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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七章 黑色閃電 文 / 斷魂笛

    意外的是,兩人次日趕到球場時,看到了一幅讓人哭笑不得的畫面。一台黃色的挖掘機正彎曲著鋼鐵長臂,用挖斗在那棟宿舍樓上連拍帶挖,本就搖搖欲墜的廢樓已經被拆掉了一半,而院子中的籃球架也不知去向,地面上只有凌亂的碎磚碎石。

    「我想起來了,這塊地已經被環宇地產買下來,要開發高檔小區了。」刀疤臉一拍腦袋,恍然道。

    「該死。」瘦高個無奈地咒罵道。

    「讓這小子逃過了。我還真想知道,如果今天繼續比試,他會怎樣做。」刀疤臉說。

    「跑不了他。」瘦高個冷笑著給陸森的未來下了定論。

    *

    陸森寧靜的生活就這樣被打破了。

    兩天之後,中午放學時,一個初三的學生氣勢洶洶地攔住了陸森。陸森的脾氣也很光棍,看到對面這個滿臉雀斑的傢伙好像有挑事的意思,挽起袖子就準備跟對方拚命,可是對方卻沒有動手,解釋了一番,陸森才知道這人叫龐世雄,是給自己送信的。

    陸森接過那封信,信封上什麼也沒寫,拆開來發現原來是張請帖。上面的字潦草得很,但還勉強能看出寫的是:今晚6點鐘,希爾頓大酒店。

    落款處的名字是「雷同」。

    如有雷同,純屬巧合?陸森被這名字逗樂了,心想,這不會是假名吧。竟然邀請我去五星級酒店?

    陸森把那個教授老爸的朋友翻來覆去想了兩遍,也沒想到能有誰會來讓自己吃大戶,而且還去是五星級酒店,更沒有一個人叫雷同的。

    不去麼?為什麼不去,家裡冷清的像沒有企鵝的南極洲,那個在大學裡當教授的混賬老爸住學校宿舍,已經很少回家了,菜昨天剛好吃完了,還要去市場買,對了,煤氣灶壞掉了,怎麼也打不著火,要找人來修……陸森敲敲腦殼,把這些煩心事都拋到一邊——既然有人請客吃大餐,何樂而不為呢?

    *

    希爾頓大酒店離市中區最繁華的步行街有五分鐘的車程,離華浦中學有十分鐘的車程,周圍是公園和廣場,環境比較清幽。這是一座中規中矩的四十層建築,說它中規中矩,是因為從外表看,與其他的高層建築相比沒有多少吸引眼球的創意,但去過裡面的人都知道,這座建築的內部裝潢可是極盡奢華。燈火輝煌的大堂,各種風格的餐廳和酒吧,網球場、壁球場、游泳池和健身中心一應俱全,確實是雲海市最好的五星級酒店之一。

    陸森下了公交車,打量了一下自己,感到有點窘迫。背著一個單肩的書包,穿著華浦中學的校服,腳上還穿著一雙運動鞋。就這樣去五星級酒店,會被毫無懸念地鄙視吧?而且,自己還是坐公交車來的,陸森看到酒店後面的直升機坪上停著一架直升機,只好自我安慰著——唉,不管是公交車還是直升機,不都是交通工具麼,殊途同歸,沒什麼區別。

    酒店的接待生臉上帶著很職業的笑容沖陸森鞠了個半躬,但眼中那神情明顯是在說:「小孩子,走錯地方了吧,這裡可不是花20塊錢買張門票就能進的水族館。」

    可是陸森遞上那張請帖之後,接待生的臉色刷的就變了,陸森甚至能看到他剃得只剩一層毛刺的兩鬢上滲出的汗珠。接待生用極其恭敬的態度重新鞠了一個躬——腰間甚至可以夾住一把角尺:「陸先生,歡迎光臨希爾頓大酒店,雷先生正在38層的多功能廳等您。請跟我來。」

    陸森心想,這個傢伙真是前倨後恭的模範,要是我沒這個請帖,估計十秒鐘之內就會被他轟到對面的廣場上去。不過下請帖的人到底是誰啊,不像是一般的有錢人,難道是阮玉財那樣的超級大款?跟著接待生走進電梯,電梯上顯示的數字緩緩增加,最終定格在38上。當電梯門打開時,陸森只覺眼前豁然開朗,這是一個全景樓層,地面上鋪的是手工編織的羊毛地毯,踩上去很柔軟舒適,牆壁全是玻璃,可以看到外面,從這個多功能廳,可以把方圓數公里的景色盡收眼底,地面上的汽車看起來只有玩具大小,在這個城市中川流不息,周圍高樓林立,但因為相距較遠,對視野並沒有太大的影響。夜晚已經逐漸降臨,星星點點的燈火開始閃亮,把樓宇裝飾成一盞盞組合燈。

