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 騎士生涯的開始 第一章 歸家 文 / 大漠古堡
第一章歸家()
大陸歷八一六年六月二日。
「死神」強盜團被剿滅的消息傳回南雷斯帝國索特城的時候，整個城市都沸騰了。
已經在城裡滯留了三個多月的商人們長長的舒了口氣，然後立刻開始準備馬車，裝運貨物。中斷這麼長時間的商路一旦恢復，不論是把索特的特產運出去，還是把當地必須的商品運進來，都是大把大把的金幣。時間就是金錢，在這一刻每個商人都有切身的體會，誰也不想落在別人的後邊。
當然，會做人的商人們也沒有忘記以商業聯合會的名義舉辦三天的遊行來祝賀這個幸福時刻的來臨。既然商業聯合會已經花費了龐大的金幣來招募傭兵剿滅了「死神」強盜團，就沒有必要在一點點慶祝費用上吝嗇。用最少的錢獲得最大的收益，這是聯合會一貫的做事風格。可以想像的到，當一輛輛打著商業聯合會徽卷的彩車在寬闊的街道上招搖的時候，當人們在聯合會下屬的酒館裡暢飲免費麥酒的時候，「商業聯合會」這個閃亮的名字將在索特城的市民心中留下實力雄厚的良好聲譽，而聲譽對商人來說往往意味著財富。
正如精明的商人們預計的一樣，索特城的市民們紛紛走出家門，坐在酒館享用為期一天的麥酒免費供應，在喝的面紅耳熱後，熱烈的討論起這次聯合會招募三千傭兵剿滅盜賊團的壯舉。
當絕大部分傭兵也在酒館裡痛飲，分享人們對勇敢者的讚譽時，本次任務的參與者之一，年輕的傭兵凱達像往常一樣，從傭兵工會出來後直接回到旅館，靜靜的擦拭心愛的武器。
他的動作專注而溫柔，神情如同懵懂的少年注視著意中人。
「愛護你的武器，就是愛護你的生命！」這是所有傭兵共同的箴言。
凱達第一天接受訓練時同樣受到如此的教誨。他的老師——也是他的叔叔——要求的更為嚴格，每天早上的第一項訓練就是用乾淨的亞麻布把所有的武器都擦拭一遍，鋒刃和劍鞘上都必須看不到一粒灰塵，只有達到這個要求才允許吃早飯。晚上休息前，必須把相同的工作重複一遍，哪怕出現微小的疏漏，等待他的都將是惡魔般的懲罰。
經過十年的磨練，這項活動已經成為他的習慣。在索特城，如果問誰的戰鬥力最強，一百個人也許有一百個答案，但要是問誰的武器最乾淨，所有人都知道是一個叫凱達的小伙子。
讓凱達自己都感到奇怪的是，不論何時、不論何地，當他心情煩躁的時候，只要緩緩的撫摸這戰士的第二生命，情緒就會很快的平靜下來，漸漸陶醉在和武器對話的快樂中。他曾經把這種感覺和團隊中上了年紀的傭兵談到過，讓那個戰鬥了大半輩子的老頭大為吃驚，這種與武器的默契常常發生在出生入死一二十年的老戰士身上，這個才十五六歲的小傢伙怎麼可能，老頭只當是聽到了年輕人的幻想。
對凱達來說，這種感覺是切實存在的，而且自從去年的任務中繳獲現在手裡的這柄長劍後，他的這種感覺更加強烈。每次只要握住劍柄，緩緩的撫過劍身，心中就會生出暖暖的感覺，讓他忘卻了一切的疲憊。
這的確是把好劍，刃長三尺1的劍身泛出冷冷的光澤，靠近護手的部位刻有一朵栩栩如生的蘭花。寬大的劍柄雕刻上繁複的花紋，古樸卻不失典雅。
「這不是一柄普通人用的起的劍，也許它原來的主人是一個貴族。嗯，說不定這柄劍是矮人大師專門為這位貴族的家族鑄造的。」凱達的指尖輕輕的在劍脊上撫摸，感受著絲絲涼意，腦袋裡又浮出這個念頭。
偶爾凱達也會想起長劍原主人的模樣，還真是一個英俊的青年，金色的長髮微微捲曲的披散在肩上，蘭色的眼睛流露出強烈的好鬥**。不過他的運氣太差，戰鬥中被不知道哪裡飛來的半截斷劍砍在眼睛上，慌忙後退又踩到同伴的屍體，滑倒的時候偏偏背後有支長矛。慣性作用下，不算尖銳的矛尖毫無阻擋的穿透了精緻的皮甲，刺穿了心臟，結束了他年輕的生命。
