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部 第九章 午夜來客(下) 文 / 流浪的馬兒
第九章午夜來客(下)
失眠?這可是個很吸引魔法師們的話題。思考太多、思路太亂,大腦一刻不停的轉啊轉,這是每一個魔法師的通病,久而久之,失眠,或者至少是輕度的神經衰弱的問題,多多少少就變成了魔法師們的常見病。
睡眠是一種必需的人體保護,畢竟,長時間保持運轉狀態的話,沒什麼東西能吃的消。因此,到底怎麼才能讓自己睡個好覺,這就成了魔法師們往往會感興趣的話題。
運動、牛奶、酒精飲料、安眠藥,甚至還包括頭部重擊和強力催眠之類粗暴手段,總之,凡是能想到的,那辦法肯定都有人嘗試過,雖說多少都會有些作用,可往往不能真正的解決問題——或者比那還遭,徹底把自己解決掉了。
法師的職業要求清醒的頭腦,失眠是頭腦清醒的大敵,思緒過剩必然導致失眠,然而,凡是魔法師,似乎永遠和頭腦簡單無緣,看起來這簡直就是個無解的死循環。以至於,凡是魔法達人,幾乎全都有一手配製安眠藥的高招,很多時候,一幅有效地安眠藥方在魔法界甚至會比某個知名黑袍法師的自治咳嗽糖漿更加有人。
於是乎,這場對話的吸引力忽然間提升了。原本對莫名其妙的信仰討論絲毫不感興趣的魔法師、預備魔法師們幾乎全都豎起了耳朵,注意到這種現象,同時也曾經為失眠所苦的肖文神父注意到這種跡象,笑了一下,提高一點嗓音,讓大家都能夠聽到。
「失眠啊,對於沒有這種經歷的人來說,實在是很難理解那有多痛苦。當年的我幾乎整晚整晚睡不著覺,無論之前喝牛奶還是白蘭地都不管用,為了解決那鬼問題,我可是想盡了一切辦法,甚至包括睡覺前叫來一群女人……哦,當年的荒唐。」神父講起了曾經的尷尬事,嘴角露出一絲回憶的笑,然後甩了甩頭,似乎想要把那曾經的引誘從大腦裡面趕走似的,眨了眨眼睛,算是正式轉入正題。
「那是十五年前,我因為研究工作的出色獲得了一次嘉獎,以那作為借口,我買了前往歐洲的機票,公開的理由是慶祝,而事實上真正的原因是,那個月我已經根本忍受不下去了,腦子裡所想的,全都是研究的課題,每天連做夢都是那種東西,就算閉著眼睛,連串的數字也在那兒跳來跳去,沒有一天能夠睡得安穩。」
「我想要到歐洲安靜一下,躲開所有的研究、所有的喧鬧。然後,在科西嘉的山區裡我遇到了一個放羊的老人,我想,那就是主派給我的引路人吧。」
「一位放羊的老人?難道是在山林裡隱居的賢者嗎?」緊握著鐵十字架的年輕人似乎也開始被這個故事吸引了,他挪動一下屁股向神父所坐的地方靠近著,下意識的這麼問到,靜謐的山林、為生活所苦的迷茫者、神秘的放樣老人,大概在他的腦海中,這已經足以組成一幅完美的中世紀宗教畫捲了吧,然而……
「隱嗎?大概是有一點吧,不過賢,噗哧。」似乎回想起了什麼有趣的東西,神父甚至忍不住笑出了聲來,於是,又一次感到被嘲弄的吉羅姆先生臉紅了。似乎也意識到這聲不合時宜的笑很是讓人尷尬,肖文神父匆忙的擺了擺手,「抱歉,想到一些很有趣的事,抱歉。」
神父連勝的解釋著,不過仍舊花了好一會兒才終於收住了自己的笑:「那的確稱得上是一個安於貧困的隱者,不過說到賢,至少我從來沒有發現過他身上有什麼可以和這個字聯繫到一起的地方。他待人雖然和氣,但是說話用詞真的很粗魯,並且,基本上就是個文盲,除了勉強背得下字母表,每次拼自己的名字都會拼錯。」
「文盲……」重複著這兩個字,年輕的吉羅姆甚至連升起的力氣都沒有了,他呆呆的看著神父,顯然,受過良好教育的年輕人無論如何也不能把一個文盲老頭,和上帝的神聖指引聯繫到一起,只能茫然的等待接下來的指示。
「那是位很開朗的老人家,雖然獨子一個人居住在山上,卻總是那麼樂觀豁達,他按照一直以來的習慣完成一切工作,把剩下的東西全都交給上帝,從不去想任何比晚飯吃什麼更複雜的東西,他沒什麼可得意,可也沒什麼該懺悔,除了一間石頭小屋、幾隻羊還有一套廚具,他沒有任何財產,可是偏偏卻從來都是樂呵呵的。」