    「我喜歡從這裡俯瞰雲海市,有種將一切掌握在手中的支配感,你說是不是?」房間裡,一個穿著西服褲子方格襯衣的男人,正舉著一隻高腳杯,欣賞腳下的城市夜景,這粗啞得如同破鑼一般的嗓音顯然來自他的口中。房間的四個角落裡,各有一個西裝筆挺的大漢負手而立,面無表情。

    穿方格襯衣的男人緩緩的轉過身,室內的燈光很柔和,與他臉上的剛硬線條形成鮮明的對比。他的眼睛不大,但這絲毫沒有減弱他目光中震懾四方的霸氣,左邊臉頰上的一條長長的刀疤更是為他增添了一分血性與殺氣。

    「是你?」陸森有些驚訝,眼前的男子,正是三天前還在球場上交過手的刀疤臉,只是那時他的穿著看起來比較有運動感,今天的這身打扮,掩蓋住他那堅實的肌肉,令他氣質大變。他應該就是請帖上落款的那個雷同吧?

    「我說過,你不想告訴我,我也有辦法知道,現在你信了吧?」雷同爽朗地笑道。

    陸森疑惑地看著雷同,心裡暗暗猜測著他的身份。能在這麼短的時間內查到自己的底細,看來這人是有些門道。可是陸森思前想後,仍然覺得事有蹊蹺,要不要馬上轉身離去呢?這樣做好像有些無禮,對方請帖都下了,而且自己也來了,沒有理由臨陣退縮。陸森猶豫了一下,還是決定先留下來,以蹭一頓飯為首要目標,其他的就和他虛與委蛇好了。如果雷同知道他現在是這種想法,恐怕會哭笑不得吧。

    雷同踱著方步,來到餐桌前。那是一個不大的橢圓形紫檀木長桌,從這個房間的大小來看,這個餐桌是臨時換過來的,原本這裡應該是一個可以坐十多個人的會議長桌吧,換成這個桌子以後空間明顯過於空曠,所以又在房間中間的位置擺放了一扇蘭花圖案的屏風和兩座白玉虎雕像。

    長桌邊一共只擺放了三把椅子,雷同自顧自的坐到其中一把上面。陸森看了看剩下兩把的位置,一把是在長桌末端,陸森雖然很少出席這種場合,但也知道那就是所謂的主位,自己當然不能隨便亂坐了,那樣的話,看來只能坐到雷同對面的那個座位上了。

    這時,電梯的門再次打開,一個瘦高的身影從電梯中走出,他身著迷彩軍服,臉上還戴著墨鏡。不過這樣陸森也仍然能認出他就是兩天前的瘦高個,因為那頎長的雙腿實在是很引人注目。跟在他背後的,是四個同樣穿著迷彩軍服的傢伙,儼然一支小部隊。

    瘦高個二話不說,走過去就坐到雷同對面的座位上了。兩人很熟稔地點了下頭。跟著瘦高個的四個人,則分散站到房間的角落裡了。雷同開口道:「我叫雷同,你應該已經知道了。這位你還不認識,我來介紹下,他叫肖震,他這個人說話總是很……節約。」

    「沒錯。」肖震摘下墨鏡,露出那張嚴肅得像小布什一樣的臉,指了指最後那個座位,命令似的對陸森說:「坐。」

    「這個……」陸森心想,這玩笑都開到阿富汗去了,那座位也是我能坐的麼。

    「讓你坐你就坐,別囉嗦。」雷同的表情有些不耐煩。

    難道這兩個人都對座位怎樣坐都不在意的嗎?既然非讓我坐那裡,那我就坐吧,反正我也不是很喜歡遵守這些亂七八糟的規矩。陸森想著,也就沒再推辭,坐到了那個位子上。

    房間裡站立著的八個人臉上都流露出震驚的表情,但是也僅此而已,沒有其他的動作。

    「果然是個不知天高地厚的小子。」雷同哈哈笑道。

    陸森鬱悶地想,不是你讓我坐這兒的麼,現在又怪我不知天高地厚,拿我開涮麼?