那回不是凱達第一次殺人，這個人也不是直接死在他的手上，可還是讓他難過了很久，連續幾個月噩夢不斷。不過看到這柄長劍，凱達覺得做點噩夢也是值得的。
將心愛的武器輕輕放回鞘中，凱達開始打理自己的財產。
「珍惜你的金錢，就像珍惜你的生命！」
這句話如果被其他傭兵聽到，引起的必定是嘲笑和鄙視，但這卻是凱達的第二座右銘。這句帶有典型的貪婪商人特點的話，同樣是凱達的老師在他接受訓練的第一天傳授給他的，當時年幼的凱達對金錢還沒有什麼概念，對叔叔的教育也很不以為然，小孩子嘛，崇拜的都是揮金如土的英雄豪傑，這是天性。
讓凱達刻骨銘心的事發生在他七歲那年的夏天，因為去買麵包的時候不見了兩個卡蘭2，魔鬼叔叔大發雷霆，年幼的凱達被迫跟著駝背的掏糞工，頂著可以把人烤出油的太陽背了整整一天的大糞才掙回丟失的兩個銅幣。從那之後，叔叔教導的這一信條就深深的刻入了凱達幼小的心靈。
好在叔叔也不是要把他培養成葛朗台式3的人物，只是教育凱達要管理好自己的財富，因此當他長大後就比其他的傭兵多了一項技能——理財。
這項技能給凱達帶來了很多的好處，其中之一就是當大部分傭兵收到酬金就開始大吃大喝的時候，他卻很有計劃的把收入存儲起來，保證了在沒有任務的時候一樣可以住在溫暖的旅館中，享受新鮮可口的麵包和麥酒。而此時，那些把金錢揮霍一空的傢伙卻只能躲在別人的屋簷下，吹著冷風，啃兩口乾澀的地薯。
遇到這種情況，富有同情心的凱達通常都會盡力去幫助這些受苦受難的兄弟，比如請喝一杯麥酒，分享一份肉湯之類的，雖然花費不多，卻讓他在索特的傭兵圈子裡獲得了不錯的人緣。
三個月前，凱達的叔叔去了蒙特巴特，那可是北雷斯帝國的地盤，凱達不知道他去那麼遠的地方做什麼。叔叔走的時候只留下二十德尼，雖然索特城生活費用不高，可是二十德尼夠什麼用，現在住的這間外面下大雨，房間裡下小雨的旅店每天都要一個銀蘇特，何況人還是要吃飯的。
「唉」，凱達低聲的歎息著：「幸虧自己還能幹點活，這三個月下來才沒有被餓死。」
傍晚的天空漸漸暗下來，房間裡的光線越來越模糊。
「該死的老闆，連油燈都這麼吝嗇。」凱達一邊咒罵，一面用匕首挑了挑燈芯，原本豆子般大小的火焰跳動起來，屋子裡頓時亮堂一些。
倒出今天收到的任務酬金，二十五個銀德尼在桌面上滴溜溜的滾動，凱達小心的一一拾起，用袖子擦了擦，然後把它們裝進精緻的羊皮錢袋。
躺在床上摸著腰間的錢袋，凱達在心裡盤算，加上剛才的二十五個，一共五十一枚銀德尼，離夢想的凱夫甲4還有遙不可及的距離，但凱達堅信用不了多久他就能穿上一身夢寐以求的皮甲，讓寇克那幫傢伙羨慕去吧。不過，在穿上凱夫甲之前是不是還可以先幹點別的，也許明天就應該先買條項鏈送給美蓮，她總是衝我笑，看來對我有好感，可惜的是美蓮的牙齒太難看了，凱達微微歎了口氣，胡思亂想中漸漸進入夢鄉。
就在看到自己穿著暫新精緻的皮甲，將精美的天青石項鏈溫柔的繫在美蓮白皙的頸間，望著她陶醉而幸福的面孔正要進一步行動的時候，「篤、篤」的敲門聲打斷了他的美夢。
凱達憤怒的從床上彈起來，拉開房門，還沒等發火，旅店老闆兼招待福特堆滿謙卑笑容的臉孔出現在他面前，「全能的光明神與您同在！尊敬的凱達先生！」。福特頓了頓，比劃了個虔誠的祈禱手勢，接著說道：「打擾您休息我感到非常抱歉，但是傭兵工會的人送來一封信，說是交給您的，我看上面插了三根羽毛，就立即給您送來。」
