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 第四百七十九章 塵埃落定 文 / 雲和山的此端
第四百七十九章塵埃落定
新的一天到來了。
陽光普照在大地上,格外明媚。
這個被寒風凍僵的城市,大明朝的心臟,逐漸的復甦過來,人流,車馬開始不斷的增多,燈光,火光開始不斷點燃,不斷驅逐著這黎明前最後的黑暗。
當太陽在天邊露出個小臉龐之時,整個北京城,早已是人聲鼎沸,車水馬龍,不少臨街的鋪子,早已冒出騰騰的熱氣,誘人的香氣,隨著騰騰的熱氣,飄滿了整個街坊。
「號外,號外……,鹽商通虜,查鹽商咯,……鹽商通虜,查鹽商咯……」車水馬龍的大街上,報童的聲音此起彼伏著,北京城在這些報童清亮的叫賣聲中完全醒了過來。
「給我一份……」不少人也是天剛亮就爬起來,匆匆的出門趕往茶樓,準備打聽一下最新的消息,聽見報童的叫喊,順便買了一份,準備瞧瞧,這朝廷的喉舌會說些什麼。
「給我一份……」
「給我一份……」
不多時,報童的邸報就銷售一空,歡快的數了數自己收到的銅錢,急速的朝著取邸報的地方跑去,今天看樣子,還能再賣幾次。
昨日朝堂上皇帝忽然發難辦鹽商的事,早已不是什麼新聞,更是給朝堂上的消息嚇得夠嗆,東林黨為了維護鹽商,居然逼皇帝退位……,這種爆炸性的消息,即便是見多識廣的京城人士,也給嚇得目瞪口呆,無法想像,等回過神來,無不罵東林黨可恥。
「論鹽商之七可殺……」一個老秀才搖頭晃腦的念著邸報,周圍則圍了一圈的人,仔細的聽這位秀才念報,有些人不識字,可也買了邸報,雖然看不懂,可白紙黑字,總是騙不了人,這就是「證據」啊!日後跟兒孫朋友吹噓此事,這可就是鐵證,不少人都將邸報仔細的收好,準備當個傳家寶。
「一曰:私通東虜,出賣消息。……出賣我大明官軍底細,致我遼東幾十萬大軍敗亡,此一該殺……」老秀才滿臉通紅的念到,這種斗大一個個的字喊打喊殺,在這邸報上,可還是頭一回,殺人,實在是太刺激了,這次鹽商倒了,得殺多少人啊?
「該殺,該殺……」眾人一致鬧哄哄的說道。
「二曰:私通東虜,充當奸細。……東虜攻城之際,充當奸細,於城內造謠,放火,搶奪城門,放東虜進城,聯絡叛將,致使我朝關外數城被奪,此二該殺……」老秀才念到殺字的時候,也要要緊了牙齒,免得顫音。
「該殺,該殺……」眾人又是一致說道。
「三曰:私通東虜,走私糧械。……走私糧食,兵器……,此三該殺……」老秀才滿臉通紅的念到,越念越快。
「該殺,該殺……」眾人跟著叫好。
「老夫子,這怎麼聽著像是說晉商啊!怎麼又是說鹽商了?老夫子,我等也是個粗人,可否為我等解讀一番?」有人也提出了問題。
老夫子滿臉紅彤彤,喝了一口熱茶,才道:「汝等可聽聞過『秦腔翕語滿街巷』這句話?」老夫子開始賣關子。
「沒有,沒聽過,老夫子還是直說是怎麼回事吧。」明末的識字率實在是不高,雖然是北京城,可面對一群老百姓弔書袋,依舊可以找到優越感。
「咳咳,這句話的意思就是說,在揚州做生意的大多是山西人、陝西人和徽州人,鹽商裡很多都是晉商,晉商出事了,鹽商能跑得了?」老夫子賣弄這朝堂上得來的消息。
「喔!原來如此,怪不得,該殺,該殺……」
眾人聽了,紛紛覺得有道理,紛紛嚷嚷著該殺。
「老夫子,您接著說……」有人想聽下面說些什麼。
「四曰:私通東虜,替賊銷贓。……將東虜搶掠我大明百姓的金銀財貨帶回關內銷贓,助長東虜越掠越強,越強越掠,致使我百姓枉死,助紂為虐,為虎作倀,此四該殺……」老秀才繼續念到。
「老夫子,這是怎麼回事啊?」又有人問道了,這個怎麼好像和前面說的差不多,怎麼單獨列成一個罪名?
