雲雀初臨 二.妖怪 文 / 洛水藏天
佛曰「前生種因，今生受果」，陳昊暗想，照這樣來說自己前世究竟種了多大的因，竟然被牽扯到道佛大戰這樣驚天動地的事情之中來。
一路走下去，整個佛土滿是戰爭的創痕，無數殘兵敗甲丟棄於此，看來這場戰爭結果是道家勝了，因為整個空間只剩下無數佛陀的屍體。
這是一片廢土，一個破敗不堪的佛國，可以肯定的是，這裡絕對不是在卡克圖拉沙漠之中，更不是傳說中那個被湮沒的文明，應該是他機緣巧合來到的一個異次空間，他忽然有些惶恐，自己可能回不去了。
甚至於現在看來，怎麼離開這個神秘空間都成了問題，仔細查看了這裡的每一把斷裂的神兵，每一尊佇立的佛陀，都沒有找到什麼機關，那或許是一段經文，或許是一件信物。
想到信物，陳昊忽然拍了拍額頭，這真的是燈下黑了，心急火燎，竟然能忘了自己手上的那串神秘手珠。
他連忙舉起左手湊到眼前仔細端詳，一看還真是找到了端倪，只見十八顆佛珠每一顆上面都刻有一個淡淡的暗金色古字，其中十七顆模糊不清，只有一顆尚能辨認，那是一個「唵」字，古韻盎然，令他情不自禁地輕輕念出。
隨著尾音落下，十八顆珠子上的暗金色古字全都猛地閃動一下，那些模糊不清的金字在片刻後重新沉寂下去，只剩下那個「唵」字，如同風中跳躍的燭火般，閃動個不停，越來越快。
「噗」地輕輕一聲，金色「唵」字脫離珠身，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鑽入陳昊的眉心，他身形一頓，猶如中了定身術法一般。
他感覺自己的精氣神在剎那間匯聚成一股，形成一個虛無的靈體，進入到一個巨大的空間，無數的金色梵文在空中閃耀。
思索良久，才忽然頓悟，這個應該是他的識海，而那空中閃耀的金色梵文，則是一篇篇佛經，一些是敘事記載，更多的卻是佛家功法，這竟然是整個佛土的傳承！
佛家有醍醐灌頂一說，如今的陳昊便如同被施展了這項神通，諸多疑問的答案已經瞭然於胸。
先前仙佛大戰的空間確實是一片佛土，不過還稱不上佛國，只是一位佛陀的分身所化成的小千世界，而這位佛陀，就是那柄巨大禪杖的主人——不壞尊王永住金剛。
由此推及，那柄石劍的主人也僅僅是「南方熒惑火德真君」的一尊化身罷了，其他無數佛陀，僅僅是永住金剛的意念所化，組成這一方世界的西天淨土。
永住金剛的這尊分身隕落了，整個小千世界崩壞，被火德真君的真火灼為一片廢墟，只剩下一串凝聚整個空間精華的佛珠，此刻已經被陳昊戴在手中。
「唵」字是佛家六字真言之一，一切咒之始，內含無上佛法，此刻所化的篇篇經文中，便藏著無數法門。
佛經內容晦澀難懂，他絞盡腦汁，才勉強將其學會一項控制此處空間的手段，能夠將這方世界化須彌為芥子，收攝到所得到的那串佛珠之中，不過這也夠了，足以讓他迅速擺脫目前的困境。
意識重新回到身體，卻禁不住發出一聲悶哼，初次靈肉分離讓他的頭好一陣眩暈，半天才恢復過來。
他伸出雙手，生澀地結出複雜的法印，雖然有些磕磕絆絆，倒是出人意料的一次完成，待他做完最後一個手勢，整個空間嗡然震動。
神秘的力量充斥於天和地，廢墟中一小半的佛陀屍身輕輕顫抖起來，緩緩睜開雙目，眼中射出道道金光，刺破蒼穹，天地塌陷，像是有著一隻巨手緊緊握住整個空間，使它以肉眼可見的速度迅速縮小起來。
待空間壓縮到一定程度，陳昊感覺自己像是從一個小容器裡被倒了出去，來到了另一方世界。
映入眼簾的是一汪水綠，那是大片大片的竹林，在微風中波濤起伏，沙沙作響，清新的空氣撲面而來，令人神清氣爽，耳邊更不時傳來鳥雀婉轉之聲，溪水叮咚如玉珠滾落。
果然不是在沙漠之中，陳昊喃喃自語，面對這人間少有的美景，他卻半點欣賞的心思也無，反而心中有些落寞。
腳下踩著充滿泥土芬芳的大地，代價卻是與之前的世界從此永隔一方，這算什麼？可悲的命運麼？竟然讓他無從選擇！
深吸一口氣，滿腹心酸無人訴，只好將一幕幕珍貴回憶輕輕地壓在心底，打量起他自己目前的處境來。
茂密的竹林之中，地上已經堆積了厚厚一層枯黃的竹葉，踩上去軟綿綿的很是舒服，陽光透過層層樹葉的縫隙照射下來，形成一道道圓形光斑，更幸運的是，地上有著一條淺淺的小徑，應該是進山的采竹人踩踏而出。
循著小徑，人煙之地估計也會不遠了。
果不其然，走了約莫三四里遠近，一間農舍映入眼簾，屋頂上是厚厚的茅草，土牆圍了一圈，形成一個小小院子，院子門口灑落了一地新鮮的竹葉。