    肖震打開一個精緻地小盒,掏出一支雪茄煙點上。陸森眼尖,瞄到那盒子上寫著「cohiba」,高希霸?哈瓦那雪茄麼?肖震點完煙之後吸了一口,陸森透過煙霧看著那個身著迷彩服的身影,感覺他很有卡斯特羅的范兒。

    「你知道為什麼讓你坐在那個位置嗎?」雷同問道。

    被這樣問,陸森才覺得有些如坐針氈,茫然地搖了搖頭。

    雷同詢問似的看了肖震一眼,肖震輕輕噴出一口煙,簡單地說道:「你說吧。」

    「我也不喜歡講客套,就直奔主題了。」雷同不知從什麼地方摸出一個遙控器,按了幾下,長桌另一端落下一張白色的投影幕,花花綠綠的影像緩緩地浮現在幕上。

    「這是……雲海市的地圖?」陸森很快就分辨出來,這的確是一張雲海市的地圖,中間最大的市中區,被黑色和藍色一分為二,市北區和東邊港口區也有一小部分是黑色,而市南區和西邊的塘湖區則有一小部分是藍色。除此以外的地方,都是灰色的。

    「這是雲海市的勢力分佈圖,也可以叫暗地圖,因為這不是普通人可以看得到的一份圖。藍色的,是我的雷鳴會控制的地區;而黑色的,是肖老虎的……」

    話還未說完,一旁的肖震插嘴道:「黑虎幫。」

    陸森心頭一震,最不妙的那個猜想竟然成為現實了。來的路上就想到過這種可能,但因為請帖上寫的地點是在希爾頓大酒店,這個假設就被陸森否決了,他雖然想過對方可能是黑社會,但黑社會找自己談話沒必要下請帖吧,更不用在五星級酒店大擺鴻門宴,自己又不是劉邦,不過是一個像量產型80後一樣的普通中學生,既沒有鬥氣,也不會魔法,超能力也是無稽之談,至於硬得像烤焦的魷魚一樣的背景,更是根本不可能有的。對付自己這種,大概只需要強行拖上麵包車,然後開到郊外的廢棄廠房就可以了吧。

    雷鳴會和黑虎幫陸森當然聽說過,雲海市最繁華的市中區被這兩個幫會瓜分了。有人戲稱:「想開張,雷鳴會的許可賽工商;怕砸場,黑虎幫的保護勝警長。」沒想到眼前這兩個人竟然是雷鳴會和黑虎幫的老大,看來今天能不能活著回家都成問題了。陸森想到這裡,也不覺得害怕,只不過是打籃球贏過他們兩個,也不算什麼解不開的梁子,再怎麼慘最多也就是五馬分屍,當然人家肯定會用悍馬或者寶馬而不是千里馬那種低檔車。

    雷同看到陸森坐得穩如泰山,不由點了點頭,露出讚許的神色。

    「圖上的形勢你也看到了,我們兩個幫會現在是雲海市最大的黑幫,但因為這些年來一直互相爭鬥,所以勢力沒能擴張到控制整個雲海市。條子那邊也利用我們的對立關係,明裡打壓,暗裡用間。其實如果只談個人關係,我和肖老虎還是不錯的朋友,我們也都意識到這樣鬥下去,對兩方沒有好處。這幾個月以來,我們一直在試圖合併雷鳴會和黑虎幫。」雷同的嗓音讓陸森擔心他會不會講到一半就突然失音。

    合則兩利,分則兩弊。那你們就合併吧,跟我有什麼關係。陸森想。

    「這件事跟你有莫大的關係。」雷同盯著陸森說。

    天啊,你會讀心術嗎?

    「我們雖然都同意合併,但是合併的一個首要難題,我們一直沒有找到解決辦法——一山不容二虎,老大也只能有一個。為了誰當老大這事,我們兩個用格鬥的方式決鬥過三次,還比過兩次槍法,可惜每一次都是平局收場。於是我們兩人商議好通過打籃球的方式再決鬥一場,但被你這小子給破壞了。」雷同抱著胳膊,好整以暇地看著陸森。

    肖震在一旁默默地品著雪茄,偶爾向陸森瞟幾眼。

    「所以你們想殺人滅口?」陸森不屑地問。

    「所以我們決定,讓你來當老大。」雷同語不驚人死不休。房間裡傳來倒吸冷氣的聲音,只見周圍站立的八個壯漢,口都張成了o型。

    陸森想笑都笑不出來了,讓一個初中生來當雲海市的地下皇帝?這比國產零零柒還無厘頭。而且這個老大也不會是什麼美差,這兩個傢伙一定是想讓自己在中間當調節閥,一旦出了問題,就要讓自己來平衡兩方勢力了,而這個平衡如果做得不成功,怎麼想也會是滅門慘案這樣的下場。