「這你們都不懂?」老夫子紅著臉,故意問道。
「請老夫子解惑……」有人問道。
「你們想想,這金銀財貨又不能吃,又不能穿,即便是搶到了又有什麼用?」老夫子解釋道。
「不對啊!老夫子,這金銀財貨怎麼會沒用?可以買米,買地,買肉,買衣服,怎麼沒用?」有人立刻不解的問道。
「蠢貨!你這是在京城,自然能買到這些東西,你想想,在關外,我大明把東虜圍的死死的,不賣給他吃的,不賣給他用的,不賣給他穿的,他拿著金銀有什麼用?和石頭沒兩樣,就是這些該死的傢伙,將東虜搶掠到的金銀財貨換成吃的,穿的,用的,武器,讓東虜用這些東西繼續搶咱們老百姓的東西,東虜越搶越強,越強越搶,逐漸不可收拾,咱們這些老百姓遭殃啊!他們這就是喝咱們的血,吃咱們的肉啊!你們說是不是該死?」老學究說道。
「對…該死…」
「對…該死…」
「對,該死……」眾人無不叫喊該死。
……
「五曰:暗通東虜,拖欠鹽課。……故意拖欠鹽課,拖累朝廷,致使朝廷無力對外用兵,無力對內賑災,使我大明內焦外困,無力抵禦天災外賊,國漸衰敗,此五該殺。」
「六曰:奢侈糜華,不畏明論,不懼清議,吸人膏血,啖國正供……」
這兩條基本上大家都懂,要不是拖欠皇帝的錢,皇帝也不會拿鹽商開刀,吸人膏血,這個大家都深有體會,誰家不吃鹽?吃鹽就得給鹽商盤剝,有人暗暗的就想,這次皇帝辦了鹽商,這鹽價是不是也該跌一跌了?
「老學究,陛下辦了鹽商,這鹽價也該降一降了吧……」有人道。
「哄……」眾人起哄笑道,茶館裡,更加的嘈雜。
「七曰:離宗叛祖,甘做漢奸。……陷我萬萬漢家男兒於四等賤民之境地,此不可不殺。」老學究沒理會,繼續一五一十的將今日的頭版頭條念了出來。
「老夫子,這四等賤民說的是什麼?」又有人不懂了。
「四等賤民你們都不懂?那是前元,那時候,前元就將咱們漢家百姓分為四等賤民,要是有人殺了你,只要賠一隻羊,人家睡了你媳婦,只要給一隻雞,這就是四等賤民,可懂了?」老學究氣場忽然張開,猛然站起來,憤然說道,身形忽然變得異常高大。
「啊!……」眾人驚訝這個老好人一般的老學究居然如此憤怒,也驚訝於四等賤民的待遇。
「這群該死的鹽商,該死的畜生,該殺……」剛剛那個問話的人,也跟著憤怒的喊道,老學究那句話可把他真正的觸動了,什麼叫殺了人賠一隻羊?睡了俺媳婦給俺一隻雞,當俺是什麼人?
