銀海？你是說露尼亞的銀海？上帝啊，這個世界的驚喜還真多！」法師帶著點驚奇的感慨了一句，對於這個認知倒也沒有太多的意外。露尼亞，銀色海洋的世界，那裡是七層天堂山的第一層，是純善心靈的皈依之所，雖然，聖殿騎士的所作所為聽起來也許更適合巴托，但是不能否認他們心中所嚮往的，可能真的是那個世界。
「請問，這裡有沒有一些文件性的資料存在？也許我能在上面找到我要找的東西。」法師微笑著，轉過頭來和來自露尼亞的銀色皈依者如此說道，聖殿、露尼亞的皈依者、異界來客，他想他已經接近了自己要找的東西，「可以嗎？如果我們自行尋找的話，對於死者會顯得有些不敬，多謝了。」
乾淨的皈依者沉默著，似乎在考慮自己到底應該以什麼樣的面目來對待這兩個入侵者，他的頭轉向愛爾莎，似乎做了個決定。幾分鐘後，一大捆羊皮紙捲出現在法師面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