雖然福特的面上堆滿謙卑的笑容，稱呼中也充滿了尊重，但是凱達看到他滿口的黃牙，想到他打斷了自己美好的約會——雖然在夢中——就有一種脫了鞋襪，光腳在他臉上踩來踩去的衝動，不過還好，福特口中這位尊敬的凱達先生抑止住了自己不良的想法，強忍著怒氣接過討厭的黃牙雙手遞上來的信件。
信封上貼了三根羽毛，這是民間信件裡最緊急的標記了，會是誰呢？凱達愣住了，片刻之後，抬頭發現黃牙還在自己面前，無奈的掏出一個卡蘭扔給他。
「全能的光明神與您同在！尊敬的凱達先生！您是一位熱心人，一位仁慈的先生，一位慷慨的先生！。」福特習慣性的恭維著付了賞錢的客人，小心翼翼的關上房門。
凱達可不相信這個一口黃牙的混蛋是光明神的信徒，自己流血流汗掙來的酬金大部分都裝進了這個貪婪傢伙的口袋，要說他是海蘭姆5的僕人還差不多。
初夏的安瓦爾地區一派生機盎然的景象，通往克萊武騎士領的小路兩旁盛開著黃色、粉色、白色的野花，遠處的橡樹林在昨夜雨水的洗刷下展現出濃郁的翠色，散發著陣陣山林特有的清新氣息，走在泥濘的小路上，呼吸著曾經熟悉的空氣，凱達的心中蕩起一個聲音：「我回來了！」這聲音先是在心底，漸漸湧上喉間，最後衝破身體的束縛，迴盪在克萊武騎士領的上空。
凱達為什麼會出現在這裡？事情還要從四天前收到的那封三羽信說起。
那是老管家詹姆士的來信，儘管是最緊急的信件，還是用了將近一個月的時間才輾轉到了凱達的手中。信裡忠實的管家告訴凱達，他的二哥在一次比武中墜馬，折斷了頭頸，當時就回到了神的懷抱。他的父親因為兒子的死非常悲痛，引發了以前的傷口，又感染風寒，病的非常重，很希望能夠在死前見到唯一還活著的兒子，常常在昏迷中叫著凱達的名字。
凱達看完信立刻開始收拾行裝準備回家，在他剛剛跨出旅店大門時遇到酗酒回來的格瑞雷。這個老頭知道他要連夜趕來的時候，像往常一樣嘿嘿大笑起來，凱達知道那是對自己的嘲笑。
「你的石頭腦袋又開始發昏了。全能的光明神啊，您怎麼會讓我這樣睿智的人和這個蠢笨的傢伙呆在一起！」老酒鬼用半空的酒瓶敲打著凱達的腦袋，用誇張的語氣嘰裡咕嚕的嚷嚷。
「跟你說過多少次了，不要敲我的頭！老酒鬼！」凱達的心情很不好，看到格瑞雷瞇縫的雙眼和胸前的酒漬，憤懣的又補了一句：「混吃混喝的騙子！」
「喲，石頭腦袋的年輕人竟然衝我這樣睿智和品格高尚的老人發怒，難道你受的教育裡就沒有要尊重比你年長的人這一條嗎？」半醉半醒的老頭沒有一點自覺，仍然用戲謔的口氣數落凱達。「讓睿智的我來告訴你，神給予我們頭腦並不是只讓你用來吃飯的，做事之前先要用用腦子。你想去安瓦爾，好啊，看看天空的顏色，再聽聽神殿傳來的鐘聲，現在已經是二十一魔法時6了，你能說服城守衛為你打開城門嗎？就算石頭腦袋的凱達能夠走出城門，好好想想從這裡走到安瓦爾要多長時間吧！」
凱達雖然做了三年的傭兵，參加了許多次冒險，在團隊裡也是沉著冷靜的人物，但畢竟只是一個十六歲的少年，在離家十年之後突然收到兄長過世，父親病重的消息，讓缺少家庭關愛的他心底最柔軟的地方被深深的觸動，心中煩悶、狂躁、不安，又充滿回家的渴望，做事全亂了卷法，現在被格瑞雷數落一番，到也稍稍平靜下來，覺得這樣慌慌張張的確不是辦法。
第二天坐上到安瓦爾主城卡爾熱的驛站馬車，十天的行程縮短到了三天。到了卡爾熱之後，再往前走就是崎嶇的丘陵地區，又沒有多少人口，驛站馬車是不會在這樣的地方通行的，如果沒有自己的馬車或者坐騎，就只有靠兩條腿走啦。不過這當然難不倒從小就四處奔波的凱達，讓他奇怪的是格瑞雷竟然也能跟上他的腳步，七十里的路程他們只用了一天就走完了。
