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卷 哈爾斯堡的世界 第十九章 奴兵的下午餐 文 / 大漠古堡
第十九章奴兵的下午餐
凱達急切的想知道所謂的格爾貝特獨立劍士大隊的實際情況，又嫌營地裡的氣味實在難聞，領著喬恩和雅克徑直向西邊的山坡上爬，直到離營地一里多遠才停下來，找了塊乾淨的石頭坐下，然後讓兩人也坐。
喬恩是當慣了奴隸的人，先前之所以敢出面回答凱達的問題，是擔心如果沒有人應付這個貴族老爺，把他惹發狂了會有更多的人遭殃。現在讓他在貴族的面前坐下，他是死也不敢的。
雅克倒是很想坐著說話，不過這幾年作為奴隸也吃夠了苦頭，性格收斂了很多，加之同樣身份的喬恩都站著，要是自己坐下，不是顯的不夠恭敬嗎。心裡咒罵喬恩一番，他也弓腰垂手的立在旁邊。
凱達是很不習慣這種氛圍的，在領地的時候也沒有少為這樣的事情憋氣，不過幾千年來形成的傳統不是說改就能改掉的，看到他們倆執意不肯坐下，知道如果僵持下去，今天什麼事情也談不成了，凱達只得妥協。
這場關於獨立大隊的談話進行了很長時間，等到他們往回走的時候，軍營裡已經開始吃下午飯了。
才走到營地邊緣，就聽到裡面一陣騷動，伴隨的是奎特斯粗大的嗓門。
看看殺人不眨眼的大隊長回來，圍的密密麻麻的奴兵「哄」的一下散開，全跑的遠遠的。
「奎特斯，出了什麼事？」凱達沒在意奴兵的態度，面帶怒容的質問那個像發情的公熊般的特拉維諾人。
雖然剛到軍營就以懲罰叛亂者的名義幹掉了馬丁為首的地痞惡霸，但並不等於凱達會縱容隨從們在營地中挑起事端。畢竟他是這個劍士大隊的指揮官，總不能一直用暴力來解決矛盾。
「大人，你看，這幫傢伙就給我吃這個。」奎特斯喘著粗氣嚷嚷著，指了指地上一灘水漬和幾個黑乎乎的東西。
凱達知道特拉維諾人發脾氣的時候和他講什麼話都沒用，乾脆把奎特斯涼在一邊，由著他生氣去吧。
「約翰！」凱達和喬恩兩人談話的時候，把隨從們和營地裡的事情交給約翰管理，出現意外當然要找他。
「大人，我在這裡。」約翰從不遠的地方走過來，手裡端個木碗，還捏著塊同樣黑乎乎的東西。
「大人，我尊照您的命令，安排一部分奴兵把馬丁等人的屍體抬到外邊埋了，又讓托馬斯他們監視奴兵將營地裡到處都是的垃圾和糞便進行清理。正幹著的時候，大隊的廚子說開飯了，我正想去找你，就遠遠的看到……」
「行了行了，你怎麼跟那些貴族說話一樣囉唆，說重點。」凱達對約翰身上越來越多的貴族習慣有點討厭，打斷了他的滔滔不絕。
這段時間約翰跟著凱達見識了從騎士到侯爵的許多貴族，作為首席侍從的他努力學習繁複的禮章，刻意模仿大人物們的談話方式，不過非常不成功。要知道貴族們之所以看上去儀態優雅，神情高貴，那是從小用大把大把時間堆出來的。既無老師指導，又無多餘時間訓練的約翰如何能學的像。最後的結果就是搞的他越來越不像自己，講話也囉唆起來。凱達曾經私下說過他幾次，都不見效果，今天忍不住當眾責備一番，雖然有傷約翰的自尊，卻也給他敲響了警鐘。
約翰臉色漲紅，趕緊把那些沒用的話掐斷：「大人，奎特斯看到晚飯只是爛菜葉子湯，摻了麩皮和野菜的黑麥餅，咆哮著說是豬都不吃的東西，踢翻了盛湯的木桶，又把裝餅的筐掀翻在地上。奴兵們見他們的下午飯被奎特斯糟蹋，就圍了上來。」
「奎特斯！」
「大人。」奎特斯對讓他免遭強盜侮辱，又救了他性命的恩人發自內心的尊敬，聽出凱達叫他的時候帶著的火氣，趕忙跑過來規規矩矩的立在旁邊。
「湯是你踢倒的？餅是你掀翻的？」凱達明知到約翰說的沒錯，還是要當面讓奎特斯承認。
「是的，大人。」奎特斯尊敬凱達，但他同樣認為把這些在克萊武騎士領用來餵豬的東西打翻並不是多大的事。
「你是特拉維諾人吧！」凱達見奎特斯說的理直氣壯，冷笑一聲問道。
「大人，這不是明知故問嗎。」奎特斯不知道凱達是什麼意思，想也沒想就說到。
「放肆！」作為首席侍從的約翰和從小接受貴族教育的亨利都容不得奎特斯如此和凱達說話。