    「我拒絕。」陸森答道,「這可不是什麼好差事,把腦袋放在兩條飛船中間,不是被擠成肉漿,就是掉下來摔成爛泥。」

    「你沒有拒絕的權利,現在你面對的是我雷同,雷鳴會的老大,肖震,黑虎幫的老大,而你,只是一個初中生,我們查過你的所有資料,包括你剛生下來的時候給你剪臍帶的那位護士屁股上哪個位置有塊胎記都一清二楚。如果你拒絕了我們,那麼你,以及你重視的所有朋友,比如那個叫楊林的,我們都可以像碾死螞蟻一樣輕易地抹殺掉。現在你只有兩個選擇,接受,或者馬上接受。」雷同陰沉著臉,威脅道。

    「……」陸森猶豫了一下,無奈地說道:「既然你都說到這個份上了,我還能有別的選擇嗎?」

    「很好,」雷同的表情這才由陰轉晴,「接受才是聰明的選擇,不知道有多少人做夢都想坐到這個位子上,你小子竟然還拒絕。」

    「那你們為什麼不找那些做夢的傢伙來坐這個位子?」

    「因為只有你才合適。」雷同的臉上的刀疤抖動了一下,「我剛才說過,我們調查了你的一切,你是一個很聰明的小子,膽大心細,而且也喜歡玩陰謀,你在小學的時候是怎麼把別人整的退學的?」

    「那個你們也知道了?」陸森感到脖子後面似乎有些發涼,小學的時候的確是有個叫馬言飛的同學,找茬跟陸森打架,因為對方力氣比較大,陸森吃了虧,後來陸森以「不打不相識」為由,加上適量的馬屁,竟然跟馬言飛混得很熟絡,熟絡到陸森做了個套子,馬言飛毫不懷疑就鑽進去了,結果因為搶劫被送到少管所,陸森還假惺惺地去探望他,感動得馬言飛淚流滿面地直說「好哥們」。

    雷同露出瞭然的笑容,只是配著那道刀疤,這笑容有點可怕:「更重要的是,你現在可以算是一個孤兒,與社會上任何勢力都沒有瓜葛,和我們兩人也沒有太密切的關係,這樣就不會影響到我們之間的平衡。這幾天你小子跟我們兩人單挑時,平衡把握的很好。不但讓我們兩人沒有因為比分傷了和氣,還給足了面子。就沖這一點,我相信你能坐好這個位子。」

    「既然讓我當老大,那就是說我可以命令你們了?」陸森雖然心裡知道肯定沒有這種好事,但還是試探地問道。

    「小子,我知道你有野心,但是很可惜,你這個老大只是一個空頭老大,沒有任何的實權,沒有任何手下,甚至除了我們兩人,以及這裡在場的其他八個人,不會有任何人知道,這些人也都絕對可靠,不會把這件事外傳的。你的作用,只是在我和肖老虎意見相左時,才出來下決定。你更像是一個仲裁者,或者說是一個狗頭軍師,真正的老大,還是我們兩個人。」

    「看來這個位子只有風險,沒有任何好處囉?」陸森不滿地抗議。

    「好處當然是有的,當我和肖老虎的意見發生衝突時,你會有一種決定一切的快感。」雷同獰笑著,「從現在開始,雷鳴會和黑虎幫就合二為一了,新誕生的這個幫會,就是雲海市的地下王者,它的名字就是——」

    「黑虎幫。」雷同話音未落,肖震打斷了他,接道。

    「為什麼不叫雷鳴會?怎麼說還是我們雷鳴會的名字聽起來比較有震撼力吧。」雷同拍著桌子說。

    「黑虎幫。」肖震沒有多餘的解釋,也拍著桌子堅持道。

    陸森鬱悶地靠在了椅背上,這合併看來還真是舉步維艱,連名字這麼簡單的問題都能爭成這樣。

    兩人爭了半天,仍然是誰也說服不了誰,只是把桌子拍得砰砰響,陸森不耐煩了,也狠狠地一拍桌子,雖然震得手疼,但好歹發出的聲音蓋過了雷肖二人:「吵什麼吵,不就是個破名字,既然要合作那就要學會讓步,既然你們兩個都不讓步,那名字就由我來決定好了,就叫黑色閃電!」

    「黑色閃電?聽起來好像不錯……」雷同喃喃自語道。

    「同意。」肖震也不拍桌子了,往椅背上一靠,簡短地說道。

    「比起那些無聊的事,你們不是請我來吃飯的嗎?我的腸胃現在已經在吶喊示威了,再不鎮壓它們就會像菲律賓的反政府武裝一樣不可救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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