「殺人償命,欠債還錢,天經地義,我說這群鹽商怎麼連當今皇上都要逼退位呢,怪不得,安著這個心呢,要是落到我手裡,我非把他們劈成八塊不可……」
「對,該殺,該殺!……」眾人聽了四等賤民是這待遇,立刻怒不可遏的高呼,七可殺,終於觸動到大多數利益了。
「我操他祖宗,這群狗日的……」更多的人附和著,原本聽聞皇帝辦鹽商,不過是站在同情皇帝,坐看好戲的基礎上,可現在,卻切實關係到自己的利益了,無不憤怒的高喊。
「殺……」
「殺……」
「殺……」
整個茶樓裡,就只有一個聲音,那就是殺。
一個膽小怕事的傢伙害怕的看著喊打喊殺的人,悄悄的問老學究:「老夫子,這是不是真的啊?」這個膽小怕事的人越想越膽小。
「那還有假,從東虜那裡逃回來的遼東百姓,如今大把在咱們京城做工,東虜那邊的情況,他們最清楚,豈能有假?」老夫子憤然的說道。
「啊!」這個膽小的人猶豫、害怕的啊了聲,可能想起自己也曾經接觸過某個遼東的人,稍稍想想,終於鼓起勇氣,跟著眾人喊道:「殺,殺,殺……」跟著喊了幾句,越發的放開,也越喊越有力,臉上的紅光也喊了出來。
……
太廟。
一群官員面色慘白的跪在太廟空曠的大殿面前,從卯時初就跪在這裡了,也沒人攔著,到現在太陽出來,他們已經堅持了一個時辰,除了被寒風吹,這腿更是酸麻得很。
領頭的正是喬允升,他跪在最前面,直直的望著太廟,期望自己能逼皇帝改變心思,不過,他也是面色慘白得很,不負昨日那般有信心,今日跟著來的,不過昨日商議之時的半數,想到這裡,喬允升內心就不住的慘笑,這回,敗得可是極慘。
如今早朝和辦公的時間早已改了,不似先前,半夜就起來辦公,所以,喬允升他們雖然跪了一個時辰,可根本沒任何動靜,皇帝也沒派人看下他們,邊上更沒官員路過,除了幾個太監清掃,侍衛把守之外,他們彷彿就不存在一般。
好不容易天亮了,卻依舊沒人,連那幾個打掃的太監也離開了,太陽雖然照耀在身上,可卻感覺到的是更加的寒冷。此時還遠遠還沒到辦公的時間,皇帝一般都要辰時末,巳時初才處理朝政,喬允升那酸麻的腿越來越不舒服,喬允升開始覺得,自己似乎選錯時辰了,不該這樣早就跪在這裡,這是跪給誰看?
又過了一會,才漸漸的有官員過來辦公,他們要趕在皇帝起床之前,將一些基本的東西處理好,等皇帝起床之後批閱。看到這些跪在地上的官員,一個個直搖頭,紛紛匆匆路過,更有人面露譏色,昂首走過。
……
楊改革今天睡了一個好覺,從當皇帝以來,就從來沒一天像今天這般睡得安慰,睡得香甜,一大早起床,窗外已經是陽光明媚了,精神格外清爽。
「今天是個好天氣啊!」楊改革在屋子裡就感覺到今天的好天氣了,格外高興的說道。
「陛下,這是上天感應,上天知道陛下剷除了鹽商,故此出了個如此好的天氣讚譽陛下呢。」王承恩連忙討好道。
「哈哈哈!」楊改革哈哈大笑一陣,昨日贏得確實痛快。
「那些人呢?」楊改革絲毫不在意的問道。
「陛下,在外面跪著呢,都跪了一兩個時辰了,不過,那是白跪,跪給誰看啊!」王承恩不屑的道,如今都塵埃落定了,還跪?即便是跪死了又能怎麼樣?也不看看今天邸報上是怎麼寫鹽商的,這些人出來的時候估計沒看過邸報,否則,也決計不會再跪。
「哈哈哈哈,今日的邸報如何?大伴看過了嗎?」楊改革笑著問道。
「陛下,奴婢看過了,精彩著呢,陛下要看嗎?」王承恩笑著回答道。
「嗯,給朕看看。」昨夜楊改革就知道自己穩贏了,所以睡得安心,今日不過是核實一下情況,並不在意。
王承恩遞了一份邸報過來。
楊改革接過之後,稍稍的看了一眼,就明白了,這邸報果然沒讓自己失望,滿篇都是斥責鹽商的,更是以「七可殺」來說鹽商,將鹽商通虜,該殺的罪狀一一列明。
「寫得不錯,呵呵呵,這老百姓又如何議論?」楊改革又問道,對於那些跪著的人,不屑一顧。