看到此景，陳昊不由喜上心頭，要知道他已經許久沒有吃過東西了，雖然奇怪的還有些體力，肚子卻餓得咕咕直響，之前在小溪旁大灌了一番，雖然甘甜，卻頂不得飽，哪裡香噴噴的米飯實在。
想及此處，他不由快步走上前去。
輕叩院門，吱呀一聲脆響，門開了一道小小縫隙，裡頭有人朝外打量了一陣，許是見陳昊雖然一身怪異行裝，卻長相無害，這才緩緩拉開大門，露出裡頭一個兩鬢斑白的佝僂老頭。
「後生，快快進來，進來再說。」
老人語氣有些急迫，眼神中更帶有一絲慌亂，令陳昊疑惑不已，不過此時也不好追問，一時按捺下心思，口中道了聲謝便走進院子。
走沒幾步，只聽後面啪的一聲，院門被重重重新關起來，他心裡頓時咯登一聲，忙回過頭，卻看到老人顫巍巍地從胸口掏出一張符紙，小心翼翼地貼在雙門門縫中間，那符紙已經很是陳舊，應該是反覆張貼過多次才成的模樣。
這是？陳昊忍不住想要開口詢問，那老頭卻先歎了口氣，訴起苦來。
「這位小哥，看你這身裝扮，應該不是本地人吧。」
陳昊心說當然不是本地人，還不是這個世界的人呢，口上卻應道：「是啊，老伯，我是過路的旅人，迷途與此，飢餓難耐，不得不過來叨擾一番，還望勿怪」
「旅人？」老頭嘴上念叨著，眼中閃過一絲失望，有些不死心的仔細打量了陳昊一番，終於懊惱地道：「真不是過路遊俠兒那打扮，可惜了」。
「可惜什麼？」陳昊莫名奇妙地抓了抓後腦勺，聞言接道。
「說了你也不懂！」老頭忽然發起火來，照著陳昊劈頭蓋臉便是一句，隨後卻有些洩氣，嘴上輕輕念叨個不停。
陳昊豎起雙耳，勉強聽到幾個字眼，「凡人」「青狼山」「成了氣候」「靈符」「妖怪」，正待細問，卻見老頭已經背著雙手走進屋子，啪的一聲關上房門，只剩下他孤零零一個待在院中，無數疑問只得吞進腹中。
正不知如何辦才好，屋子裡卻傳出老頭的聲音。
「把角落那堆青竹枝葉給剝了，柴刀也在那塊自己找找，我這可不養閒人，晚些時候進屋子來用飯。」
陳昊愕然呆立，半晌才無奈的聳了聳肩，垂頭喪氣地朝院子另一頭走去，他有些自嘲，想不到來到這個世界的第一件事，卻是要出賣苦力才能填飽肚子。
這份差事還不得不為之，他還想著能與那老頭混熟之後可以對這陌生世界好好瞭解一番，他從剛剛老頭的隻言片語中，實際上也得到了不少有用的東西，尤其是那聲妖怪字眼，讓他悚然一驚。
經歷了佛土內那番驚心動魄的變故，陳昊已經對鬼神之力深信不疑，正是因為知曉，所以畏懼，在那些擁有神秘力量的事物之前，自己並不比一隻螻蟻來的強大。
傳承於佛土的功法晦澀難明，在沒有擁有保護自己的力量之前，還不如在這個小院子中暫且棲身，從那老頭身上管窺一豹，慢慢地瞭解整個世界。
想通此節，他再不猶豫，在一堆雜草中拾起柴刀，熟練的剝起竹枝來，這點農活，對一個常年在外地探險的人來說實在是牛刀小試。
…………
大口地吞嚥著米飯，老頭弄了些野味，手藝不錯，美味得讓他差點把舌頭給吞掉，連灌了幾大碗，這才斜靠在椅子上，舒服得直哼哼。
陳昊呆坐了片刻，等老頭也放下碗，見雙方關係有些緩和，終於忍不住試探問道：「老伯，這裡到底是什麼地方，難道這裡真有什麼……妖怪？」
老頭先是一愣，臉色立刻變得陰沉起來，正待陳昊以為馬上要糟時，他似乎是想到了什麼，歎了口氣，嘀咕了一句，最終竟是改了性子，開口跟他慢慢道出原委。
原來這山過去是叫「青竹山」，後來不知何時來了頭老狼，每逢月出便對天長嘯，著獵人捕過幾次，卻一次也沒成功，後面見它沒有下山害人，便也就任其自然了，因為每天夜晚都能聽到狼嘯，久而久之，山民們便把這座山頭稱呼改成「青狼山」。
「這是幾十年前的事了！」老頭一陣唏噓，緊接著，他的眼神中卻有了一絲惶恐，欲言又止。
陳昊正聽得揪著心兒，見老頭關鍵時刻突然停住不說，不由連聲催促，卻被對方狠狠瞪了一眼，變得有些訕訕。
只聽老頭繼續說道：「有個十多年沒聽見那狼的嘯聲了，大傢伙都以為它早就老死了，卻不料半個月前，山林裡重新迴響起了狼嘯聲，有天晚上我回來晚些，遠遠看到溪水旁站著個高大身影，還以為是誰，走近些，卻見那身影忽然轉頭，竟然是一個猙獰的狼首。」
「什麼？」陳昊驚呼。
「是那頭老狼，我認得那雙眸子，陰狠狡詐就像刀子一般，能扎進人的心裡，它大概是吃了什麼靈物，又吸收了數十年的日月精華，竟是被它修成了妖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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