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說博覽 第五十九章 觀戰的雙方 文 / 先生亂
奈瑞爾的號角，潘恩斯的榮耀。
天邊剛露出朝陽的一抹殘光，響亮的號角聲便在平原中響了起來。
在人類的城牆後面，一個疲憊的士兵靠在牆上站著打盹，忽然被軍官拽了起來，不情願地撇了撇嘴，抓著亂糟糟的頭髮，不知道怎麼將頭盔帶上去才不會讓腦袋難受。
「又要開始了嗎？還叫不叫人活了。」士兵很不情願地小聲嘟囔了一句，引起了幾聲附和。
軍官聽到了這句話，停下了腳步，看了看四周那些疲憊的士兵們，他們大多都已經兩天沒有睡了。
他抓住了這個士兵的肩甲，將他向前拖了幾步，從地上抄出一個水桶，朝士兵的臉上潑了上去，在冷水與軍官的刺激下，年輕的士兵頓時打了個激靈，睜大了佈滿血絲的雙眼。
那些被號角聲吵醒的士兵們如今都陸陸續續地提著武器頭盔準備去集合，一大批人都被這裡發生的事情吸引了，對於軍官的蠻橫行徑，臉上都露出了不滿。
軍官有些憤怒的喘息著，指了指身後，問道：「你告訴我，那是哪裡？」
那個被拉著的士兵全身不只是因為水涼還是因為心中的恐懼，不斷地發著抖，更是難以張口。
「告訴我，那是哪裡！」
「那是，那是……」士兵一時間被弄暈了，不知道這個軍官要聽什麼，更不知道自己要說什麼。
「好，那你告訴我，那邊是哪裡！」軍官朝反方向一指，叫道。
士兵怯生生地連忙答道：「那邊，那邊是惡魔的營地……」
「惡魔的營地，好，那你告訴我，那邊是哪裡！」
士兵嚥了口口水，並沒有說話。
「那裡是奈瑞爾，我們的故鄉！」軍官一把將士兵推開，環顧著四周圍上來的人群，咬緊了牙關，「而惡魔如今踩踏的土地，同樣是潘恩斯的一部分，奈瑞爾的領土，我們的故鄉！」
軍官吸了口氣，沉默了兩秒，這兩秒種的時間，四周的士兵們不滿的情緒完全消失了。
「不叫你活？不是不讓你活，而是想要活下去，就必須要打起精神來！那些惡魔就在城外，他們想要踏進這裡來，想要踏上我們的故鄉，像他們之前所做的那樣，殺光一切！而在我們的身後有我們的朋友，我們的親人！如果我們倒下了，誰來保護他們！」
「為了榮譽而戰，而不是做一個膽小鬼死去！」
那個被拉起來的士兵抹了把臉，吸了吸鼻子，身上已經不再發抖了，人群中不知道誰說了一聲：「把惡魔趕出去。」
這些人類的士兵們紛紛戴上了頭盔，昂起了胸膛。
有時候，這些士兵們缺少的只是這麼一句話而已。
這所城池是十幾座與惡魔相距最近的城池之一，城中的居民早已被撤走了，自願留下來的人們也已經披上了盔甲……惡魔們突然攻過來的時候，在戰場中留下了綽綽有餘的武器裝備，雖然曾經同樣屬於他們的同胞，但他們認為應該將這份意志延續下去。
他們並不敢往恐懼的意志那方面想，雖然他們忍不住這份來自現實中的想法。
殺戮的殘場，往往都是在夕陽下昭顯。然而在朝陽下，那一片片血紅仍然看起來是那麼的淒涼。
這次進攻，惡魔們少有地有了那麼些秩序，在夜晚便退去了，而不是瘋狂的騷擾，這讓他們有了給自己士兵們收屍的機會。
看來這些惡魔們也有了統一的計劃，奈瑞爾的軍部們在發出求救的信號後便受到了回應，也明白了這些惡魔們為什麼這般行動。
因為在與惡魔們接觸的其他城池，同樣遭到了攻擊！
這次是來真的了。
隨著號角聲的吹響，惡魔們勉強排成的軍隊朝著城池緩緩地走了過來。
惡魔的魔法讓弓弩手們頭痛不已，他們的弓箭與那些鮮血長槍比起來，傷害就如同細針與尖刀的對比。
他們只能被逼著衝出城去，提著刀劍總比躲在城中被不知道哪裡飛出來的長槍戳穿要痛快的多。
近戰，可以讓他們有機會發洩心中充斥的各種情緒。