「每天準時起床,禱告,把羊帶出去放在山坡上,自己則曬著太陽打瞌睡,等到太陽下山,把羊群帶回去,給自己準備一頓晚餐,吃飽,作晚禱告,然後睡覺。日復一日,年復一年,雖然一無所有,卻連眉頭都沒皺起來過,甚至於,當有客人從那裡經過,他還會拿出自製的奶酪和葡萄酒進行一番慇勤的招待,並且,從來不收一分錢。」
「說實話,曾經,我是非常不喜歡這類人的。他們把一切問題全都扔給上帝,從不思考自然也就從不苦惱。整天生活得渾渾噩噩根本沒有任何實際意義。在當時,我可是很有一番居高臨下的打算教訓他,問他為什麼不改變一下自己的生活。」
「哦?那麼結果如何呢?」故事講到這裡,連法師都開始有興趣了,他湊過來問道。
「那個老傢伙,他回答說,上帝如果希望他過另一種生活,那麼自然會把他生在另一個地方。我告訴他,也許上帝就是在期待著他進行奮鬥。他疑惑了,對奮鬥這個詞兒,不怎麼理解,於是問我具體該怎麼做。」
「努力工作,充分利用資源。修整羊圈,認真照顧羊群,每天收一次羊奶,每年採集一次羊絨,把加工好的羊絨和奶酪出售給收購者,購買更多的羊來擴大生產,然後,還可以進一步開設起奶酪加工廠和羊絨衫廠,形成產業鏈,直接投向市場。那麼十年以後,他就可以變成一個生活富足到可以買下整座山的人了。」
「然後呢?那老人繼續問。我一時有些語塞,過了一會兒才回答說,當整座山都是你的,你可以把一切工作交給別人,盡情在這裡曬太陽、打瞌睡。他恍然大悟,然後回答我,雖然現在山並不屬於他,但他還是可以在這裡曬太陽、打瞌睡。」
「說實話,當時我快要氣瘋了,我對他大吼,難道你就從來都不想以後嗎?如果有一天忽然下了雪,你的羊都凍死了,或者地震、山火,讓你失去了一切,那時候你該怎麼活?還有,山外面的世界大得很,難道你就不想出去看一眼?哦,你知道他怎麼回答?」
「如果上帝覺得他需要看到那些東西,他會讓他生在城裡的。至於說以後怎麼樣,意外怎麼樣,那些事業一樣都交給上帝就夠了,他需要做的,就是祈禱而已。說完這些話,他就跑到床上大聲祈禱去了,然後躺在床上呼嚕打得山響,可是我,那一夜都沒睡著。」
「離開科西嘉進入意大利,可我一路都在想那個怪老頭,我反覆的思考,到底怎麼樣的環境才能搞出這麼一個怪胎,越是這麼想著,我越沒辦法睡著覺,然後我就想到了老頭那打得山響的呼嚕,既然也睡不著,我就想乾脆學著他的樣子好了。於是隨手找出一本聖經來,一邊看一邊念,也不去想它到底寫的什麼,然後,那一夜我竟然反常的睡得很好。」
「從那時開始,一直到梵蒂岡。我就養成了這麼個習慣,每天晚上都會捧著聖經念上幾個小時。雖說是有時管用,有時沒用,可是比起之前一夜接著一夜鬧失眠的時候好多了,既然已經這樣了,我就想,乾脆不如變成神職者,不知道效果怎麼樣。於是……」神父笑了一下,他抬起頭,看著呆若木雞的年輕人晃動一下手指,「知道了嗎?這就是我入教的經過,也是我為什麼會直接了當的拒絕了神父的袍子,因為當時我想的不過是試試看罷了。」
吉羅姆先生已經不會說話了,畢竟,當這麼一個虔誠的信徒興沖沖的來到當代的「聖徒」面前,想要證明上帝的神聖感召,結果對方卻告訴他,自己入教只是為了治療失眠,這麼大的打擊,簡直讓人有一種幻滅的感覺,實在不知道該怎麼反應了。反而是法師仍舊很有興趣的聽著,並且很慇勤的問了一聲,「後來呢?」
「我既然入了教,就想著作一些神職者該做的事,傳教和主持教務之類顯然不行,因為連自己都不信的東西就往外說,那我豈不變成神棍了?既然如此,我索性組織了醫療隊來到中東,白天給人看病,夜裡就讀聖經,然後……」神父笑了笑,抬頭看天,「我想,沙漠的確是個讓人收穫信仰、回歸虔誠的好地方。」
神父沉默了,其他人也不知道該說些什麼,一時間,周圍變得安靜下來,只剩下風吹過沙地時的嘩嘩聲,此時聽來,這原本平常的聲音透出一股別樣的古樸和神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