「這片橡樹林開始就是克萊武騎士領的土地了，穿過去之後就能看到領地城堡。」凱達像是在給格瑞雷老頭介紹，又像是自言自語的，匆匆趕路的他眼睛已經濕潤了，儘管他殺過兇惡的野狼，圍剿過殘忍的盜賊，可他畢竟還只是一個大孩子，從七歲那年被叔叔帶走開始流浪生活，已經整整十年沒有回過家鄉了。對親人常年的思念都在訓練和戰鬥中深深的埋藏在心底，可走在家族的土地上，憶起逝去的兩位兄長和重病的父親，思緒再不受控制，腳步越走越快，淚水輕輕的滴落一路。
安瓦爾地區所在的阿克斯郡地處南雷斯帝國的西南部，靠近大陸上最荒涼、最凶險的遺忘荒原，常有兇猛殘忍的怪物從荒原流竄到帝國境內，殺死他們看到的所有活著的生物，毀壞一切建築和器物。帝國軍隊多次進入荒原絞殺，雖然屠戮了大批的怪物，卻始終無法完卻杜絕他們的流竄式掠奪。一百五十多年前，當時的皇帝陛下採納了一位賢者的建議，新冊封了大批下級貴族到這裡。新貴族們為了維護來之不易的榮譽和權益，更為了保住自己的小命，紛紛修建城堡，組織衛隊對遺忘荒原流竄過來的怪物進行清剿，甚至還組織軍隊殺入荒原。
一百多年後，不知是貴族們的努力收到成效還是出現了其它的原因，荒原邊境上數量眾多的怪物突然間都消失了，阿克斯郡迎來了相對和平的發展時期，但是動亂年代修建城堡的習慣卻保留下來，哪怕是最窮困的騎士也會傾盡所有建造自己的堡壘。處在安瓦爾地區西部，直接和遺忘荒原接壤的克萊武騎士領當然不會例外，在一個西、北兩面都是陡坡的小山崗上，坐落著長寬大約各有三十碼7的城堡，外圍的東、南兩面是三碼高，一碼厚的石頭城牆，西、北兩面用兩碼多高的木柵欄圍起來充當防禦，在靠近北邊的位置是一棟長寬十碼，兩層高的木石混合主堡。
雖然克萊武領地的土地貧瘠，人口也不過百餘，但是在幾代領主的苦心經營下，這座城堡也稍具規模。凱達童年的時候，這座古老的城堡就是他心中的天堂，儘管這些年在帝國各地奔波，見慣了高大堅固的城堡和宏偉的城市，家族的堡壘早就不再是年幼時認為的帝國第一城堡，但對其的感情卻一點都沒有改變。
然而當長滿青苔的石牆映入眼簾時，凱達有些悲涼。曾經充滿生機和活力的城堡顯示出了蒼老、疲憊，不但石頭城牆上佈滿了苔蘚，那些木柵欄更是腐朽不堪，一根根粗大的木樁上長著一叢叢木耳，厚重的木門經歷風雨的洗刷，泛出有些蒼白的本色。這座有著一百多年歷史的城堡用它的頹廢述說了克萊武家族的貧窮與落寞。
正當凱達沉浸在對過往的緬懷中時，一聲暴喝將他拉回現實。
「這裡是南雷斯帝國安瓦爾伯爵麾下世襲騎士克萊武家族領地。陌生人，請停下你的腳步，說明你的來意！」
註：
11尺約等於現代社會的25厘米。
2卡蘭，銅幣，艾爾法大陸通用的輔幣。艾爾法大陸的貨幣體系是1金梅爾＝5金裡爾＝100銀德尼＝500銀蘇特＝10000銅卡蘭。
3大陸傳說中曾經有一個極度貪婪、吝嗇的地精商人葛朗台，他為了省錢把自己活活餓死了。後來大家就把吝嗇鬼稱為葛朗台。
4凱夫甲，一種三層羊皮甲，輕便靈活，有不錯的防禦力，是傭兵和冒險者比較喜歡的盔甲。通常價格為250-500德尼。
5海蘭姆，艾爾法大陸傳說中貪婪的惡魔，不會放過任何一個它看到的會發光的物體。
6魔法時，艾爾法大陸將1年分為12個月，每個月30天，每天24個魔法時，1魔法時分4刻鐘，每刻鐘1000息。
71碼等於4尺，約為現代社會的1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