這兩萬人的軍隊全部受一個將軍的命令，這位將軍是國王的侄子，如今兩鬢也已經斑白，這些皇室貴族們都渴望能夠在與惡魔的戰鬥中建立功勳，這樣當惡魔敗退之後，他們便有積蓄下的實力爭奪那座皇宮中的一個考前的位子。原本他的兩個副官都是由他的親生兒子擔任，但他心中還是有些不安，便找理由將其中一個兒子遣回了家中。
這位皇室出身的將軍與其他那些從來連古史都沒看過的油腸大肚比起來要強的太多，但他已經太久沒有在戰場中了，久得都無法回憶起來那些時光的年少輕狂。
隨著城門大開，將軍與他的兒子首先騎馬走了出來，上萬人的隊伍比前兩天要好太多，十一個方陣井然有序地排成了稜形。
攻城的惡魔只有四千左右，其中還有兩成是沒有編製的游散惡魔，這些游散惡魔同樣遵守了厭襲軍團的規矩，跟在了軍隊的後方。
就在沒有任何共同話語的兩方軍隊形成對峙的時候，一個人正在注視著這裡，遠遠地站在了山坡上的樹尖上，身上散發著難聞的怪味。
蘇堤。
如今他的白衣已經完全被乾涸的鮮血浸染，整個人顯然很久沒有打理，被遊牧燒過的光頭已經冒出了寸長的黑髮，只是兩條眉毛沒有長那麼快。
他所在的樹下，躺著兩個暈厥了的巡查兵。
就算是他們不認識這位已經被通緝的白衣武士，單憑這副駭人的打扮，這些士兵也沒有膽量相信這個傢伙懷著一顆溫柔的愛心。
拚死從灰衣武士的刀下逃出來後，他就被刀影武士們追殺，不得已，他也只能拿起長刀反抗，如今被打磨了數次的長刀已經薄了一些。
他本能夠換裝打扮逃到奈瑞爾的深處，那些沒有感覺到惡魔威脅的土地上，但他並沒有那麼做。
因為他想要一個理由，一個結果。
他已經不止從一個人的口中聽到了關於蘇克拉賽的傳言，但是他瞭解這位導師的為人，這一切只不過是那些軍統貴族們編造出的流言而已。
將一個人的信仰與故事輕易地扭曲，這正是他們擅長做的。
但他仍想要親耳聽到蘇克拉賽的解釋。
他只是更想見到蘇克拉賽，雖然這位黑衣武士在奧雷城的那一戰之後就沒有了任何音訊，他仍然希望黑衣武士平安活了下來，那片戰場已經被灰燼掩蓋，沒有人會知道黑衣武士的屍骸埋在了哪片木炭的下方。
就在這時，一陣陣尖銳的號角在平原中響了起來！
惡魔們吼叫著飛奔了起來，早已被踩踏得不成樣子的草地翻出了一片鮮紅的泥土！
奈瑞爾的號角聲響起！
漸入老邁的將軍猛地抽出了長劍，朝前一指，在他身後準備了多時的騎兵們架起了長槍。
「為了奈瑞爾的自由！」
「為了奈瑞爾的自由。」蘇堤跟著遠遠的喊聲，動了下嘴唇。
這些士兵的勝算只有三成而已，他們之中只有十幾個初級魔法師，而惡魔們，每一個都是狂暴的魔法戰士！
雖然數量上佔了五倍的優勢，但在兩天前，這個優勢還是在十倍以上的。
在騎士們衝鋒之後，奈瑞爾的軍隊已經有些鬆散了，那些意志不堅定的人們將負面情緒從身體上散播了出去。
「如果把這只軍隊給我，雖然不一定會贏，但也要比那個老頭子要好得多。」蘇堤搖了搖頭，他無比希望自己就是那群衝殺的士兵中的一個，原本加入軍隊的時候他還小，那個時候，能夠在戰場上衝鋒便是他的希望。
他希望在耳邊近距離聽到那些充滿了鬥志的嚎叫，雖然過了這麼多年這個想法已經改變了一些，但是真實的初衷仍是相同的。
在黑壓壓的惡魔與人類碰撞在一起的時候，刀劍聲與吼叫聲如同炸開了一般湧遍了整個平原。
蘇堤一下子覺得了自己沒有了方向。
他知道，自己是不可能見到蘇克拉賽的，那些貴族們也不可能忽然發了神經，赦免了一個微不足道的白衣武士。
「我活著，只是為了欺騙自己嗎？」蘇堤無奈地笑了幾聲，「為什麼會變成這個樣子？」
戰爭仍在繼續，強壯的獨角魔們往往站在士兵面前，後者便只有兩種反應，一種是喊叫著衝過來送死，另一種是倒退著被木槌砸腦袋。
除了蘇堤之外，還有一個惡魔也在看著這場戰爭。
遊牧不是特意地來到了這裡，只是從迷失森林走出後，路過這裡罷了，坐在一塊大石頭上，眼中仍然可以看出憤怒。
大魔法師韋斯輕易地便打斷了他的施法，在這個惹人討厭的老者面前，他竟然沒有還手之力，用盡全力甚至連魔法師保護的屏障都沒有打破。