特拉維諾人有時顯得魯莽粗俗，但並不等於他們是不懂禮儀的野蠻人，相反這個族群非常敬重長者、勇者和對他們有恩的人。凱達正好佔據了後兩樣，因此很受奎特斯的敬重。只是後來凱達對身邊的人隨意慣了，奎特斯才慢慢變得不那麼拘謹，正好又在氣頭上，才說出那樣的話。
話剛出口，他就明白自己犯了錯誤，再被約翰兩人呵斥，特拉維諾人高傲的頭顱悄然低下。
凱達本人對這些所謂的禮章上的事情一向不太在意，見奎特斯像個孩子似的低頭站在那兒，也沒就此責備他。不過奎特斯攪和了營地下午飯的事情還沒完。
「我曾經聽你說起家鄉的事情，你們部落裡每年都會有人餓死，是嗎？」凱達平靜的詢問奎特斯。
「是的，大人。」
「如果你的族人能天天吃上這樣的黑麥餅嗎？」
「不能。」
「你可以不吃，但是不能糟蹋糧食。因為還有其他人需要靠它們來活命。」凱達說話的聲音低沉，想起了在辛泰基人村落度過的那段日子，想起那個才五六歲大的孩子就是因為連這樣的爛菜湯，黑麥餅都吃不上，活活餓死在他眼前。他理解辛泰基人的心情，也明白周圍奴兵們的心情。正是因為對這種絕對困苦生活的痛恨，在他當上領主後，才立即要求改善衛隊的伙食，給領地的居民發放口糧。讓他沒想到的是，舒服日子過了不過短短幾個月時間，出身困苦的隨從們就忘記了生活的艱辛，也許是對他們太好了，凱達暗自歎息著。
在隨從和奴兵們注視下，凱達做了件讓所有人吃驚的事情，他接過約翰手裡端的菜湯，撿起地上黑麥餅，輕輕拍去上面的塵土，大口大口咀嚼起來。
一位高貴的騎士，一位侯爵任命的獨立大隊的大隊長，竟然在眾目睽睽之下將奴兵們都覺得難以入口、帶有霉味的餅子三兩下吞進肚子，這樣的場景給圍觀的幾百奴兵造成的震撼絕不比先前誅殺馬丁等人帶來的小，或者說更遠遠超過殺戮帶來的影響，畢竟鮮血只能讓人恐懼，行為的激勵和尊重卻帶來心靈的衝擊。
看著凱達撿起第二個麵餅，喬恩站不住了，也走上前去撿起一個餅子，蹲在凱達的身邊嚼起來。之後是雅克，然是是第三個，第四個……所有的奴兵都沒有出聲，只是默默的蹲在地上。無聲的行為勝過一切的言語，此刻這些被欺凌、被虐待的奴兵們用沉默的方式表達對大隊長的尊敬。這些被剝奪了尊嚴的奴隸，他們最渴望不是華麗的服飾，不是精美的食物，也不是空洞的自由，他們更需要發自內心的尊重，這是能讓他們憶起做人時的感覺的動力。
凱達沒有想到他自發的行為會贏得大隊中許許多多人從心裡發出的感激和尊敬，同時他也沒有想到今天的行為會對跟他一起來到這裡的隨從產生什麼樣的影響。
和奴兵一樣，約翰等人也感覺到心在顫抖。他們從來沒有發現主君還有這樣的一面。
凱達回到領地之後，先是參加安瓦爾伯爵和萊斯伯爵的私戰，接著就是領地遭強盜襲擊，然後進山尋寶，從荒原返回沒多久又參加阿克斯地方軍團，時間都在緊張的忙碌中度過，即便是在城堡的那些日子，也是忙著領地的事務，從未在屬下面前表現出他真實的思想。
侍從、衛隊的軍士和領地的農奴都認為凱達是個幸運兒，作為第三個兒子能夠繼承家族的爵位，還能在接連的戰鬥中賺到大筆的贖金，這樣的好運並不是每個人都有的。
他們安心的接受凱達給予他們的美好生活，把他當作一個慈祥仁愛的好領主，心地善良的好騎士。但是再仁愛的領主畢竟還是領主，再善良的騎士也畢竟是貴族，包括約翰在內的人都把凱達的行為看作是上位者的恩賜，卻沒有根據凱達的經歷來思考他這樣做的原因。
凱達並不是生來就被命運之神眷顧的人，他七歲離開家庭之後，吃的苦、受的累並不比農奴要少。從小就存在於頭腦中的古怪想法和經歷的磨難讓這個十七歲的少年掩藏了許多不為人知的思想，他也刻意避免將這些想法讓別人知道，今天不經意流露出與高高在上的貴族完全不同的一面，讓這段時間來洋洋自得的約翰等隨從慚愧萬分，事件的引發者奎特斯更是恨不得有個地縫能夠鑽進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