「回陛下,都念陛下的好,更是群情激憤,喊著打殺鹽商呢。」王承恩笑著稟報道,東廠一直都在暗中控制收集這方面的情報,對於京城內的風吹草動,知道的一清二楚。
「哦……」楊改革哦了句。然後走到窗前,掀起簾子,看了看外面的天色。
……
皇帝醒了,到了辦公時間,來太廟辦事的官員也越來越多,看到這一群跪在太廟前的人,紛紛搖頭,有不少人在來太廟之前都買了一份邸報,很想將揣在衣袖裡的邸報遞給那些人看看,可這大庭廣眾之下,皇帝眼皮子底下,卻又不敢,只能又將邸報塞回去,搖搖頭,歎息著走過。
喬允升依舊面色慘白的跪在那裡,一副視死如歸的模樣,手裡抬著請皇帝收回成命的奏本,眼睛死死的盯著太廟大殿。那抬著的手,因為抬的時間太長而舉不起,不得不跌下來,已經垂到了腿上。
楊改革已經走了出來,今天的天氣真的沒法說,好得不能再好,似乎真的是應了自己清掃了鹽商這個毒瘤一般。
「大伴,那七可殺是誰寫的?念台是誰?」楊改革忽然問道。這頭版頭條那七可殺可是格外醒目。
「回陛下,陛下怎麼這樣快就忘記了,念台先生就是順天府尹劉宗周哇!」王承恩聽了皇帝問話,先是一愣,然後笑著跟皇帝解釋。
「喔,劉宗周啊?他還真的寫了啊!呵呵,好,樊維城果然也是個會辦事的,這事做得不錯,做得漂亮……」楊改革讚歎道。
「呵呵呵,那是……」王承恩也忍不住跟著皇帝笑了幾聲。
見這頭版頭條是劉宗周寫的,楊改革來了主意了,又問道:「還有那些東林黨寫了東西上了邸報的?」楊改革忽然問道。
「回陛下,多得去了,今日這邸報,除了劉宗周領銜,更有一大半都是東林黨人寫的,不少東林黨都急著和鹽商撇清關係呢……」王承恩笑意盎然的說道。
「嘿嘿……走!去看看那些還跪著的人去……」楊改革乾笑幾句,忽然道。
「陛下,理他們作甚?他們願意跪,即便是跪死了,也和陛下毫無干係,天下人只會罵他們無恥……」王承恩對那些人相當的不屑,自從知道皇帝每年可以收一千萬鹽課之後,就恨上了那些人。
「呵呵呵,不,朕倒是要看看,他們見到這邸報之後該是怎樣的表情,朕看他們還怎麼跪得下去,哈哈哈……」楊改革忽然找到了一件好玩的事。
……
喬允升帶著人,繼續跪在那裡,說實話,這滋味,真的不好受,如果有廷杖,他寧願挨廷杖,也就是挺一下就過去了,可皇帝偏偏不興廷杖;這跪,卻是如螞蟻鑽心,渾身跪得奇癢無比,那滋味,別提多難受,為了表現自己的堅決,又不好挪動,只能死抗著。
「陛下!陛下……」喬允升眼尖,一眼就看到皇帝。跟著跪在這裡的大臣,也紛紛跟著驚呼起來,自己的跪,終於有效果了,皇帝還是在乎他們的,彷彿看見了救命的稻草一般。
來太廟辦事的官員見皇帝出現,也都紛紛遙遙的行禮,更有人駐足觀看,看看會出現什麼情況。
楊改革卻只露了個面,並未走近那群跪著的人,遠遠的看了半天,楊改革揮揮手。一個小太監快速的跑過去,將一份邸報丟在喬允升的面前,又迅速離開了。
喬允升這一群人,正抓住了救命的稻草,卻不見皇帝過來,只有一個小太監丟了分邸報過來,喬允升疑惑的拿起邸報看起來。
「七可殺?」喬允升看了看題目,並不意外,皇帝肯定會在邸報上大肆宣揚,翻看了一會,卻不明白皇帝是何意。
楊改革看著喬允升翻看了半天邸報沒反應,道了句:「真蠢……,大伴,派個人過去說明一下。」
「奴婢遵命,這就去!」王承恩答應道,然後跟一個小太監私語了幾句。
那個小太監連連點頭,又朝著喬允升跑去,不一會,就在喬允升耳邊輕輕言語了數句。
喬允升大驚!
連連翻開邸報,仔細看起來,神情聚變。
「哈哈……哈哈哈……」喬允升忽然大笑起來,笑聲淒慘,可怖。
後面跟著跪的人也駭然,紛紛道:「尚書,大人……」
「明火執仗啊!明火執仗啊!果然沒錯,果然沒錯,陛下您這是明火執仗啊!……哈哈哈……」喬允升大喊幾聲明火執仗,猛然向前一跌,昏死過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