單方面的壓制！
他知道在等待魔法師被耗盡魔力之前，他只能被奧術寶珠玩弄死，最後，他選擇了逃！
奧術瞬發讓他數次中斷了施法，傷口疊加起來的魔法反噬令他渡過了痛不欲生的半個小時，直到現在，那種感覺還依稀留在他的腦海中。
在迷失森林中又走了近半個月之後，他才來到了這裡，原來惡魔真的開始了總攻。
「你還在煩惱那個魔法師的事嗎？如果是我，回憶起來那狼狽逃竄的模樣，我一定會找個石頭縫鑽進去，要找那些最細最長的石頭縫，因為只要那麼小就能裝下你的臉了。」
遊牧悶哼了一聲，他不喜歡被領主逗弄他的情緒，沉默了起來。
「好吧，不得不說，當時是我提議讓你先逃走的，只有最愚蠢的惡魔才會選擇與一個實力相差過大對手硬拚。」
遊牧並沒有怨恨韋斯，這位大魔法師對他來說也算十分客氣了，他只有對力量更為迫切的意向而已。
這種意向原本就隱藏在他的心中，被墨德雷德以催化的方式慢慢誘導出來，讓他明白了這無法拒絕的「道理」。
而真正影響最大的，便是邪能。
但他不知道的是，自己已經邁向了一個邊緣。
如今的他就像被溫水煮著的青蛙，自認為能夠一直保持著完整的意識，以至於根本沒有發覺這種自信同樣是由影響而生！
濁火魔的這種反應，讓墨德雷德在原石中得意地冷笑了一聲。
這段時間裡，遊牧一直在排除著邪能對他的影響，當挫敗的衝動平伏下來之後，他有機會想了許多事情，也回憶起來許多。
如今他盡力不去觸碰被激化的情緒，但讓自己保持著完整的理智與冷靜，並不是那麼簡單的事情。
他便將注意力集中到了戰場上。
這麼遠的距離看去，那片碩大的戰場看起來只不過是很小的一塊，擠在一起的人與惡魔，讓他想起來小時候經常拿開水燙的螞蟻。
「真沒想到，惡魔軍團還能做出這樣整齊的進攻。」
在兩方接觸之後，厭襲軍團還有近一千的羅亞魔整齊地站在戰場的後方，在沒有命令的情況下一動不動。
「軍團再怎麼是烏合之眾，也與游散惡魔有著本質的分別，這個一級軍團建立的時間並不長，你能看到的也只是一個雛形而已。嘿，如果我的軍團在這裡，一天只能就能掃平整個潘恩斯，怎麼可能在這種脆弱的城池下浪費時間。」墨德雷德不屑地哼了一聲。
「你的軍團？對了，你的軍團有多少惡魔？」
「我怕說出來能夠嚇死你，那是一個你在腦中無法構想的數字。」
「這些人注定要失敗了。」遊牧歎了口氣，惡魔們已經將人類壓向了城門，「潘恩斯雖然還有不少軍隊，但似乎已經沒有力量再阻擋厭襲軍團的腳步了。」
他忽然響起來什麼，問道：「是不是星空中所有有生命腳步的地方，都可能會有惡魔光臨？」
「那說不定，宇宙之中擁有生命的星球數不勝數，同樣也在成長或衰敗，即使惡魔的數量再多，相比宏觀的世界，仍然只是極小的一部分，不過我肯定會有那麼一天的，只是時間問題而已。」
「又是宏觀的時間嗎？那有沒有一個星球是惡魔無法征服的地方？」在遊牧看來，人類的力量和意志大多太過弱小了，如同他見過的戰場一般。
「哈，那怎麼可能……「墨德雷德停了一下，沉吟了一聲，「嗯，的確是有一個世界，讓許多惡魔軍團都受到了不小的挫折。」
「哦？」
「嘿，如果你有那個機會的話，一定會聽到見到那個世界的！」墨德雷德扇動了翅膀。
遊牧沒有追問，從石頭上站了起來，忽然感覺到一絲怪異，轉過頭，隱約見到平坦的戰場對面，在一棵樹上站立的身影。
他看不清那個身影是人還是惡魔，但是他心裡卻知道，對方同樣也在看著他，隨著奈瑞爾的守軍再次倒退著關上了大門，惡魔們敲擊著城門，歡快地大笑了起來，那個傢伙也從樹上消失了。
遊牧目光一動，說道：「既然厭襲軍團已經打到了這裡，人類被擊潰後恐怕只能不斷敗退，我想是應該加快速度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